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那一聲咆哮,已非人聲,更像是無數怨魂與洪荒巨獸的嘶吼重疊在一起,裹挾着滔天的煞氣與遠古的威嚴,震得整個遺骸之間的幽藍光芒都爲之搖曳!
玄夜屹立在石台之上,殘缺的臂甲覆蓋右臂,暗紅的血煞之氣如同沸騰的岩漿在他周身翻滾咆哮。他微微昂着頭,燃燒着血焰的豎瞳冰冷地鎖定着空中那三名淨壇使者,仿佛在俯視螻蟻。
融合臂甲帶來的力量洪流仍在體內瘋狂沖撞,無數屬於玄武大帝的記憶碎片與負面情緒如同附骨之蛆,不斷撕扯着他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無盡的殺戮與瘋狂深淵。維持清醒的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極致的痛苦與極致的力量感交織,帶來一種毀滅一切的暴戾沖動。
空中,三名淨壇使者手中淨瓶發出的純白光芒已經徹底融合,化作一道直徑超過一丈、凝練如實質、散發出令萬物歸寂氣息的恐怖光柱,如同神罰般,對着玄夜轟然降臨!
這聯合淨化之光所過之處,連空間都微微扭曲,那些懸浮在遠處的神魔骸骨似乎都發出了不安的嗡鳴。
面對這足以淨化一切的恐怖攻擊,玄夜那被暴戾和痛苦充斥的臉上,反而扯出一抹冰冷殘酷的弧度。
他沒有閃避,甚至沒有格擋。
他只是抬起了那只覆蓋着猙獰臂甲的右臂,斷裂的逆刃直指光柱。然後,對着那淨化之光,五指猛地一握!
轟——!!!
浩瀚如海的暗紅血煞之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從他體內瘋狂涌出,並非散亂沖擊,而是遵循着某種古老而霸道的本能,在他身前瞬間凝聚、壓縮!
眨眼之間,一面巨大無比、表面浮現出巨大玄武圖騰虛影的暗血色盾牌,憑空出現!
盾牌之上,龜甲紋路清晰可見,玄蛇盤繞,仰天嘶嘯,散發出亙古不破的沉重氣息!
終極淨化光柱狠狠轟擊在暗血盾牌之上!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
只有一種極致的“湮滅”之聲!
純白與暗紅兩種截然相反、屬性絕對相克的力量,如同水火相遇,瘋狂地相互侵蝕、抵消、湮滅!
刺眼的光芒爆發開來,將整個平台映照得如同白晝,恐怖的能量沖擊波呈環形向四周瘋狂擴散,吹拂得遠處懸浮的巨大骸骨都微微晃動!
玄夜腳下的黑色平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以他爲中心迅速蔓延。他覆蓋臂甲的手臂微微顫抖,周身的血焰明滅不定,嘴角再次溢出一縷鮮血。
那淨化之光的力量遠超想象,其中蘊含的秩序與純粹,對他這種由怨恨與煞氣構成的力量有着先天的克制力!
但他眼中燃燒的血焰卻愈發熾盛!
“不夠!還不夠!”一個瘋狂的聲音在他腦海深處咆哮,“撕碎他們!吞噬他們!用他們的純粹來補全你的殘缺!”
殺戮的欲望再次壓倒一切!
玄夜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那面暗血盾牌轟然炸裂,將殘餘的淨化之光強行沖散!
與此同時,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暗紅血影,主動沖向了半空中的三名淨壇使者!
速度之快,遠超之前!
爲首那名使者冰冷的系統音再次響起:“目標反擊強度超出預估…啓動…”
他的話還未說完,玄夜已然出現在他面前!
覆蓋着臂甲的拳頭,帶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力量,簡單直接地轟向他的面門!
那使者周身亮起純淨的白光護盾!
咔嚓!
護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應聲破碎!玄夜的拳頭毫不停留,狠狠砸在了那純白的鬥篷之上!
砰!
一聲悶響!那使者如同被隕星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狠狠撞在遠處一座懸浮的巨大肋骨山上,發出巨大的轟鳴,純白的鬥篷被逸散的煞氣侵蝕,瞬間變得灰暗破損!
但玄夜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猛地轉身,左腿如同戰斧般橫掃向第二名使者!腿風撕裂空氣,帶起尖銳的呼嘯和濃鬱的血煞之氣!
第二名使者試圖用淨瓶格擋!
轟!
淨瓶發出的白光被一腳踢爆!恐怖的力道透過淨瓶直接傳遞到使者手臂上!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那名使者悶哼一聲,整條手臂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身體失控地旋轉着向後拋飛!
第三名使者趁此機會,將淨瓶對準玄夜的後心,熾烈的淨化之光再次凝聚!
但玄夜仿佛背後長眼,根本不去理會。他覆蓋臂甲的右手猛地向後一抓,五指虛空一握!
嗡!
第三名使者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沉重,仿佛化作了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禁錮在原地!他凝聚的白光驟然中斷,身體僵硬無法動彈!
玄夜緩緩轉過身,燃燒的血瞳冰冷地注視着最後一名使者。他一步一步,踏空而行,如同走向待宰的羔羊。
那被禁錮的使者,兜帽下似乎傳出細微的、系統過載般的嗡鳴聲,卻無法掙脫這源自遠古力量的霸道束縛。
玄夜走到他面前,覆蓋臂甲的手緩緩伸出,捏住了使者的脖頸。
沒有猶豫,沒有審問。
五指猛地發力!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純淨的白光從使者的脖頸斷裂處瘋狂逸散而出,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他那掙扎的身體迅速變得灰暗、透明,最終徹底消散,只剩下那件破損的純白鬥篷和失去光澤的淨瓶,無力地向下墜落。
輕鬆愜意,如同捏死一只蟲子。
另外兩名被擊飛的使者似乎並未死亡,他們掙扎着想要重整旗鼓,周身再次亮起微弱的白光。
玄夜的血瞳掃過他們,嘴角那抹殘酷的弧度再次擴大。
他抬起右臂,臂甲上那斷裂的逆刃閃爍起危險的暗紅光芒。他對着那兩名使者,虛空一劃!
嗤啦——!
兩道半月形的、純粹由高度壓縮的毀滅性能量構成的暗紅刃芒,脫離逆刃,瞬間跨越空間,斬向目標!
那兩名使者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刃芒掠過!
他們的身體如同被熱刀切過的黃油,無聲無息地從中斷裂!逸散的白光還未爆發,就被刃芒中蘊含的恐怖煞氣徹底侵蝕、湮滅!
眨眼之間,三名帶來死亡威脅的淨壇使者,盡數化爲烏有!
平台之上,只剩下緩緩飄落的灰燼和兩件破損的器物。
玄夜懸浮在半空,緩緩收回手臂。周身沸騰的血煞之氣緩緩平復,但那燃燒的血瞳中的暴戾與瘋狂,卻絲毫未減,反而因爲這場輕易的殺戮而更加熾盛。
他緩緩降落回平台,目光掃過那兩件殘留的使者物品,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厭惡。他抬起腳,想要將其徹底碾碎。
“玄…夜…”
一個極其微弱、卻帶着一絲急切的呼喚,從他身後傳來。
是赤瞳!
她不知何時已經蘇醒了過來,正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那雙灰色的眼眸正“望”着他,裏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恐懼。
“控制…它…”她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那力量…在吞噬…你的…神智…”
玄夜的動作頓住了。
他緩緩轉過身,燃燒的血瞳“看向”赤瞳。
四目相對。
一邊是冰冷、暴戾、充斥着遠古怨恨的獸性豎瞳。
一邊是虛弱、焦急、卻試圖保持清醒與理智的混沌灰眸。
玄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沸騰的殺意在緩緩流轉。他一步一步,走向赤瞳。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平台上有節奏地響起,如同催命的鼓點。
赤瞳的心髒驟然收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此刻的玄夜,比之前任何一次失控都要危險!那不僅僅是血咒的渴望,更融合了一種她無法理解的、屬於遠古的冰冷意志!
他走到赤瞳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虛弱的她完全籠罩。
他緩緩蹲下身,覆蓋着臂甲的右手抬起,那冰冷猙獰的指尖,緩緩伸向赤瞳蒼白的臉頰。
指尖繚繞的煞氣,灼燒着空氣,帶來刺痛感。
赤瞳的身體瞬間僵硬,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緊,但她沒有後退,只是用那雙灰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雙非人的血瞳。
她的聲音因極度虛弱和緊張而微微發顫,卻依舊堅持着吐出兩個字:
“…醒…來…”
玄夜的手指,在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前一刻,猛地停住。
他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肌肉扭曲,仿佛有兩種意識正在體內進行着慘烈的廝殺!
“呃…啊…”他喉嚨裏發出痛苦壓抑的低吼,燃燒的血瞳中,那瘋狂的獸性時而占據上風,時而又被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他本人的掙扎所取代。
“滾…出…去!”他猛地用左手抱住頭顱,發出痛苦的咆哮,仿佛在與某個無形的存在抗爭。
赤瞳看在眼裏,灰色的眼眸中光芒急閃。她猛地一咬舌尖,強行提起最後一絲精神力量,雙手艱難地抬起,在身前結出一個極其復雜古怪的印訣。
“以…吾…殘魂…爲引…”
“喚…汝…真靈…”
“歸…位!”
她噴出一口心頭血,那血液並非鮮紅,而是帶着一絲詭異的灰芒,融入印訣之中。一個微小的、旋轉着的灰色旋渦在她指尖浮現,散發出一種奇特的、安撫與牽引的力量,輕輕點向玄夜的眉心!
這並不是攻擊,而是一種極其冒險的、消耗本源的靈魂秘術,試圖喚醒玄夜被壓制的人性意識!
那灰色旋渦觸碰到玄夜眉心的瞬間——
“啊啊啊啊啊——!!!”
玄夜發出了比之前更加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如同觸電般猛地向後彈開,重重摔倒在地,瘋狂地翻滾掙扎起來!
他體內的兩股意識仿佛被這外來的力量徹底引爆,開始了最激烈的對抗!
遠古的怨恨與殺戮欲望,想要徹底吞噬這弱小的宿主,完全掌控這具身軀!
而玄夜自身求生的意志、對仇恨的執着、以及那不願徹底淪爲野獸的不甘,則在赤瞳秘術的幫助下,瘋狂反擊!
他的身體表面,暗紅的血煞之氣與代表自身意識的微弱黑芒瘋狂交織、沖突,皮膚下的黑色紋路如同活蛇般劇烈蠕動,甚至滲透出絲絲血珠!
這場發生在靈魂層面的戰爭,其凶險程度遠超之前的任何一場搏殺!
赤瞳做完這一切,仿佛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身體一軟,再次癱倒在地,氣息微弱到了極點,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能無力地“看着”玄夜在不遠處痛苦掙扎,灰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擔憂與不確定。
她不知道自己的秘術能否成功,更不知道即便成功,玄夜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玄夜。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
玄夜的掙扎漸漸變得微弱,最終徹底停止。他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死去。
過了許久…
他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起了身體。
他緩緩抬起頭。
眼眸中的血焰已經熄滅,重新變回了布滿血絲的人類瞳孔。雖然那瞳孔深處依舊殘留着無法化開的痛苦、暴戾與一絲冰冷的陌生感,但至少…屬於“玄夜”的意識,似乎暫時奪回了主導權。
他劇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從額頭滑落,混着血水,滴落在冰冷的平台地面上。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奄奄一息的赤瞳,又低頭看向自己覆蓋着猙獰臂甲的右臂,眼中閃過一絲心有餘悸的後怕與茫然。
方才那場靈魂的廝殺,凶險程度遠超想象。他幾乎就要被那遠古的意志徹底吞噬。
是赤瞳那不顧一切的秘術,在最後關頭幫了他一把。
但…
他緩緩握緊覆蓋臂甲的右拳,一股遠比之前強大、卻依舊帶着冰冷暴戾氣息的力量感充盈着手臂。
這力量…並未消失。只是暫時被他壓制了下去。
而那源自玄武大帝的無數記憶碎片與負面情緒,也並未消散,只是如同潛伏的火山,沉入了他的意識深處,隨時可能再次爆發。
他抬起頭,望向這片浩瀚無邊的神魔墓園,目光最終落在那兩件破損的使者物品上。
囚淵用生命換來的機會…淨壇使者的追殺…赤瞳的重傷昏迷…以及這剛剛獲得卻隱患無窮的力量…
前路,依舊一片黑暗。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腦海中翻騰的雜亂念頭,掙扎着站起身,踉蹌地走到赤瞳身邊。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狀況。她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靈魂波動也極其黯淡,顯然剛才那道秘術對她造成了極大的負擔,甚至可能是永久性的損傷。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淨壇使者能找來一次,就能找來第二次。下一次來的,恐怕就不是這種級別的了。
他嚐試運轉體內那新增的力量,想要抱起赤瞳。但那力量依舊充滿了桀驁不馴的暴戾,極難精細操控,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引動那沉睡的遠古意志。
他只能憑借肉身的力量,極其艱難地將赤瞳背起,用破碎的衣物勉強固定。
然後,他抬起頭,燃燒着血絲的雙眸掃視着這片死寂的墓園,試圖尋找囚淵所說的“出路”。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平台盡頭,那片懸浮着最多、最巨大骸骨的幽暗深處。
在那裏,他感受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臂甲同源、卻更加深沉古老的…牽引力。
沒有猶豫,他背着赤瞳,邁開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領域,艱難走去。
每一步,都在光滑如鏡的黑色平台上,留下一個混雜着血水與汗水的腳印。
背影決絕,融入無盡的骸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