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似乎熟知寶玉性子,也未覺奇怪,各自坐在外面台階上輕聲談笑,甚是輕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秦鍾走進廂房,將繡花針遞給易夢珏。
“寶二叔,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至於用途,自然不能告訴秦鍾。
“方才想用針扎樹上的小蟲,這會兒蟲不見了。”
“你別管我。
昨夜那媳婦婆子在旁打更守鋪,一股醃臢氣,害我未曾睡穩。”
“你自去外面玩耍,讓我在屋裏好好睡一會兒。”
秦鍾此時正與智能兒戀**熱,恨不得兩人黏在一處。
聽了易夢珏這話,如得聖旨般匆匆出了廂房。
“寶二叔昨夜沒睡好,現下有些乏了,想再睡會兒,你們別吵他。”
秦鍾如此交代,小丫鬟便走進廂房,要替易夢珏寬衣。
“你們在外頭好好坐着便是,有事我再叫你們。”
廂房門關上,易夢珏解開衣襟,取出那塊充滿神奇的美玉。
正面刻着“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永昌”
幾個繁體字。
反面則是“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
望着這溫潤的美玉,易夢珏拿起針往手上輕輕一扎,擠出一滴鮮血。
看着血滴落在美玉上,易夢珏知道——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一秒,兩秒,三秒,十秒,一分鍾……
足足過了約十分鍾,滴下的血幾乎涸,桌上的美玉依然毫無反應。
想象中的白胡子老爺爺並未出現。
沒有在眼前浮現,也未在腦海中顯現。
看來,滴血之法似乎行不通。
無妨,此法不成,還有許多方法可試。
在後世的網絡小說中,另一種常見的方式是集中注意力,讓意識進入通靈寶玉的內部空間,想必效果亦然。
來此之前的易夢珏,原是平湖一中乃至洞口市當之無愧的學霸。
之所以學業優異,正因他能靜心凝神,注意力尤爲集中。
易夢珏用手抹去寶玉上殘留的血跡,雙眼緊盯美玉,腦海中不斷想象其內部空間,想象自己的意識正深入其中。
“進,進,進”
“芝麻開門,芝麻開門,芝麻開門”
“阿裏巴巴,阿裏巴巴,阿裏巴巴”
“白雲白雲,我是黑土,白雲白雲,我是黑土,快讓我進去”
……
易夢珏凝神嚐試,卻始終無法進入什麼新的空間。
無奈之下,他脆在腦中反復念起那句暗號。
看來,這來自現代的暗號,在這裏並不管用。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易夢珏也着實累了。
要不,用火烤烤試試?
再不然,拿針扎扎?
還是不行的話,脆塞進嘴裏咬兩口——它既然是從嘴裏出來的,說不定真有用。
易夢珏咬了兩下,這美玉實在太硬,本咬不動。
看來這些法子都沒用。
既然這通靈寶玉是吸了天地精華、月靈氣才有了靈性,或許可以把它放在月光下,或是太陽底下曬曬,說不定會有奇效。
前世不是聽說有個瓶子,非得在月光下才能顯靈嗎?
此時外面倒有些陽光。
坐着曬曬太陽,也挺舒服。
易夢珏推開廂房門,見院中桃樹已開了花。
台階上的小丫頭們見他出來,紛紛起身。
“寶二爺怎麼沒叫我們?”
“您渴不渴?我去倒茶。”
一個小丫頭說着就要往裏走。
易夢珏擺了擺手。
“屋裏有些冷,我想到外頭曬曬太陽,睡得更舒服些。”
就這一句話,小丫頭們便忙活起來。
搬來躺椅,鋪上墊子。
易夢珏躺上去,前蓋了層薄被。
趁躺下的工夫,他從頸間取出寶玉,直接放在衣衫上,讓陽光直直照在玉上。
溫潤的美玉在陽光下泛出淡淡光暈。
易夢珏心中一喜,腦中不停默念:
“石頭大師,石頭大師,快醒醒。”
“石頭大師,石頭大師,快醒醒。”
念了半天,仍無反應。
倒是眼睛漸漸適應了那光。
此時細看,寶玉仍是那塊寶玉,方才不過是反射陽光罷了,它本身並未發出什麼異光。
看來光也行不通。
只能等到晚上月亮出來,再拿到月光下試試了。
無奈地將寶玉收回衣內,易夢珏輕輕閉上了眼。
從昨天到今天,他算是真正穿越了,占據了這具身體。
這身體的主人是誰?自己又處在怎樣的環境裏?
這些已無需探究。
很明顯,他來到了《紅樓夢》的世界。
這裏的人與事,和書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只是如今自己成了這身體的主人,易夢珏也不知是該安心享受所剩不久的富貴,管它後洪水滔天;還是該做些什麼改變,像昨對寶玉承諾的那樣,試着救出那些可憐人。
真是兩難。
後世的《紅樓夢》只有前八十回是原作,後四十回乃他人續寫。
所以最終結局究竟如何,仍是千古之謎。
賈寶玉真的娶了薛寶釵嗎?
林黛玉焚稿斷癡情,真是哭死的嗎?
還有秦可卿,到底是病逝,還是上吊而亡?
想到這裏,易夢珏睜開眼,望向庵中的桃花。
已是初春,桃花正盛。
這麼說,秦可卿熬過了那個冬天。
按張友士診脈時的說法,過了冬便不妨事,若能熬到春分,就有痊愈之望。
現在看來,中間還隔着賈瑞去世那一年,也就是說,秦可卿熬過來了。
可她爲何又死了?
難道,她真是與賈珍有私,被丫鬟撞見,羞憤自縊?
一部《紅樓夢》,留下無數謎題,易夢珏也難知其詳。
不過他熟讀此書多遍,許多問題,確實想一探究竟。
都說書中所寫是清朝康熙到雍正年間的事,賈家後來被抄家敗落,是因卷入奪嫡之爭,站錯了隊,成了政治犧牲品。
倘若這些是真的……
易夢珏想着竟有些興奮。
若真是如此,他自然知道奪嫡之爭最後勝出的是四阿哥胤禛。
這些事在後世的清宮劇裏常演,知道的人不少。
據說胤禛能贏,關鍵之一在於國舅隆科多——他將“正大光明”
匾後康熙遺詔中的“傳位十四皇子”
改成了“傳位於四皇子”
。
易夢珏越想越覺得有戲。
這些簡單的歷史知識,他當然知道。
不僅清宮劇裏有,歷史課上也學過。
到時只要讓賈家站到四皇子胤禛一邊,不就能成爲功臣,避開抄家之禍嗎?
那樣一來,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姬妾環繞的子,不就能繼續下去了?
想想就讓人期待。
對了,還有他那可心的丫鬟襲人,既已與他有過雲雨之情,想來也不會拒絕第二回、第三回……
想着想着,易夢珏總算安心睡着了。
直到王熙鳳回來,寶玉才醒。
“好姐姐,你還是打發人送我回去吧!”
“這兒的床太硬,我睡不慣,飯也吃不下。”
易夢珏確實想回去了。
只有回去,才能見到那些美婢,也才能更多了解這個世界。
若一直和王熙鳳待在這兒,易夢珏還真不敢保證,精明如她,會不會看出什麼端倪。
“哎喲,瞧瞧,這才兩天,還真瘦了些。”
“既然如此,咱們今兒歇一晚,明兒一早便回去。”
王熙鳳這麼一說,易夢珏自然明白她留在此處的緣由——書中早已寫明,他也不會說破。
入夜,易夢珏說要出門賞月,披了件外衣,帶着通靈寶玉走出廂房。
然而只在月下站了片刻。
除了玉石表面映出一層柔和的月光,易夢珏幾番凝神聚意,終究未能引動寶玉通靈。
一旁的媳婦婆子也不容他久留,不多時便催着回房歇息。
倒是秦鍾,寬衣後徑直睡到了易夢珏身旁。
易夢珏雖心中不喜,無奈此處條件便是如此。
往賈寶玉最愛與秦鍾親近,若此時顯得太過冷淡,反而惹人生疑。
幸而秦鍾似乎也倦了,上床後不久便悄無聲息,沉入夢鄉。
唯有易夢珏,對翌回府滿懷期待。
這些雖附身於寶玉之體,但因魂力微弱,幾次清醒也只同襲人說過幾句話而已。
至於林黛玉、薛寶釵等人,竟一個都未曾得見。
此番回去,想見之人終可一一相見。
卻不知那林黛玉是否真如書中所寫那般“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點點, ** 微微。
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心較比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可單憑這些字句,實則無從知曉林黛玉究竟生得何等模樣。
這也是《紅樓夢》中一樁謎案——前八十回裏,竟從未直接描摹過黛玉的容貌。
她到底長得怎樣呢?
心中期待愈濃,易夢珏不覺想起那支曲子: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
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雖有些忐忑,易夢珏其實很想騎上高頭大馬,迎風馳騁。
可他從未騎過馬,心中終究膽怯,便與王熙鳳一同坐進了馬車。
說實話,易夢珏原是想要騎馬的。
往看那些英雄俠客縱馬飛馳,想必十分痛快。
本來賈寶玉應當會騎,但賈寶玉會,易夢珏卻不會。
在毫無寶玉記憶的情形下,他不敢輕易嚐試。
“好姐姐,這些天你可累壞了吧?”
馬車裏,易夢珏望着對面的王熙鳳,忍不住問道。
沒料到王熙鳳伸出手,在他臉上輕輕撫了一下。
“看來平沒白疼你,如今也曉得心疼人了。”
粉面含春,衣袂生香。
就這般輕輕一撫,易夢珏已覺難以招架。
在賈府下人眼中,王熙鳳或許是個尖酸刻薄、寡情少恩的管事,沒有半分人情味。
可在此時易夢珏看來,王熙鳳卻是個身段 ** 、渾身透着嫵媚的年輕佳人。
“好姐姐,水月庵是咱們家的嗎?”
據書中所寫,水月庵應是賈府的家廟無疑。
不過易夢珏仍想確認一番,此時問王熙鳳自然最是妥當。
聽了這話,王熙鳳倒是微微一怔。
平寶玉何曾關心這些?此刻突然一問,王熙鳳確覺有些異樣。
但轉念一想,許是少年人心性不定,剛從庵裏出來,這才隨口問問。
“水月庵是祖上修的家廟,每月都要撥月例銀子過去。
如今是餘信管着。
對了,那兒的饅頭做得甚好。”
王熙鳳這麼一說,易夢珏倒有些後悔了。
在庵中時,婆子媳婦端來的盡是碧粳粥、豆腐皮包子,哪會拿尋常饅頭給他吃。
想來這般有名的吃食,自己竟未嚐過,實在遺憾。
“好姐姐,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現在我可想嚐嚐那饅頭了——定要剛出蒸籠、冒着熱氣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