國公爺謝庭瀾匆匆進宮,特請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柳院正回府給二子醫腿。
柳院正幫二公子正骨時,二公子慘叫得一聲高過一聲,後來直接疼昏過去了。
國公夫人裴靜嫺淚如雨下,人都哭暈過去好幾回。
老夫人心疼孫兒心疼得捶足頓胸,恨不得自己替孫兒把罪遭了,抹着淚搖搖欲墜去佛堂拜佛誦經。
全府上下一片衰色,衆下人們捂緊了還未暖熱的口袋,皆戰戰兢兢做事情,生怕一不小心點着了大房的怒火。
直至傍晚,府內才漸漸回歸平靜。
逐光苑叫秋霜的丫鬟來提二公子的食盒,出門時正與去院兒裏打水提着木桶回來的青茴打個照面兒。
秋霜瞧着眼前小丫鬟眼生,猜是新來的,她心念一轉忽地有了主意,便“哎呦”一聲扭了腳。
“你,叫什麼名字?”
青茴看秋霜穿着淺紫色棉衣,頭上發飾也精致,和平日裏來取各院兒主子們餐食的丫鬟們穿戴不同,知她身份不普通,定是三等丫鬟往上。
她停下腳步,放下水桶,福身行禮。
“回姑娘話,叫青茴。”
“今兒的食盒拎着有些沉,我腳扭了,你幫我拎吧。”
午膳時爭着搶着要幫玉梧苑丫鬟拎食盒的一衆丫鬟們看是二公子院兒裏的秋霜,全都閉口不言,無一人主動上前幫忙,與先前熱鬧景象大相徑庭。
就連杏兒掀了掀眼皮也裝沒看見。
青茴有些頭腦發懵,不知眼前姑娘爲何放着廚房那麼多丫鬟不用,偏選中她一個臉生的。
她一個新來的粗使丫鬟,也能跟着去主子跟前兒露臉?
這樣的好事怕是輪十圈兒也輪不上她吧?
因着這兩日逐光苑都是三等丫鬟來領的膳食,青茴沒見過秋霜,加上她剛進廚房,只管灶下,還未摸清各院兒主子的菜色,也分不清食盒,所以她一頭霧水,不知這是哪個主子院兒裏的。
“敢問姑娘是哪個院兒……”
話還未問完,秋霜秀眉顰起。
“叫你幫我拎你就拎着,問這麼多做甚,到了地兒你自然就知道了。”
青茴沒有等級,不敢隨意拒絕主子跟前兒有等級的丫鬟,她只得乖乖接過食盒。
扭頭看見林娘子朝她搖頭使眼色,她沒看明白。
林娘子搖頭使眼色她也看不明白呀,難不成讓她立刻拒絕?
主子院兒裏有等級的丫鬟吩咐的活兒,她一個粗使丫鬟也能拒絕嗎?
昨日進府路上崔管家就交代過她,遇拿不準的要懂得往上稟,遇見難處也可找他。
可杏兒姐姐裝看不見,趙嬤嬤這會兒不知去哪兒了,她也不敢隨意麻煩崔管家。
她只得跟着秋霜在大家復雜的眼神下走出廚房。
跨過兩道月洞門,穿過三個遊廊,最後進了一個垂花門,又過一個月洞門,走在前邊兒的秋霜這才停下腳步。
她一路上只顧着認真記路,怕回去的時候無人帶她會迷路,連食盒沉重胳膊累得發酸都沒察覺到。
這位有等級的姑娘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問都不能問,還不如杏兒姐姐和趙嬤嬤。
她不禁感嘆,也不是哪個主子跟前兒都好湊的。
杏兒姐姐都不來的地兒,能是什麼好地方?
秋霜回頭吩咐,“再過一道門,你把食盒帶進主屋,把飯菜擺放在屋內桌上,就退出來,主子屋裏莫要多話!”
“姑娘,要不我就送到這兒吧?”
秋霜滿臉不悅,“叫你送進去,推三阻四,難不成連主子用個晚膳都使喚不動你?”
“那行吧。”
青茴一聽拿主子壓她,生怕紫衣裳姑娘去向主子告狀,她只得乖乖照做。
她拎着食盒慢吞吞往前走,卻被秋霜用力推了一下,她只得加快腳步。
心裏數着再過一道門,進主屋。
她剛過月洞門便看見主屋門外跪着兩三個丫鬟和一個小廝,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
怪不得紫色衣裳的姑娘脾氣不好,原來主子就不是個好伺候的。
她在心中默默腹誹,卻也不得不咬牙向前走。
都到這兒了,要是現在撂挑子,推她進來的紫衣裳姑娘不會放過她吧?
她一鼓作氣走到主屋門口,視死如歸般抬手去撩簾子,衣角忽地被人揪了揪。
青茴低頭,揪她衣裳的是那名跪着的小廝,約莫十一二歲,長得白白淨淨竟是比她們整個孟家村模樣最俊俏裏正家的大孫子還要好看。
青茴暗道,這樣好看的少年,看着能讓人多吃兩碗飯,遇見主子不開心,一樣也得罰跪。
唉,同爲下人命!
她疑惑問,“怎麼了,不是主子要用晚膳嗎?”
地上的少年叫阿邵。
主子落馬受了傷,他們整個逐光苑的下人全被老夫人罰了跪,尤其是他這個貼身隨從,責任最大罰的最狠,明兒還得再領二十棍。
唯有秋霜有機會起身去領二公子的晚膳,不知爲何這會兒沒回來,反而是個臉生的小丫鬟送。
他不知該如何提示這個長得黃瘦巴巴臉生的小丫鬟。
“主子心情差得很,你一會兒悠着點。”
青茴朝他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謝謝提醒,我知道。”
剛剛來的路上她就猜到了,這院兒主子不是個好伺候的,幸好她早有心理準備,也沒盼着能討賞。
二人所理解的主子心情不好有偏差。
阿邵以爲小丫頭知道二公子墜馬斷腿的事兒,聽她說知道,便沒再吭聲。
青茴拎着食盒撩開簾子進門,兩只腳剛踏進去,一只碗猛地朝她飛過來,“砰”的一聲砸在她額頭上。
再偏兩寸就能正中眉心。
鮮紅的血從額頭往下流,流過眉毛眼睛,順着臉往下淌。
她被突然飛過來的碗砸懵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臉上的血,看得她一陣頭暈眼花。
被砸得眼冒金星,額頭鑽心疼,她撇着嘴咬着唇卻不敢哭出聲。
“都說了任何人不許進來,滾出去,滾滾滾滾啊……”
地上一片狼藉,全是摔碎的杯盞碗碟,連錦被和枕頭也被丟在屋子中間兒。
床上空無一物,除了腿上被裹成粽子的十二三歲少年!
他正在奮力嘶吼,發泄心中的無法接受。
剛剛砸青茴的那只囫圇碗是唯一剩下的藥碗,此刻也摔成碎片。
怪不得紫衣裳姑娘不敢進來,明明回來路上她的腳看起來好好的,非要在廚房說崴了腳。
怪不得資歷深的丫鬟們沒人爭,杏兒姐姐也裝看不見,林娘子朝她搖頭使眼色。
怪不得跪在門口的好看少年剛剛提醒她主子心情不好,而不是脾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