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蹲下身子,無奈又無助地看着這滿地狼藉。
身邊的一切是那麼安靜,安靜到仿佛奶奶還在堂屋一角的小床上,沉睡着一樣。
丁芽跟着奶奶生活的這十幾年時間裏,從無數次劉翠對奶奶和她的謾罵聲中,聽到劉翠反復強調說她是個災星,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專門禍害人的。
她懂事後,也曾問過奶奶,“爲什麼要養着自己呢,難道不怕我真是一個災星?”
奶奶還開玩笑着說:“我這條老命硬着呢,有啥好怕的。”
但因爲劉翠的那些言論,導致丁芽還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她怕自己真有先天克親體質,所以,無論幹什麼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奶奶看着誠惶誠恐的丁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丫頭啊,這世人的命都得看自己的造化。”
“有人作惡,別人不克他,他也會有自己的報應;有人一心向善,就算真有命硬克親一說,那也克不到善良的人身上,因爲善良的人,總會給自己積攢各種福報,而這些福報就是抵消各種業障的法寶。”
“你奶奶我平生沒做過虧心事,心正着呢,我本來就不相信什麼命硬克親的鬼話,也就談不上害怕!”
聽了奶奶一番話,丁芽如釋重負。
然而,就在三年前,奶奶因爲要去大女兒丁彩雲家,借錢供丁芽上學。
路過安家灣的一條羊腸小道時,不小心踩空了腳,從一個小斜坡上滾了下去。
幾個翻身過後,左邊身子被一塊凸起的石頭擋住,人是停下來了,但是左腿根也骨折了。
爲此,本來對領養丁芽持中立態度的丁彩雲,也旗幟鮮明地站在了劉翠一方,肯定了丁芽就是個災星的說法。
得知消息的劉翠,更是一蹦兩丈高,逢人就拍着她那粗壯的大腿說,“看吧,我就說那個小賤胚子是個災星,老不死的偏不信。放着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不帶,非要帶這個禍害。這下可好了,輪到她自己遭殃了,看她還信不信?”
這還不算完,宣揚了她的論調之後,劉翠還不甘心,她拿着一個不鏽鋼盆,來到丁奶奶的床邊上,嘴裏喊一聲“老不死的”,右手就跟着拍一下左手上的盆,“知不知道你就快要見閻王爺了。老不死的,你可要記清楚,都是這個災星害的你,等你變成鬼了,記得去找她算賬啊!我今天先在這裏給你送送行!”
拍打不鏽鋼盆子發出的聲音,像是劉翠在給自己的叫罵聲伴奏,仿佛這樣,能讓她的怨氣發泄得更痛快一些似的。她義憤填膺的把這麼多年的各種不順,一並怪罪到了丁芽和丁奶奶身上。
丁奶奶躺在床上,緊閉雙眼。抵御身體的疼痛已經耗掉了她全部力氣,眼下實在沒有精力跟劉翠再掰扯兩句。
丁芽半趴在床邊,牙根深咬,雙手握緊拳頭,恨不能一拳打飛了眼前這個潑婦!聽着耳邊傳來一陣一陣的聒噪聲,她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奶奶只是受了傷,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送老人走嗎?
劉翠越說越來勁,她要把這麼多年,被羅家欺騙的屈辱,生活的不如意,以及對丁奶奶的不滿全部撒向這對婆孫倆。
她怨恨着丁奶奶,也怨恨着丁芽。“天下這麼多人,你個天煞的,不去禍害別人,非得守着丁家不走,害得我們這麼多年,幹啥啥不成,養雞發雞瘟,種藥材又被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一洗而空……看看吧,這都是你造的孽!”
丁芽因爲奶奶摔跤的事情,也懊悔得一遍又一遍的拿頭撞牆,她時而恨自己不該學習那麼用功,早知道如果考不好,奶奶也就不用去借錢了;時而恨自己可能真的是命硬克親,最終到底還是克到了奶奶身上,讓奶奶遭這個罪!
但眼下,劉翠喋喋不休的罵聲,伴隨着一下又一下敲盆的聲音,讓丁芽煩躁到了極點。
她猛地站起身,來到鍋台邊,抓了菜刀,不管不顧地朝劉翠砍去。她使的力氣很大,但在揮動菜刀時,卻還是不自覺地朝着劉翠手中的盆子砍去。
當劉翠揮舞的盆子,碰到了丁芽揮過來的菜刀時,她瞬間懵了。隨着“嗷”一嗓子,劉翠扔了手上的家夥式,撒丫子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喊:“來人哪,救命啊,那個災星要殺人了!”
丁芽此時也氣紅了眼,只想着,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滅滅這個潑婦的氣焰。於是她提着刀,跟在後面一路狂奔!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繞着整個村子轉圈。前面劉翠沒命的跑,後面丁芽舉着菜刀瘋狂的追。
村裏也有好事者,本想出來勸解兩句。但看到丁芽舉着菜刀,怒氣沖沖的樣兒,一個個也都怕誤傷了自己,索性站在自家門前看個熱鬧。
劉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也沒了那股子撒潑勁兒了。丁芽體力消耗得也不少,當她停下喘氣時,劉翠也得空放慢腳步略作休整。
丁芽用菜刀指着劉翠,“姓劉的,你不是一直說我是個災星嗎?今天我就成全你,給你來點血光之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真正的災星!”
劉翠再也不敢作聲,只是遠遠地喘着粗氣。
此時,遠處不知誰家傳來一嗓子,“丁芽子,趕緊回去吧,你奶奶在床上喊你呢!”
奶奶是她的軟肋。
丁芽狠狠地盯着劉翠,“管好你的嘴巴,下次再胡說,我就劈了你這張嘴!”
人,尤其是像劉翠這樣的人,本質上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奶奶受傷以前,丁芽還有所顧忌。怕自己表現得太過分,會給奶奶留下不占理的把柄。所以對於劉翠的屢次挑釁,是一忍再忍。
現在奶奶受傷了,卻還得承受來自劉翠的羞辱和謾罵,丁芽是再也忍不了了。
話說自從丁芽的小宇宙爆發以後,丁奶奶在病床上躺着的日子確實安靜了許多。
如今劉翠敢鎖門,不過是仗着,這是丁家的房子,她收回來名正言順。
反正把丁芽送回羅家的行動失敗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承認過丁芽的身份。
把丁芽從這個房子裏趕走,劉翠覺得是理所當然。
此時的丁芽也清楚,就算自己強硬地待在這個小房子裏,也不是長久之計。
未來的路還那麼長,她與其把自己的大把光陰,都用在跟劉翠這類人的鬥智鬥勇上,還不如遠赴他鄉,努力生活,拼盡全力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丁芽也在心底暗暗發誓:這輩子,她一定要活出個樣兒來,讓自己看,也要讓那些嫌棄自己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