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安城北,秦王府中。
鎏金銅燈上的火焰,被洞開的大門中傳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將面色鐵青的李世民身影拉的又細又長。
大廳地面上布滿了碎瓷與散亂的文書。
“一群廢物!襄兒就是去城外散散心!人呢?”
大廳中一個穿着鎧甲的侍衛跪在地上,面對着暴怒的李世民忍不住瑟瑟發抖。
“殿下!我們已經探查到馬車往藍田方向去了,而且還有八匹戰馬的蹄印,兄弟們已經追過去了!”
李世民聽到這裏,心中一沉,其實就是他最近看襄兒的心情不太好,讓李襄出城遊玩散心,所以只帶了一個侍女和一個充當馬夫的侍衛,八騎追殺,恐怕凶多吉少了!
李世民摘下自己腰間腰牌,直接丟向跪在地上的侍衛:“去,傳本王令,命秦叔寶帶五十騎!火速向藍田方向追趕,一定要把襄兒帶回來!”
侍衛抱拳:“是!殿下!”
侍衛離開後,李世民坐在地上,強行壓抑着心中的怒氣,半晌後猛地起身,從身後架子上取下一柄帶鞘長劍,握着劍鞘的手掌因爲太過用力,骨節都有些泛白。
他快步走出殿外,聲音中帶着壓抑到了極點的怒氣:“尉遲敬德!”
一身明光鎧,身高兩米腰圍四尺,如同黑塔一樣的尉遲恭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腰間挎着一柄橫刀,對李世民抱拳行禮道!
“殿下!臣在!”
“去點五百甲士!隨本王踏平齊王府!如果襄兒有事,就用李元吉那個畜牲的腦袋祭奠襄兒!”
“是!”尉遲恭抱拳領命,身上的鎧甲“譁啦”作響,他轉身就要離開。
從秦王府後院中沖出一個腳步急促,眼神慌張的女子,聽到這話連忙喊道。
“二郎!不可!”
李世民的雙眼中全是血絲,他轉頭看向來人:“觀音婢!那是本王的女兒!是他李元吉的親侄女!”
長孫緊緊攥住自己夫君的胳膊:“二郎!事情還沒查清楚,您這樣擅自動兵,父皇一定會嚴懲您的!”
李世民搖了搖頭:“觀音婢,在大唐,敢對本王女兒出手之人,只有,也只會是李元吉!除他之外不會有其他人!”
李世民心中其實很清楚,大哥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種事情的,所以敢派人追殺襄兒之人,那就只有老四!
長孫眼角流下兩行清淚:“可是二郎,您想過沒有,齊王說不定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現在齊王府可能全是精兵悍將把守,您現在帶兵去齊王府,恰好落入齊王算計之中。
哪怕您能攻破齊王府,父皇那邊又該如何交代!父皇本就對您忌憚萬分,寵信太子與齊王,到時候怪罪下來,那就不光是襄兒了,秦王府上上下下都要遭難!”
李世民如何會不懂長孫所說的話,他眼中一顆豆大的混濁淚水從眼眶滑落,看着長孫久久不言。
長孫繼續說道:“二郎,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趕緊增添人手去尋找襄兒蹤跡,齊王說不定只是想把襄兒抓起來,讓您投鼠忌器,並沒有殺害襄兒的意思,只要能找到那就還來得及!”
李世民頹然的坐在了門口台階之上,對着尉遲恭擺了擺手,尉遲恭沉默不語,抱拳之後,身形又緩緩沒入黑暗。
長孫緩緩坐在李世民旁邊,把頭靠在他的腿上,拉着他粗糙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希望能給他帶來一些安慰。
六月的長安像是蒸籠一樣,夜晚的降臨並沒有帶來絲毫涼意,反而愈發悶熱。
等到身邊丈夫的氣息緩緩平靜下來,長孫抬起頭,看着李世民仍然布滿血絲的雙眼。
“二郎,你知道襄兒爲什麼最近幾天心情不好嗎?”
李世民有些發愣,他只看出了女兒這些天不好,但原因還真沒想過。
他想了一下,試探着說道:“是和婉順李文她們有了間隙?”
長孫輕輕搖頭:“是她的生辰快到了。”
李世民點頭:“本王沒忘啊,六月十九,可今天不才六月十二嗎?”
長孫嘆氣,哪怕自己這個夫君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人,文治武功都是舉世無雙,但整日操勞國家大事,總會忽略掉這些細枝末節。
“您忘了襄兒出生的時候,她的母妃......”
李世民一時間如遭雷擊,李襄的母親是他的貼身侍女,有李襄那年他才12歲,與好友飲酒之後一夜荒唐,李襄的母親便有了身孕。
當時還是唐國公的李淵暴怒,要把那個侍女活埋,但李世民站了出來,對李淵說此事與其無關,是他之錯,既然是我的孩子,那便生下來吧。
然後李世民在冬日裏,光着脊背挨了三十鞭子,才保下了李襄母女。
侍女的年紀也不大,生李襄的時候難產,雖然碰上了孫思邈僥幸活了下來,但還是落了病根,沒幾年就撒手人寰了,葬在了晉陽老家,所以李襄是因爲生辰臨近,思念亡母,所以才心情不佳。
生母去世後,李襄便一直被長孫帶在身邊,從小便非常懂事,幫助長孫操持府中事務,教養弟妹,而且從來不爭不搶......
長孫雖然心善,待李襄也很好,但畢竟不是真正母親,到底是彌補不了李襄心中那份缺憾,而懂事的人其實心思最爲細膩。
李世民前些年南征北戰,加上李襄年紀比其他弟妹大了很多,根本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足夠的父愛。
現在想起來,他虧欠最多的其實就是這個長女,李茹,李楠,甚至是承乾,小恪,青雀,都享受過他這個父親的關愛,但只有這個長女永遠都是需要的時候才出現......
月色下,長久的沉默。
李世民心中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聲:“希望襄兒能平安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