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以三百公裏的時速切開華北平原的晨霧。
窗外,收割後的麥田裸露着褐色的胸膛,偶爾掠過的村莊炊煙嫋嫋。車廂裏很安靜,只有空調的嗡鳴和林向陽……啃第五只燒雞的聲音。
“陽哥,咱才上車半小時……”劉波看着桌上堆積如山的包裝袋,“這已經是第五只了,你真沒事?”
林向陽撕下最後一塊雞肉,咀嚼,吞咽,連骨頭都嚼碎咽下。
“吞噬法器消耗大。”他擦了擦手,“貪婪之手現在還在我胃裏消化,需要能量加速過程。”
蘇靜坐在對面,平板屏幕上顯示着洛陽的地圖和饕餮樓的資料。
“饕餮樓,洛陽傳承三百年的美食世家,也是暴食之口的守護家族。家主杜三碗放出話來——想要法器,先過他的‘三關’。”
“哪三關?”劉波問。
“食量關、食速關、食味關。”蘇靜推了推眼鏡,“說白了,就是比誰更能吃,吃得更快,吃得更精。但根據情報,饕餮樓有特殊修煉法門,他們的弟子從小用‘饕餮吐納法’改造消化系統,歷代食神一頓能吃下半頭駱駝。”
劉波倒吸一口涼氣:“半頭駱駝?那陽哥……”
“我能吃更多。”林向陽平靜地說,“但問題不在這裏。”
他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暴食之口是七宗罪法器,蘊含‘暴食’的概念。如果我用蠻力吞噬,可能會引發法器暴走,把整個洛陽變成飢餓地獄。必須按他們的規矩來,在‘食之對決’中讓法器認可我。”
列車廣播響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洛陽龍門站,請做好下車準備……”
洛陽老城,午後的陽光慵懶。
饕餮樓是座三層木構樓閣,飛檐翹角,雕梁畫棟,門口掛着一副對聯:
“食盡人間煙火氣,方知天地真滋味”
橫批:“唯食爲大”
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有本地食客,有外地遊客,還有扛着攝像機的美食博主——聽說今天有人要挑戰饕餮樓三關,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熱鬧。
林向陽三人剛走近,一個穿着唐裝的中年胖子就迎了出來。
這胖子是真的胖——腰圍至少三尺,肚子高高鼓起,像懷胎十月。但他的胖不是虛胖,是那種緊實的、充滿力量的胖。每一步踏出,地面都微微震動。
“三位就是林先生一行吧?”胖子笑眯眯的,眼睛眯成兩條縫,“在下杜三碗,饕餮樓現任樓主。聽說林先生是爲暴食之口而來?”
“是。”林向陽言簡意賅。
“好,爽快!”杜三碗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咱們就按規矩來。第一關,食量關——請!”
他推開大門。
門後不是餐廳,是個演武場。
青石板鋪地,四周擺着兵器架,中央放着一張三米長的實木方桌。桌上沒有菜,只有十個臉盆大的海碗,一字排開。
每個碗裏都裝滿了白米飯,堆成尖。
“十碗‘定軍山’。”杜三碗拍着肚子,“這是我們饕餮樓入門測試——一炷香時間內吃完十碗米飯,不能剩一粒。林先生,請。”
香爐裏插着一根三尺長的線香,已經點燃。
劉波咽了口唾沫:“這……一碗至少五斤吧?十碗五十斤米飯?人胃能裝下?”
“普通人不能。”杜三碗笑道,“但我們饕餮樓的弟子,修煉‘饕餮吐納法’,胃容量是常人的十倍。林先生既然敢來,想必也有特殊法門吧?”
林向陽沒說話。
他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香已經燒了十分之一。
他夾起第一口飯。
周圍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盯着他——想看看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怎麼解決五十斤米飯。
林向陽吃得很慢。
還是一口咀嚼二十次,吞咽,再下一口。不像在挑戰,像在自家吃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香燒到一半時,他才吃完第一碗。
杜三碗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林先生,時間不等人啊。”
林向陽沒理他。
他吃完第二碗時,香燒到三分之二。
第三碗,香燒到五分之四。
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不行了吧?”
“我就說,饕餮樓的飯不是那麼好吃的。”
“年輕人太狂了……”
劉波手心出汗,蘇靜卻盯着林向陽的胃部——在她的觀測視野裏,林向陽體內的能量流動正在加速。
不是消化,是儲存。
那些米飯進入胃部後,沒有立刻被分解,而是被壓縮、凝練,儲存在胃部的某個特殊空間裏。那個空間正在以幾何倍數擴大。
“他在……”蘇靜喃喃,“擴容。”
香燒到只剩一寸時,林向陽才吃完第四碗。
杜三碗搖搖頭:“林先生,時間快到了。要認輸嗎?”
林向陽終於抬頭。
“急什麼。”他說。
然後,他放下了筷子。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張開嘴——
吸氣。
不是普通的吸氣。
是鯨吞般的、深淵般的吸氣。
隨着吸氣,桌上剩下的六碗米飯,全部飄了起來。
米粒脫離碗沿,懸浮到空中,匯聚成六條白色的“米流”,像六條小溪,潺潺流入林向陽張開的嘴裏。
沒有咀嚼,沒有停頓,就是純粹的吞噬。
十秒。
六碗飯,五十斤米飯,全部消失。
林向陽閉上嘴,打了個輕輕的嗝。
香,剛好燃盡。
最後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全場死寂。
杜三碗的笑容僵在臉上,那雙眯縫眼第一次完全睜開,露出裏面震驚的神色。
“你……你這是……”他指着林向陽,“這不是吃飯!這是妖法!”
“規矩只說吃完,沒說怎麼吃。”林向陽站起來,“第一關,過了嗎?”
杜三碗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過!”他拍手,“好本事!第二關,食速關——請移步後廚!”
饕餮樓的後廚大得離譜。
五十個灶台一字排開,每個灶台後都站着一個廚師,刀光火影,熱氣蒸騰。中央的料理台上,擺着十只烤全羊,焦香四溢。
“第二關的規則很簡單。”杜三碗指着那些羊,“這裏有十只烤全羊,每只重約三十斤。你和我的大弟子杜快嘴同時開吃,誰先吃完五只,誰贏。”
一個瘦得像竹竿的年輕人走出來。
他就是杜快嘴,饕餮樓年輕一代的食速紀錄保持者——曾在一分鍾內吃完一頭乳豬。
“林先生,請。”杜快嘴的聲音又尖又快,像機關槍。
兩人在料理台前站定。
杜三碗舉起手:“預備——開始!”
話音未落,杜快嘴動了。
他的嘴真的很快——不是形容,是字面意思。他的下頜骨像蛇一樣可以脫臼,嘴巴張開的幅度達到驚人的180度,整張臉幾乎分成兩半。
然後,他撲向第一只羊。
不是吃,是吞。
整只羊腿被他塞進嘴裏,喉嚨像無底洞,羊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三十秒,第一只羊只剩骨架。
圍觀的人發出驚呼。
“這……這是人嗎?”
“饕餮樓的絕技‘鯨吞術’!”
“那個年輕人完了……”
林向陽呢?
他沒動。
他站在自己的五只羊前,靜靜看着,像在思考什麼。
杜快嘴已經開始吃第二只羊了。
“陽哥!”劉波急了,“快吃啊!”
林向陽還是沒動。
直到杜快嘴吃到第三只羊時,林向陽終於動了。
他沒去碰那些羊。
而是抬起右手,掌心對準五只烤全羊。
暗金色的饕餮紋路在掌心浮現,旋轉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然後,五只羊……融化了。
不是被火烤化的那種融化,是像蠟像遇熱,從固態直接變成液態的油脂、肉汁、骨髓混合體。金黃色的油湯在空中匯聚,凝成一股,流入林向陽掌心。
十秒。
五只羊,一百五十斤烤肉,全部消失。
林向陽放下手,掌心連油漬都沒有。
杜快嘴剛好吃完第三只羊,抬頭看見林向陽面前空蕩蕩的骨架,愣住了。
“你……你的羊呢?”
“吃了。”林向陽說。
“不可能!我都沒看見你動嘴!”
“誰說吃飯一定要用嘴。”林向陽看向杜三碗,“第二關,過了嗎?”
杜三碗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但他還是咬牙:“過!第三關,食味關——請上三樓!”
三樓是個雅間。
沒有桌子,只有一個蒲團,對面牆上掛着一幅畫——畫裏是一張巨大的嘴,牙齒森白,舌頭猩紅,仿佛要破畫而出。
暴食之口。
但此刻,畫是靜止的。
“這就是法器的真身。”杜三碗指着畫,“但它現在處於沉睡狀態,需要真正的‘食神’用‘味覺之道’喚醒。”
他拍拍手。
十個侍女端着托盤魚貫而入,每個托盤上都有一個蓋碗。
“這裏有十碗湯。”杜三碗說,“每碗湯都由一百種食材熬制而成,但其中一碗……加了暴食之口的一滴‘饕餮涎’。喝到那一碗的人,會與法器產生共鳴,喚醒它。”
他頓了頓,盯着林向陽。
“但如果你不是真正的食神,喝下饕餮涎的瞬間,你會被暴食欲望吞噬,變成一個只知道吃的怪物。林先生,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林向陽看着那十個蓋碗。
在蘇靜的觀測視野裏,十碗湯的能量波動幾乎一模一樣——杜三碗沒說謊,真的只有一碗裏有特殊物質。
“陽哥,這關太危險了。”劉波低聲說,“萬一喝錯了……”
“不會錯。”林向陽說。
他走到托盤前,端起第一碗,聞了聞,放下。
第二碗,聞了聞,放下。
第三碗……
他聞得很快,每碗只聞一秒。
到第七碗時,他停下了。
“這碗。”他說。
杜三碗瞳孔一縮:“你確定?一旦喝錯——”
林向陽沒等他說完,端起碗,一飲而盡。
湯入喉的瞬間,他感覺到一股狂暴的、飢餓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欲望從胃部炸開,沖進大腦。
暴食之口醒了。
牆上的畫開始發光,那張大嘴緩緩張開,發出無聲的咆哮。整個三樓開始震顫,碗碟叮當作響。
“不好!”杜三碗臉色大變,“法器暴走了!它會吞噬整個洛陽的!”
畫裏的嘴正在掙脫畫布,一點點探出來,牙齒、舌頭、喉嚨……一個完整的、直徑三米的巨口,懸浮在半空。
它聞到了食物的味道——樓下街上的人群,城市裏的萬家燈火,整個洛陽城都是它的餐桌。
“餓……餓……吃……”含糊的低語從巨口中傳出。
林向陽站在原地,閉着眼睛。
他體內,饕餮涎引發的暴食欲望正在與饕餮血脈的本能對抗。兩股同樣貪婪的力量在他體內廝殺,像兩頭凶獸在爭奪領地。
“陽哥!”劉波想沖過去,被蘇靜拉住。
“別去!他現在很危險!”
林向陽睜開了眼睛。
瞳孔已經變成了徹底的暗金色,但眼神很清醒。
“原來如此。”他低聲說,“暴食……不是吃得多,是永遠吃不飽的絕望。”
他抬頭,看向空中那張巨口。
“你想吃?”林向陽問,“好,我讓你吃。”
他張開嘴。
不是吸氣,是吞噬領域的展開。
暗金色的紋路從他腳下蔓延,瞬間覆蓋整個三樓,然後繼續向下,覆蓋二樓、一樓,最後沖出饕餮樓,覆蓋了整條街。
領域內,所有的“食欲”被抽離。
街邊小吃攤的香氣消失了,食客嘴裏的食物變得味同嚼蠟,甚至人本身對食物的渴望都在淡去。
暴食之口感覺到了危機。
它調轉方向,不再看向城市,而是對準了林向陽。
“吃……吃了你……”它嘶吼着,撲了過來。
林向陽沒躲。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張足以吞下一頭牛的巨口將自己整個吞下。
“陽哥!!!”劉波尖叫。
但下一秒,巨口停住了。
它開始劇烈顫抖,開始扭曲,開始……縮小。
從三米,縮到兩米,一米,半米……
最後,縮成拳頭大小的一團暗金色光球,懸浮在空中。
光球裏,隱約能看見一張小嘴在開合,但已經發不出聲音。
林向陽從光球後走出來。
他伸手,握住光球。
“暴食?”他輕聲說,“我比你更懂飢餓。”
掌心用力。
光球破碎,化作無數光點,融入他體內。
這一次,他沒有直接吞噬,而是馴服。
暴食之口的暴食欲望被饕餮血脈吸收、轉化,變成了一種可控的“食欲增幅”——從此以後,他吃任何東西,都能獲得十倍的能量轉化效率。
皮膚下,暗金色的紋路再次重組。
骨變進度:70%。
他感覺到自己的骨骼密度已經達到了某種臨界點,再進一步,就是質變。
杜三碗癱坐在地上,看着空蕩蕩的牆壁——那幅畫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張白紙。
“你……你把法器……吃了?”
“沒有。”林向陽說,“我和它達成了協議。它爲我提供食欲增幅,我喂它吃好東西。”
他走到窗邊,看向樓下漸漸恢復正常的街道。
“從今天起,暴食之口不會再暴走。但作爲交換……”他轉頭看向杜三碗,“饕餮樓要成爲我的‘食堂’。我隨時來,你們隨時招待。”
杜三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一聲苦笑。
“罷了……法器認主,這是天意。饕餮樓……遵命。”
林向陽點點頭,走向樓梯。
走了兩步,他停下,回頭。
“對了,今天的三關,我很滿意。”他說,“作爲回禮……”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卡,扔給杜三碗。
“這裏面有五十萬,算今天的飯錢。另外,給我打包一百只燒雞,路上吃。”
杜三碗接住卡,愣住:“一、一百只?”
“嗯。”林向陽已經下樓了,聲音從樓梯間傳來,“剛馴服暴食之口,有點餓。”
傍晚,洛陽火車站。
劉波看着手裏三大袋燒雞,嘴角抽搐:“陽哥,咱們真要帶着一百只燒雞上高鐵?”
“不然呢?”林向陽已經撕開一只,開始啃。
蘇靜在平板上操作着:“下一站,鐵城。嫉妒之耳的情報顯示,它在鋼鐵廠的廢棄高爐裏。但狩獵者已經在那裏布防,領隊是序列022‘千面人’——一個非常棘手的敵人。”
林向陽啃完一只雞,把骨頭精準地扔進垃圾桶。
“千面人?”他重復了一遍。
“對。他能復制他人的相貌、聲音、甚至部分能力。”蘇靜說,“而且擅長心理戰,喜歡挑撥離間。我們需要制定詳細計劃,否則——”
“不需要計劃。”林向陽打斷她。
他看向北方,那是鐵城的方向。
瞳孔深處,暗金色的饕餮紋路一閃而過。
“嫉妒之耳,千面人……”他低聲說,“聽起來……味道應該不錯。”
火車進站了。
汽笛長鳴。
林向陽拎起一袋燒雞,走向檢票口。
身後的洛陽城華燈初上,饕餮樓的燈籠在晚風中搖晃。
一個新的傳說,正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誕生。
而屬於饕餮的盛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