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水聲譁譁,卻蓋不住他們的聲音。
刷完出來,黃天石在跟爸講他的新車:
“......加速特別穩,內飾是真皮的。下個月帶你們出去兜風。”
爸笑呵呵地點頭,媽眼睛都亮了:
“好,好!我還沒坐過那麼好的車呢!”
“哥。”我開口,聲音不大,但病房突然安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
“醫藥費八萬三。”
我從抽屜裏拿出記賬本,
“昨天你說回頭給。今天能先轉一部分嗎?我信用卡要逾期了。”
黃天石的笑容僵在臉上。
“你這人怎麼......”張麗先開口,被黃天石抬手止住。
他皺着眉看我:“可欣,爸還病着,你非要這時候提錢?”
“那什麼時候提?”我翻着賬本,“等你新車開舊了?還是等爸出院了,你說忘了?”
我抬頭看他:“你說貨款一個月回,現在三個月了。你說先墊着,我墊空了。”
“你說沒錢,卻買了五十萬的新車,和兒子幾萬塊錢的蘋果全家桶......”
“夠了!”媽突然沖過來,一把拍掉賬本,
“黃可欣!你眼裏是不是只有錢?你哥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不能讓他省點心?”
賬本掉在地上,紙頁散開。
傷口磕在床沿,疼得我倒吸一口氣。
黃辰辰在笑,指着我說:“姑姑像要飯的。”
張麗趕緊捂他嘴,但晚了。病房裏死寂。
我慢慢直起身,一張一張撿起那些紙。
上面的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我熬的夜,我流的汗,我吞下去的委屈。
撿完了,我站直,看着黃天石。
“哥,今天能轉多少?”
他臉色鐵青,盯着我看了好幾秒,突然抓起外套:“不可理喻!”
轉身就走。
張麗愣了下,趕緊拉上黃辰辰跟上。
走之前,她飛快地把床頭櫃上那箱蛋白粉也拎走了——
那是小姨昨天送來的,說給爸補身體。
病房門砰地關上。
腳步聲遠去。
媽一屁股坐在陪護椅上,開始哭:
“造孽啊......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女兒......你哥高高興興來看爸,你非把他氣走......”
爸也嘆氣:“可欣,你太不懂事了。”
我看着他們。看着媽哭花的妝,看着爸失望的眼神。
“媽。”
我輕聲說,
“七歲那年我發高燒,你讓我捂被子出汗,說吃藥浪費錢。我哥低燒37度,你半夜跑去買藥。”
“十二歲,我考全班第一,你說女孩不用那麼拼。我哥及格了,你燉了雞湯。”
“二十歲,我打工攢學費,你說我自私不顧家。我哥跟你要錢買新款手機,你二話不說給五千。”
我一樁樁數,聲音很平,像在念別人的故事。
“現在爸病了,我掏空所有,你們嫌我提錢。我哥一分不出,你們誇他有出息。”
“爲什麼?”我問,“就因爲我是收養的?”
媽哭聲停了。
爸別開臉。
病房裏只剩下儀器規律的滴滴聲。
“好。”我把賬本合上,放進包裏,“醫藥費,我不要了。”
媽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光——那是以爲我終於“懂事”了的欣喜。
但下一秒,她聽見我說:
“陪護,我也不做了。”
我拿起自己的外套,背上包。
“可欣!你去哪兒?”媽站起來,“你爸這兒離不開人!”
我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他們最後一眼。
“你們找你們最有出息的兒子吧。”
拉開門,走廊的光涌進來。
我沒有回頭。
身後傳來媽的哭喊、爸的呼喚,還有隔壁床病人小聲的議論。
但那些聲音,突然變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