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味還沒散盡,指尖的密碼痕跡隱隱發燙。
沈厭遲坐在書案後,背脊挺得筆直,眼神卻空茫地落在窗外那棵開始落葉的老槐樹上。午後的光斜穿過窗櫺,把他半邊身子照得透亮,另一半留在陰影裏,像一幅被撕開的畫。
累。精神深處傳來的、挖空了一樣的疲憊。六個時辰,不眠不休,把前世記憶像煉礦一樣淬煉、鍛打、編碼。現在,那些滾燙的、帶着血仇的記憶暫時被封進了青磚和指甲的冰冷監獄裏。
但,這只是內部清理。
外部呢?
這間鎮北公府,這座他生於斯、長於斯,前世又從這裏被鐵鏈拖出去的府邸,如今還是個密不透風的囚籠。只不過,鎖鏈換成了無數雙眼睛。
眼線。太子,皇帝,宰相,甚至其他藏在暗處的勢力。他們像螞蟥一樣,悄無聲息地吸附在這座府邸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道陰影裏。呼吸,腳步,端上的茶水,掃過的庭院,甚至一聲咳嗽,一個眼神,都會被記錄、解讀、打包,送往不同的主人手中。
前世,他知道府裏有眼線,但具體是誰?有多少?隸屬何方?如何傳遞消息?他直到死,都沒完全摸清。至少有三個人,身份成謎。還有些人,平時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只有在特定指令下達時,才會“蘇醒”,變成致命的毒牙。更麻煩的是,皇帝的眼線首領,據說身上帶着“即時滅口”的毒藥——一旦暴露,立刻自盡,死無對證。
不能再這樣下去。復仇是精密的手術,容不得手術室裏站滿敵方的護士。
目標:24個時辰內,繪制出府中全部眼線的監視關系拓撲圖。誰是誰的人?誰和誰有聯系?傳遞鏈條是什麼?那三個未知身份的眼線,必須找出來。
阻礙重重。不能打草驚蛇。一旦被察覺他在反向排查,所有眼線會立刻轉入更深潛伏,或者……啓動毀滅程序。
他需要一場精心設計的、靜默的“診斷”。
沈厭遲緩緩呼出一口氣,眼中的空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專注。像獵手在進入狩獵區前,最後一次校準弓弦和視線。
首先,劃定範圍。府中常駐仆役、護衛、粗使雜工,林林總總近百人。但核心區域——他的書房、臥室、小客廳、後花園——能常接近的,不過二十餘人。眼線必然混在其中。前世模糊記憶裏,有幾個重點懷疑對象,但需要驗證。
他不能直接觀察。任何專注的審視都會引起警覺。
他需要“誘餌”,和一面“鏡子”。
誘餌,是信息。矛盾、虛假、但足夠誘人的信息。
鏡子,是環境。一切能反射影像、讓他間接觀察的東西:擦得鋥亮的銅壺,平靜的水缸水面,甚至陽光投在窗紙上的模糊剪影。
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型。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因爲久坐而僵硬的脖頸,左手燒傷處傳來悶痛。很好,疼痛讓人清醒。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卷看似隨意實則早有準備的地圖,攤在書案上。又取過一把小銀剪,開始修剪桌上一盆文竹的枯葉——這是個不起眼但需要專注的動作,能讓他長時間“停留”在某個位置,同時耳朵和眼角餘光保持最大範圍的警戒。
時間,午後,人員活動相對頻繁。
第一個目標,來了。
書房門被輕輕敲響,是小廝長安,十五六歲,眉清目秀,手腳麻利,在他身邊伺候三年了。前世,沈厭遲對他印象不壞,甚至有點信任。但現在,信任是奢侈品。
“公爺,王太醫囑咐的藥煎好了第二服,您看是現在用,還是……”長安低着頭,聲音清脆。
沈厭遲頭也沒抬,手裏修剪的動作不停,仿佛隨口喃喃,聲音不大,剛好能讓門口的長安聽清,又帶着點沉思的意味:“……幽州……輿圖還是不夠詳盡,關隘標注模糊……明,得去兵部檔案庫再查查,北漠近來不太平啊……”
他說話時,眼角餘光死死鎖定了門口長安低垂的臉和身體姿態。
話音落,長安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極其短暫,幾乎像是錯覺。他垂着的眼皮似乎快速眨動了一次,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然後,他用平穩的聲音接話:“公爺憂心國事,但也需保重身子。藥……”
“先放着吧。”沈厭遲擺擺手,依舊沒抬頭。
“是。”長安放下藥碗,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步伐和往常一樣輕快。
沈厭遲手裏的銀剪停下。剛才那一瞬的停頓和眼皮眨動,是緊張?是興奮?還是僅僅被突然出聲驚到?不確定。但“幽州”、“兵部檔案庫”、“北漠”這些詞,對某些人來說,是敏感信號。
他在心裏默默給“長安”貼上“待觀察,疑與邊境或軍事情報相關”的標籤,並記下時間點。
修剪完文竹,他端起那碗溫熱的藥,走到窗邊,佯裝飲藥看風景。窗外是小小的中庭,有個荷花缸,秋天了,只剩殘荷。水面平靜如鏡。
第二個目標,適時出現。
是負責書房灑掃和添茶水的侍女秋芸,二十出頭,相貌平平,做事細致,話很少。她端着銅盆和抹布,來到書房外間,開始例行擦拭桌椅。
沈厭遲背對着她,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語,聲音比剛才略高一點,帶着點煩躁和虛弱:“這舊傷……天氣一轉涼就發作,隱隱作痛……聽說城西‘回春堂’有上好的虎骨,年份足,入藥最好……得空得讓人去尋些來……”
說完,他緩緩喝了口藥。
通過面前窗戶玻璃(西洋舶來品,不算太清晰,但夠用)的微弱反光,他觀察着身後秋芸的動作。
她正在擦拭一張花幾,聽到“虎骨”、“舊傷發作”、“回春堂”時,她擦拭的動作有非常細微的停滯,拿着抹布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捏緊了布料。隨即,她恢復正常,但頭垂得更低了些,擦拭的動作加快了,仿佛想趕緊做完離開。
虎骨,療傷聖品,但也是監控他身體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皇帝最關心他這個“鎮北公”還剩多少武力價值。太子可能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舊傷復發”到需要猛藥的地步。
秋芸的反應,更像是一種被觸碰到敏感任務的緊張,而非長安那種可能涉及軍情的興奮。
沈厭遲在心裏給“秋芸”貼上“待觀察,疑與健康狀況監控相關,可能隸屬皇帝或太子”的標籤。同樣記錄時間。
秋芸很快擦拭完畢,低頭退了出去。
沈厭遲放下藥碗,碗底還剩一些渾濁的藥渣。他沒動,回到書案前,拿起一本閒書,似乎要讀,但心神早已鋪開。
第三個目標,需要更自然的場合。他等待。
傍晚時分,掌燈之前。府裏的賬房先生李全,一個五十多歲、穿着半舊綢衫、總是眯着眼、一副老學究模樣的男人,抱着一摞賬本,來請他過目一些常開支。李全是府裏的老人,管賬目快十年了,一向以謹慎老實著稱。
沈厭遲接過賬本,隨意翻看着,手指在某筆給林府節禮的支出上點了點,忽然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裏面混合着一種復雜的、刻意流露的溫情與落寞:“林府……月柔她,最是喜愛東海明珠,光華溫潤……前得了一小盒,成色極佳……本該……唉,如今這般光景,送了反倒讓她爲難……暫且收着吧。”
他合上賬本,遞給李全,眼神黯淡,仿佛真的爲情所困。
李全雙手接過賬本,眯着的眼睛在聽到“林府”、“月柔”、“東海明珠”時,似乎睜開了一條極細的縫隙,精光一閃而逝。他臉上的皺紋堆疊出慣有的、略帶諂媚的恭敬:“公爺對林小姐情深義重,天地可鑑。小姐必能體諒公爺苦心。這賬目……”
“無妨,你看着辦便是。”沈厭遲揮揮手,顯得意興闌珊。
李全躬身退下,步伐穩當,但抱着賬本的手指,指節有些發白。
東海明珠,珍貴,但更關鍵的是“林府”、“月柔”。這信息對誰最有用?宰相林文正,他那位未來的嶽丈,需要時刻掌握他這個“準女婿”對女兒的態度、心思的波動。這關乎林家下一步如何控他。
李全,賬房先生,位置關鍵,能接觸銀錢往來,也能旁聽到許多內宅消息。他是林府眼線的可能性極高。
三個“誘餌”投放完畢:針對軍事邊防(太子?)、身體健康(皇帝/太子?)、情感聯姻(宰相)。接下來,就是觀察“魚”咬鉤後的遊動軌跡。
真正的診斷,現在才開始。
沈厭遲以“傷口疼痛,需靜養”爲由,早早傳了晚膳到書房,並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這給了他不出門的合理借口,也限制了部分眼線的活動範圍,便於觀察。
他吹熄了書房大部分燈燭,只留牆角一盞昏暗的落地銅燈。自己則隱入書架後方的一片陰影裏,那裏,事先調整好角度的一面裝飾用青銅菱花鏡,正好能將他身影完全遮住,同時,鏡面微弱的反光,又能覆蓋書房門口、以及通往中庭的那條廊道的一小段。
他像一尊石像,凝立在陰影中,呼吸放到最緩,目光透過書架縫隙,鎖定那面銅鏡。
時間一點點流逝。戌時,亥時……
夜色濃稠如墨。
鏡面映出的廊道光影昏暗,偶爾有巡夜護衛走過的模糊影子,提着燈籠,光影晃動。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鏡面邊緣。是長安。他換了身深色的衣服,腳步比白天更輕更快,像一只貓,貼着牆,快速穿過廊道,消失在通往西側院仆役房的方向。但他沒有回自己的通鋪,鏡面角度有限,沈厭遲看到他拐向了西院堆放雜物的角落。那裏,白天有花匠修剪下的枝葉需要清理。
長安去那裏做什麼?傳遞消息?放置東西?
約莫半柱香後,又一個身影。是秋芸。她似乎剛從後院廚房方向過來,手裏拎着個小小的食盒,像是給誰送宵夜。她走得很正常,但在經過中庭荷花缸時,腳步微微一頓,似乎彎腰整理了一下裙擺,動作很快。夜色下,看不清具體。
沈厭遲眼神一凜。荷花缸!水面!白天他投藥時看過的水面!
秋芸離開後,沈厭遲耐心又等了片刻,確認無人,才像幽靈般閃出陰影,無聲無息地來到窗前。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向那荷花缸。
水面有細微的漣漪,正在平復。缸沿內側,靠近秋芸剛才停留的位置,似乎有一點與周圍青苔顏色略有不同的暗影,像是……一小塊溼潤的、被按過的痕跡?她在用某種方式檢查水面?還是通過水面倒影觀察書房窗戶?或者,留下了什麼?
他不動聲色,退回陰影。
子時前後,鏡面裏出現了李全。這個時辰,賬房先生通常早已歇息。他卻穿着整齊,從賬房方向走來,沒有提燈,摸黑慢慢走着,像是在散步醒神。他在中庭徘徊了片刻,似乎在欣賞殘荷(可笑),然後,狀似無意地,走到了那棵老槐樹下,背對着書房方向,站了一會兒,才緩步離開。
老槐樹,樹中空,有個不起眼的樹洞。孩童玩耍時會藏些小玩意兒。是個絕妙的死信箱。
三條魚,放了餌後,都在夜間有了非常規活動,且活動軌跡指向了三個可能的信息交接點:西院雜物角落、中庭荷花缸、老槐樹洞。
但他們彼此之間有聯系嗎?
沈厭遲需要更直接的“接觸”觀察。
翌,清晨。
他早早起身,左手傷勢需要換藥,王太醫過來。沈厭遲故意在換藥時疼得悶哼幾聲,臉色發白,對王太醫道:“這舊傷引得昨夜心口也發悶,怕是牽連了。太醫,我那虎骨的事,還請多費心,盡快尋來。”聲音不大,但足夠讓門外候着的、包括秋芸在內的幾個仆役聽見。
然後,他吩咐:“長安,去套車,低調些,我要去一趟‘聚寶齋’,看看新到的玉石。”——聚寶齋,京城有名的珠寶店,也是東海明珠最大的供貨商之一。這話,是說給可能隱藏在附近的李全或其他人聽的。
最後,他像是忽然想起,對進來送洗臉水的另一個小廝(非長安)隨口道:“前兵部劉主事是不是遞了帖子?說我若有空,可去他那兒喝茶,聊聊北邊風物?你回個話,就說我今不得空,改再約。”——兵部,北邊風物,再次強化了“幽州”相關信息的敏感性。
三個矛盾信息,在短時間內,通過不同渠道,再次釋放給三個疑似目標:秋芸(虎骨/健康),長安(兵部/幽州),以及可能監聽到的李全或其他眼線(聚寶齋/明珠/情感)。
接下來,就是全天候的、間接的、拼圖式的觀察。
沈厭遲一整天都“虛弱”地待在書房或臥室,但位置經過精心選擇。他在臥室窗邊看書,窗外對着中庭和老槐樹的一部分;他在書房內側隔間練字,隔着一道珠簾,能隱約看到外間門口和一段廊道;他甚至借口“藥味重,想聞聞花香”,讓秋芸搬了幾盆菊花放在書房外間特定位置,調整了視線和反射角度。
他利用一切反光面:銅燈罩,硯台光滑的邊沿,甚至一把閒置的鎏金匕首的刀身。視線從不直接長時間停留任何人身上,而是通過這些“鏡子”,捕捉那些瞬間的微表情、眼神方向、肢體語言的異常接觸。
他看到,秋芸在聽到他催促虎骨後,中午去廚房送餐具時,與采買婆子低聲交談了幾句,手指似乎做了個細微的動作。采買婆子,每天要出府。
他看到,長安套車回來後,在馬車旁磨蹭了一會兒,用馬刷仔細刷着馬鬃,眼睛卻飛快地掃過西院牆。
他還看到,李全下午時,在賬房外的廊下“偶遇”了林府派來送節禮的一個二等管事,兩人站在廊下說了好一會兒話,李全臉上堆笑,手指在袖子裏似乎捻着什麼。
碎片,一塊塊匯集。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些意外的“連接”。
下午,秋芸去後院晾曬衣物,路過西院時,腳步慢了些,似乎朝雜物角落瞥了一眼。而那個角落,早上長安去過。
傍晚,李全從賬房出來,去茅廁,途中經過中庭,又在荷花缸旁駐足片刻,低頭看了看水面,才走開。而荷花缸,是秋芸昨夜停留過的地方。
最讓他心頭一沉的發現,是在臨近傍晚,光線昏暗時。
他母周嬤嬤來了。周嬤嬤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身形富態,面容慈祥。她是沈厭遲母親的陪嫁,一手帶大沈厭遲,在府裏地位超然,幾乎算半個主子。前世,沈厭遲對她感情極深,從未有過絲毫懷疑。周嬤嬤在他被抄家時哭暈過去,後來聽說被遣返原籍,不久就病故了。沈厭遲一直心懷歉疚。
周嬤嬤端着一碗她親手熬的燕窩粥,顫巍巍地走進書房,滿臉心疼:“我的兒,怎麼傷成這樣?快,把這粥喝了,補補元氣。”
沈厭遲連忙起身接過,溫言道:“嬤嬤,您年紀大了,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
“下人哪有我盡心?”周嬤嬤用帕子擦擦眼角,“看你這樣,嬤嬤心裏疼啊。”她絮絮叨叨地說着要注意身體,別憂思過重,眼神慈愛地在他臉上流連。
沈厭遲低頭喝粥,心中卻警鈴大作!
不是周嬤嬤的話有問題,是她的**位置**!
她走進來,放粥碗,說話,站立的角度……恰好擋住了沈厭遲看向書房門口銅鏡反射區的視線!也擋住了他通過窗玻璃觀察中庭一部分的視角!而且,她站立的地方,正好是書房內聲學上最容易將低語傳出門外的一個點!
是巧合嗎?
沈厭遲借着喝粥的動作,眼皮微抬,餘光迅速掃過周嬤嬤的衣擺和鞋子。鞋底邊緣,沾着一點點新鮮的、暗綠色的苔蘚泥漬。這種苔蘚……府裏只有老槐樹部和荷花缸壁下半部陰溼處才有!
周嬤嬤剛剛去過中庭?靠近過老槐樹和荷花缸?
一個幾乎不出內院、地位尊崇的老嬤嬤,去那裏做什麼?賞秋?還沾了這麼新鮮的泥漬?
更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沈厭遲。
他想起前世一些細節。周嬤嬤有時會“無意”中提起,太子殿下小時候也曾如何如何(她曾在宮中侍奉過沈厭遲母親,那時太子還小)。周嬤嬤總勸他對林小姐要更體貼些,說林相爺是文官領袖,對他前程有益。周嬤嬤在他最後一次出征前,哭着說“北邊苦寒,皇帝也不多派援軍,我兒要小心”……當時只覺是關心,現在想來,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在鋪墊、在影響、在傳遞某種暗示或觀察他的反應!
如果……如果周嬤嬤是眼線,而且是級別極高、隱藏極深的那個“未知數”之一呢?她利用絕對的身份信任,可以暢通無阻地接觸他,聽到看到最核心的信息,還能以“關愛”爲名,施加潛移默化的影響!甚至,協調其他眼線?
這個念頭讓他骨髓發冷。
他不動聲色地喝完粥,謝過周嬤嬤,目送她離開。周嬤嬤走到門口,還回頭慈祥地笑了笑。
那笑容,此刻落在沈厭遲眼裏,卻如同戴着一張完美的面具。
夜幕再次降臨。
沈厭遲沒有點燈,在黑暗中,憑借記憶,用一炭筆,在一張堅韌的油紙(撕自一本舊畫冊襯紙)上,開始繪制。
中心點:沈厭遲。
向外延伸線條。
第一條線:長安。標籤:疑太子系/軍事邊防。活動節點:西院雜物角。關聯觀察:可能接觸采買渠道(馬夫?)。夜間活動頻繁。
第二條線:秋芸。標籤:疑皇帝系/健康監控。活動節點:中庭荷花缸。關聯觀察:與廚房、采買婆子有接觸。對虎骨信息敏感。
第三條線:李全。標籤:疑宰相林府系/情感與財務監控。活動節點:老槐樹洞。關聯觀察:與林府來人有直接接觸。對明珠信息敏感。
然後,他畫出了連接線。
長安(西院角)—— 秋芸(荷花缸)?秋芸曾注目西院角。
秋芸(荷花缸)—— 李全(老槐樹)?李全檢查過荷花缸。
李全(老槐樹)—— ?信息最終流向林府。
這三條線,似乎隱隱構成一個不完整的環。但缺一個核心連接點,一個能同時接觸三方、又不引人注目的中轉站。
他的筆尖,沉重地,在圖紙中央偏上的位置,點下了一個點。
周嬤嬤。
標籤:未知(疑似高階多重眼線?)。活動節點:內院、老槐樹、荷花缸、沈厭遲身邊。關聯能力:絕對信任身份,信息獲取優先級最高,潛在協調能力。
他將周嬤嬤的點,分別用虛線連接到長安、秋芸、李全的線上。一個模糊的拓撲網絡,開始浮現。
這不是三個獨立的監視點,而是一個有層次、有分工、可能還有內部制衡的監視網絡!周嬤嬤,很可能是那個隱藏在深處的“節點”,甚至可能是皇帝那條線上,攜帶“即時滅口”毒藥的首領!因爲她有最合理的理由隨時接近沈厭遲,也有最“合理”的方式突然“病故”!
十五個眼線?不,至少十六個。這第十六人,才是最致命的那一個。
沈厭遲看着油紙上那逐漸清晰的蛛網,眼神幽暗。
24小時不到,反向診斷初步完成。眼線網絡拓撲圖有了雛形。
敵人,就在身邊。最信任的,可能是最危險的。
他緩緩折起油紙,貼身藏好。
心中最後一絲屬於“沈厭遲”的溫熱,隨着母面具的碎裂,徹底冰封。
從現在起,這府裏,每一個人,都是棋子,或者,是需要被清除的障礙。
包括那位,曾被他喚作“嬤嬤”的老人。
遊戲,進入了一個更冷酷的層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