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行大廳的空氣凝固了。
二十一個強者，二十一種不同的序列威壓，在這裏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水晶吊燈的光在顫抖，紅地毯上的絨毛倒豎，空氣裏彌漫着血腥、硫磺、鐵鏽、花香、腐爛……種種矛盾的氣息混雜。
他們是鬼市的常客，是黑鐵拍賣行的貴賓，每一個都是序列前百的高手。
而現在，他們要聯手對付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
“饕餮？”一個穿着袈裟的和尚開口，他是血佛，序列044，“貧僧聽說過你。三天前覺醒，三天內連敗狩獵者數人，吞噬貪婪之手、暴食之口、嫉妒之耳、懶惰之軀、色欲之面……貪得無厭，倒是很符合你的名號。”
林向陽沒理他。
他的眼睛盯着展台上的貪婪之手。
那只暗金色的斷手在玻璃櫃裏緩緩旋轉，五指開合，像是在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看它一眼，就想擁有它。
看它第二眼，就想爲了它殺人。
“小心。”蘇靜在他身後低語，“貪婪之手在影響所有人的情緒。他們在嫉妒你，在貪婪地想要你的命。”
確實。
林向陽能感覺到，那些目光裏不僅僅是敵意，還有垂涎。
就像一群餓狼，看着一塊行走的肥肉。
“黑鐵老板。”一個穿着和服的女子開口，她是千鶴，序列051，“按規矩，拍賣還沒開始。現在動手，不合規矩吧？”
二樓的欄杆後，黑鐵抿了一口紅酒。
“千鶴小姐說得對。所以——”他拍了拍手，“拍賣現在開始。”
展台上的玻璃櫃緩緩升起，懸浮到半空。
“貪婪之手，七宗罪法器之一，上古遺物。起拍價……一條命。”
大廳裏安靜了一秒。
然後，哄堂大笑。
“黑鐵，你瘋了嗎？一條命？誰的命？”
“當然是……”黑鐵笑着指向林向陽，“他的命。”
他頓了頓。
“規矩很簡單：誰能殺了他，貪婪之手就歸誰。如果多人聯手擊殺，那就……各憑本事再搶。”
話音落，氣氛變了。
不再是對峙，是狩獵。
二十一個強者，同時動了。
第一個出手的是血佛。
他雙手合十，身後浮現一尊三米高的血色佛像，佛像睜眼，眼中射出兩道血光——業火紅蓮，能焚燒靈魂。
第二個是千鶴。
三把刀同時出鞘，在空中交織成密不透風的刀網，每一刀都切開空氣，帶着櫻花凋零的淒美殺意。
第三個是個抱着劍的青年，蜀山劍派的棄徒，序列038。飛劍化作青虹，直取林向陽眉心。
還有操控火焰的炎魔後裔、召喚冰霜的冰皇傳人、操縱重力的星象師、精神攻擊的幻術師、空間封鎖的陣法師……
二十一種攻擊，從四面八方轟來。
覆蓋了所有閃避角度。
絕殺之局。
劉波想沖上去，但被蘇靜拉住。
“別去。”她臉色蒼白，“這種級別的戰鬥，你進去只會被餘波撕碎。”
“可是陽哥——”
“相信他。”蘇靜咬着嘴唇，“他是001號。饕餮的字典裏，沒有‘被圍攻’這個詞。”
大廳中央。
林向陽閉上了眼睛。
不是放棄，是專注。
在他的感知裏，那二十一道攻擊不是致命的威脅，是二十一道不同的菜。
血佛的業火紅蓮——灼熱、暴戾，帶着罪業的味道，像麻辣火鍋。
千鶴的三刀流——鋒利、冰冷，帶着櫻花凋零的淒美，像刺身拼盤。
蜀山飛劍——凌厲、純粹，帶着山巔寒風的凜冽，像冰鎮清酒。
火焰、冰霜、重力、精神、空間……
一桌豐盛的自助餐。
“饕餮。”林向陽輕聲說，“開席了。”
他睜眼。
暗金色的瞳孔裏，漩渦瘋狂旋轉。
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
吸氣。
不是普通的吸氣，是深淵般的、黑洞般的、鯨吞般的吸氣。
隨着他的吸氣，大廳裏所有的攻擊，所有的能量，所有的光與熱與聲與力，全部停滯了。
血光凝固在空中。
刀網定格在咫尺。
飛劍懸停在眉心前。
火焰熄滅，毒霧消散，重力場崩潰，精神沖擊湮滅，空間封鎖像玻璃一樣碎裂。
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那只張開的手掌吸過去。
不，不止手掌。
是林向陽全身的皮膚。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此刻完全活了過來，像一張張飢餓的嘴，在瘋狂吞食靠近的一切能量。每一道紋路都在發光，都在旋轉，都在發出無聲的咆哮：
餓！餓！餓！
“這……這是什麼怪物？！”炎魔後裔尖叫，想要收回火焰，卻發現火焰叛變了——它不再聽從主人的召喚，反而歡快地撲向林向陽，被一口吞掉。
“我的毒霧……也在被他吸收！”一個操控毒霧的覺醒者臉色慘白。
“撤！快撤！”千鶴第一個反應過來，收刀想退。
但她退不掉了。
林向陽向前踏出第二步。
這一步落地，整個大廳的紅地毯全部化作灰白色塵埃。塵埃飄起，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暗金色的饕餮虛影。
虛影張開嘴。
沒有聲音，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一聲古老、蒼涼、仿佛來自開天辟地之初的獸吼。
吼聲裏，蘊含着001號序列對一切低序列的絕對命令：
跪。
噗通。
第一個人跪下了，是那個操控重力的覺醒者，序列排名最低。
噗通、噗通、噗通……
一個接一個。
序列排名低於040的，全部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身體僵硬，連抬頭都做不到。
只剩下六個人還站着。
血佛（044）、千鶴（051）、蜀山劍客（038），還有三個序列排名在035左右的強者。
但他們的腿也在發抖。
“序列壓制……百分之七十……”千鶴咬着牙，雙手死死握着刀，虎口已經崩裂流血，“我的實力……只剩三成……”
“不能退！”蜀山劍客低吼，噴出一口精血在飛劍上，“劍修一往無前，寧死不退！”
飛劍染血，青光大盛，再次刺向林向陽。
這一次，林向陽沒再吞噬。
他抬手，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飛劍。
叮。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飛劍在他指尖瘋狂震顫，劍氣四溢，卻無法前進分毫。
“劍不錯。”林向陽說，“可惜，用劍的人太弱。”
他手指用力。
咔嚓。
飛劍斷了。
不是被折斷，是被捏碎——從劍尖到劍柄，碎成幾十塊金屬碎片，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蜀山劍客瞳孔驟縮，噴出一大口血，仰面倒下——本命飛劍被毀，反噬直接重創了他的根基。
“下一個。”林向陽看向血佛。
血佛面色猙獰，身後的血色佛像猛地膨脹，化作十米高，雙手合十，作勢要一掌拍下。
“佛也有貪嗔癡？”林向陽笑了，“那你這佛，我吃了。”
他縱身躍起，不是躲避，是迎向那只血色佛掌。
在半空中，他的右臂肌肉暴漲，皮膚下的暗金色紋路凝聚到拳頭，讓整只拳頭變成了暗金色的金屬質感。
拳對掌。
沒有巨響，只有一聲沉悶的、仿佛西瓜被砸爛的聲音。
血色佛掌碎了。
從掌心開始，裂紋蔓延到整條手臂，再到佛像全身。然後，整尊佛像轟然崩塌，化作漫天血霧。
林向陽落回地面，張口一吸。
血霧化作一道血流，被他吸入腹中。
“呃……”他皺了皺眉，“腥，有點齁。下次加點香料。”
血佛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的佛，被吃了。
真的被吃了。
千鶴看着這一幕，握刀的手開始顫抖。
她知道打不過。
但她不能退——作爲和國劍豪的尊嚴，不允許她不戰而逃。
“三刀流·奧義……”她擺出架勢，三把刀在身前交錯，刀身上浮現出淡淡的櫻花虛影，“……櫻吹雪！”
她動了。
不是沖向林向陽，是在大廳裏高速移動，身影化作幾十道殘影，每一道殘影都揮出漫天刀光。刀光如雪，櫻花飄落，美得淒豔，也殺機四溢。
這是她最強的招式，用速度制造幻覺，用刀光編織死亡。
林向陽站在原地，沒動。
他只是看着。
看着那些刀光靠近，看着櫻花飄落，看着千鶴的真身混雜在幾十道殘影裏，從背後刺向他的後心。
然後，他抬手，向後一抓。
精準地，抓住了千鶴的脖子。
所有殘影瞬間消散。
千鶴被他單手提着，雙腳離地，三把刀掉在地上。
“速度不錯。”林向陽評價，“但殺意太重，老遠就聞到了。”
千鶴艱難地呼吸着，眼神裏滿是不甘和絕望。
“殺了我……”她說。
“不。”林向陽搖頭，“我不殺女人。”
他鬆開手，千鶴摔在地上，劇烈咳嗽。
“但你得付出點代價。”林向陽俯身，右手按在她的小腹——那是覺醒者儲存靈能的丹田位置。
暗金色漩渦浮現。
千鶴感覺到自己苦修多年的靈能在被快速抽離，她的實力從序列051一路下跌……060……070……080……
最後，停在了序列099。
堪堪覺醒，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
“廢你修爲，留你一命。”林向陽直起身，“以後別用刀了，找個地方種田吧。”
千鶴癱在地上，眼神空洞。
對她這樣的劍豪來說，廢掉修爲比殺了她還難受。
但林向陽已經不再看她。
他看向最後三個還站着的強者。
一個操控雷電，一個操控影子，一個操控植物。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他們看出來了——這個怪物雖然強得離譜，但似乎……不濫殺。只要不拼命，可能還能活。
“我們放棄貪婪之手！”操控雷電的老者高聲說，“請放我們離開！”
林向陽看了他們一眼。
“可以。”
三人如蒙大赦，轉身就跑，連頭都不敢回。
大廳裏，只剩下跪着的十幾個人，還有站在二樓、臉色慘白的黑鐵老板。
“現在。”林向陽走向展台，“輪到你了。”
黑鐵老板腿一軟，差點跪倒，但強行撐住了。
“你……你不能殺我。”他聲音發抖，“我是鬼市的管理者之一，殺了我，你會被整個鬼市追殺！”
“我不殺你。”林向陽說，“我只要貪婪之手。”
“那也不行！”黑鐵咬牙，“這件法器已經被預定了！是‘獵首’大人點名要的東西！你敢動，就是與整個狩獵者組織爲敵！”
林向陽的腳步停住了。
他看向黑鐵。
“獵首？司空狩？”
“對！對！”黑鐵見他有反應，趕緊說，“獵首大人已經付了定金，這件法器今晚就要運走！你如果搶走，獵首大人不會放過——”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林向陽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溫度，只有飢餓。
“太好了。”林向陽說，“我正愁找不到他。告訴他，貪婪之手我要了。還有……”
他走到展櫃前，伸手，按在玻璃上。
玻璃沒有碎。
而是融化了——像冰淇淋遇熱，無聲無息地化開一個手印大小的洞。
林向陽的手伸進去，握住了那只暗金色的斷手。
貪婪之手入手冰涼，但下一刻，它活了。
五指猛地收緊，反過來抓住林向陽的手腕，指甲深深刺入皮膚。一股狂暴的、貪婪的意念順着傷口沖進林向陽體內，想要侵占他的意識，控制他的身體。
“哦？”林向陽挑了挑眉，“還想反客爲主？”
他體內，饕餮的暗金色能量轟然爆發。
貪婪之手的意念撞上了一堵牆——不，是一個黑洞。
饕餮的吞噬本能，比貪婪更原始，更霸道。
“你貪？”林向陽感受着那股意念的掙扎，咧嘴笑了，“我比你更貪。”
他用力一握。
咔嚓。
貪婪之手表面浮現出裂紋。
然後，裂紋擴大，整只手開始崩解，化作無數暗金色的光點，順着林向陽的傷口，流入他的體內。
不是使用，是吞噬。
他把貪婪之手這件法器，直接吃了。
大廳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着這一幕，腦子一片空白。
法器……是可以吃的嗎？
黑鐵老板癱坐在地，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獵首大人會殺了我的……”
林向陽沒理他。
他閉着眼睛，感受着貪婪之手在體內被分解、提純、吸收。
那是一件七宗罪法器，蘊含着“貪婪”這個概念的本質能量。此刻，這股能量正在與他的饕餮血脈融合，催生着某種變化。
皮膚下，暗金色的紋路開始重組。
原本雜亂的圖騰，開始凝聚成一個清晰的圖案——一張嘴。
一張張開到極限、仿佛要吞食天地的饕餮之口。
紋路定格。
骨變進度：55%。
同時，他獲得貪婪之手的能力：
【無限掠奪】——對觸碰到的一切，有強行占有的權能。不僅是物質，包括空間、時間、概念。
林向陽睜開眼，瞳孔深處的暗金色更加濃鬱。
他握了握拳。
力量又提升了，而且多了一種新的“欲望”——對一切珍貴之物的占有欲。不過這種欲望剛升起，就被饕餮更本質的“吞噬欲”壓下去了。
“貪婪……”他低聲說，“也不過是食欲的一種罷了。”
他轉身，走向門口。
劉波和蘇靜還等在那裏。
劉波看着他，眼神復雜：“陽哥……你把那二十一個人……都廢了？”
“沒有。”林向陽說，“只廢了幾個想殺我的。其他的，只是嚇跪了，半小時後就能動。”
他看向蘇靜：“記錄好了嗎？”
蘇靜合上筆記本，點點頭：“記錄完畢。群體吞噬的極限範圍：半徑十五米。吞噬強度上限：可同時消化二十一道序列前60的攻擊。副作用：你現在體溫42度，心跳每分鍾30次——新陳代謝在高速運轉，需要大量進食。”
“餓了。”林向陽言簡意賅。
三人走出拍賣行。
門外，那三個狩獵者還癱坐着，裂爪還跪在地上，像個幹癟的木乃伊。
林向陽路過裂爪時，停頓了一下。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壓縮餅幹，放在裂爪面前。
“吃吧。”他說，“雖然廢了，但還能活。”
裂爪艱難地抬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着林向陽。
“爲……什麼……”他嘶啞地問，“不殺我……”
“因爲你不配。”林向陽說，“你的命，不值得我動手。”
他說完，繼續往前走。
劉波和蘇靜跟上。
走了幾步，劉波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裂爪還跪在那裏，面前放着那塊壓縮餅幹。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狩獵者精英，現在像個乞丐。
“陽哥。”劉波小聲問，“你真的不殺他？”
“殺人很簡單。”林向陽說，“但殺人不能讓我變強。吞噬可以。”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留着他，比殺了他有用。”
“有用？”
“他是狩獵者的恥辱，是活着的警告。”林向陽說，“其他狩獵者看到他這樣，會害怕。恐懼，是最好的威懾。”
劉波似懂非懂。
蘇靜卻聽明白了。
她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
“戰術思維：林向陽開始用饕餮的本能進行戰略布局。這不僅是一個強者，正在成爲一個統治者。”
三人走出鬼市，回到地面。
天快亮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晨風吹散了硫磺和紙灰的味道。
林向陽停下腳步，看向天空。
“接下來，”他說，“獵首該來找我們了。”
劉波一激靈：“陽哥，咱們剛搶了他的東西，他不會立刻派人來吧？”
“不會。”林向陽說，“他會先調查我。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序列001，一個能吞噬法器的怪物……他會好奇，會評估，會想把我招攬或者研究。”
他看向蘇靜。
“我們需要情報。關於狩獵者，關於獵首，關於七宗罪法器，關於……我到底是什麼。”
蘇靜點頭：“我會聯系我父親的老戰友，他們在管控局，應該能拿到一些內部資料。”
“還有一件事。”林向陽說。
“什麼？”
“我餓得快不行了。”林向陽摸了摸肚子，“先吃飯。我要吃火鍋，麻辣的，十人份。”
劉波嘴角抽搐：“陽哥，這才凌晨五點，火鍋店沒開門……”
“那就砸門。”林向陽說，“我付十倍的錢。”
他說這話時，瞳孔裏的暗金色一閃而過。
劉波忽然明白了——吞噬了貪婪之手後，林向陽的“欲望”正在影響他的行爲。雖然饕餮的本能壓住了貪婪，但那種“想要什麼就必須立刻得到”的沖動，還在。
這是副作用。
“好。”劉波掏出手機，“我認識一家24小時火鍋店，老板是我二舅。我現在就叫他開門。”
三人走在漸漸亮起的街道上。
身後，鬼市的大門無聲關閉。
而拍賣行裏，黑鐵老板顫抖着按下通訊器。
“獵首大人……任務失敗……貪婪之手被……被吃了……”
通訊器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後，傳來低沉的笑聲。
“吃了？有意思。讓他吃吧。吃得越多，到時候……吐出來的就越多。”
通話結束。
黑鐵老板癱在椅子上，看着空蕩蕩的展台。
他知道，更大的風暴，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