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腳,官道岔口。
林淵站在一塊青石碑前,碑上刻着三個斑駁大字:“均州界”。過了此碑,便算真正離開武當地界,踏入江湖了。
此時已是晌午,春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官道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挑擔的貨郎、趕車的把式、騎驢的書生……形形色色的人從林淵身旁經過,不少人會多看他幾眼——畢竟一個背負長劍的年輕道士獨自站在路口,確實有些引人注目。
林淵並不在意那些目光,他正對照着谷虛子給的地圖,規劃路線。
“從均州往東南,經襄陽,過隨州,入湖北道,再沿長江東下至安慶府,最後轉入江南西路……全程一千二百餘裏。”
他估算着腳程。以他如今的輕功,若全力趕路,日行三百裏不在話下,四五日便能到江南。但此行並非單純趕路,還要沿途打聽張翠山夫婦的消息,可能需十日左右。
“先到襄陽吧。”
打定主意,林淵邁步走上官道。他沒有施展輕功,只是以尋常步伐行走,想借此觀察這真實的大元天下。
走了一裏有餘,路邊出現一間茶棚。簡陋的茅草棚子下擺着四五張桌子,一個駝背老漢正在灶前燒水,茶香混合着蒸餅的氣息飄散開來。
林淵摸了摸懷裏的幹糧——那是今早離山時廚房給的幾張炊餅,已經涼了。他略一思索,走進茶棚。
“道長,喝茶還是用飯?”老漢抬頭問道,聲音沙啞。
“一碗茶,兩個蒸餅。”
“好嘞,您稍坐。”
林淵選了角落一張桌子坐下,將長劍解下放在桌上。不多時,老漢端來茶碗和蒸餅,林淵付了五文錢,慢慢吃起來。
蒸餅是用粗麥摻着野菜做的,口感粗糙,但熱騰騰的,就着粗茶下肚,倒也舒坦。
正吃着,棚外傳來馬蹄聲。三匹快馬在茶棚前勒住,馬上跳下三個漢子,俱是短打勁裝,腰佩刀劍,一看便是江湖客。
“店家,上三碗茶,再切兩斤牛肉!”爲首的是個絡腮胡大漢,嗓門洪亮。
“對不住客官,小店只有蒸餅鹹菜,沒有肉食。”老漢賠笑道。
“窮酸地方。”大漢嘟囔一句,倒也爽快,“那就蒸餅多上幾個!”
三人走進茶棚,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林淵身上時微微一頓——道士獨自出門並不少見,但如此年輕又背負長劍的,總讓人多看兩眼。
林淵低頭喝茶,恍若未覺。
三人選了中間桌子坐下,大聲談論起來。
“大哥,這次去襄陽,真能見到‘金刀寨’的王寨主?”
“廢話!咱們‘黑虎幫’雖然比不上那些名門大派,但在鄂北一帶也算有名號。王寨主五十大壽,廣發請帖,咱們自然在受邀之列。”
“聽說王寨主早年是丐幫弟子,一手‘纏絲刀法’出神入化,在漢水兩岸少有敵手……”
林淵心中微動。
金刀寨王寨主?似乎聽師父提過。武當與江湖各派素有往來,這位王寨主早年與武當一位外門長老有舊,算是半個朋友。
他正想着,那三人中的瘦高個忽然壓低聲音:“大哥,你聽說了嗎?武當派最近好像出事了。”
“哦?什麼事?”
“我有個表親在均州城當差,他說前幾日武當山下來幾個道士,在城裏買了大量驅寒藥材,行色匆匆的。而且……”瘦高個聲音更低了,“好像跟‘天鷹教’有關。”
絡腮胡大漢眉頭一皺:“天鷹教?那不是明教分支嗎?武當是名門正派,怎會跟他們扯上關系?”
“具體不清楚,但城裏都在傳,說武當張五俠娶了天鷹教妖女,還生了孩子……”
“噓!”大漢瞪了瘦高個一眼,“這種話別亂說!武當也是你能編排的?”
瘦高個訕訕閉嘴。
林淵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緊。
消息傳得這麼快?張翠山夫婦的事,居然連這些江湖底層都聽說了。看來,背後確實有人在推波助瀾。
他不動聲色地吃完最後一口蒸餅,起身結賬離開。
走出茶棚百步,身後傳來馬蹄聲。那三個漢子也吃完了,策馬從林淵身旁馳過,揚起一片塵土。
林淵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襄陽……金刀寨壽宴……或許是個打聽消息的好機會。”
他決定改變計劃,先去襄陽一趟。
既已踏入江湖,就當以江湖人的方式行事。有些消息,在茶館酒樓、江湖聚會中,反而比官方渠道更靈通。
林淵腳下加快步伐,身形如風,很快便將茶棚遠遠拋在身後。
傍晚時分,林淵抵達均州城。
城牆高兩丈有餘,青磚斑駁,城門上方石匾刻着“均州”二字,筆力雄渾。守城兵卒懶洋洋地檢查着入城行人,見林淵是道士打扮,只是掃了一眼便揮手放行。
城內頗爲熱鬧。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酒旗招展,賣餛飩的、捏面人的、算卦的……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有漢人,也有蒙古人、色目人,服色各異,語言混雜,盡顯元朝統治下南北交融的景象。
林淵按圖索驥,找到一家掛着“平安客棧”招牌的旅店。這是武當在均州城的聯絡點之一,掌櫃是武當俗家弟子的遠親。
“掌櫃,可有幹淨客房?”林淵走進店內。
櫃台後的中年掌櫃抬起頭,看見林淵的道袍和長劍,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笑道:“道長來得巧,正好有一間上房空着。不知道長如何稱呼?從何處來?”
“貧道青淵,從山上來。”林淵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枚銅牌遞過去。
那是武當弟子的身份憑證,正面刻着太極圖案,背面有“真武”二字。
掌櫃接過銅牌,仔細看了看,神色更加恭敬:“原來是武當高徒。快請進,小二,帶道長去天字三號房!”
一個機靈的小夥計應聲而來,領着林淵上了二樓。
房間不大,但收拾得幹淨整潔。林淵放下行囊,推開窗戶,窗外是客棧的後院,幾株桃樹正開着粉白的花。
“道長可要用飯?小店廚子手藝不錯,素齋尤其拿手。”小夥計殷勤道。
“送一份素齋上來吧,再打一盆熱水。”
“好嘞!”
待小夥計離開,林淵關上房門,盤膝坐在床上調息。
純陽真氣運轉一周天,精神恢復飽滿。他睜開眼,從懷中取出宋遠橋給的那本太極拳心得,借着窗外的天光翻閱起來。
冊子不厚,只有十幾頁,但字字珠璣。
“太極拳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柔中寓剛,綿裏藏針。外示安逸,內固精神……”
林淵邊看邊在心中推演,手指不自覺地在空中畫圓。漸漸地,他進入一種玄妙的狀態,仿佛看到無數陰陽魚在眼前流轉、交融、化生……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將他驚醒。
“道長,您的飯菜來了。”
林淵收功開門,讓小二將食盒放在桌上。兩菜一湯:清炒筍片、素燒豆腐、青菜湯,外加一碗米飯,雖簡單卻香氣撲鼻。
用過晚飯,天色已完全黑下來。
林淵沒有急着休息,而是換上便服——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將道袍和長劍留在房中,只帶了些碎銀和那枚武當銅牌,悄無聲息地出了客棧。
他要在城裏轉轉,聽聽風聲。
夜晚的均州城比白天更熱鬧。沿街的燈籠次第亮起,酒樓裏傳來劃拳行令的喧譁聲,青樓前紅袖招搖,賭坊內呼喝震天。
林淵穿行在人群中,看似隨意漫步,實則耳聽八方。
“……聽說沒有?江南那邊出大事了!”
“什麼事?”
“天鷹教跟海沙幫打起來了!就在長江上,死了好幾十人!”
“爲啥打啊?”
“好像是搶一批貨,具體不清楚……”
林淵腳步微頓,轉向聲音來源——那是一家酒館門口,兩個醉醺醺的漢子正在閒聊。
他走到隔壁的餛飩攤坐下,要了一碗餛飩,繼續聽。
“天鷹教這些年越來越囂張了,連海沙幫的地盤都敢搶……”
“嘿,人家背後有明教撐腰,怕啥?倒是海沙幫,聽說攀上了朝廷的線,也不是好惹的。”
“管他呢,打起來才好,咱們看熱鬧……”
林淵默默吃着餛飩,心中分析。
天鷹教與海沙幫沖突?這倒是原著中沒有的情節。不過既然張翠山夫婦在江南,天鷹教又是殷素素的娘家,這場沖突很可能與他們有關。
“得盡快趕到江南。”
他吃完餛飩,付錢離開。剛走出幾步,前方巷口忽然傳來女子的呼救聲:
“救命啊!放開我!”
林淵眉頭一皺,快步走過去。
巷子深處,三個地痞模樣的漢子正圍着一個少女。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衣衫樸素,背着個小包袱,像是外地來的。
“小娘子,這麼晚了獨自趕路多危險,不如跟哥哥們去喝兩杯?”爲首的地痞嬉皮笑臉,伸手去摸少女的臉。
“滾開!”少女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轉身想跑,卻被另外兩人攔住。
“還挺烈。”地痞臉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罰酒!老三,按住她!”
一個矮胖漢子獰笑着上前。
少女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就在那只髒手即將碰到她肩膀的瞬間——
“啪!”
一聲脆響,矮胖漢子慘叫一聲,捂着手腕踉蹌後退。他的手腕上,一道紅印迅速腫起。
“誰?!”爲首的地痞厲聲喝道。
林淵緩緩從陰影中走出。月光灑在他身上,青布衣袂微揚,神色平靜,卻自有一股懾人氣度。
“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不嫌丟人麼?”
“關你屁事!”地痞啐了一口,“識相的就滾開,否則……”
他話未說完,眼前一花,林淵已到了他面前。
“否則怎樣?”
聲音近在耳畔。地痞駭然變色,一拳揮出,卻被林淵隨手一撥,那拳頭便歪到一邊,整個人失去平衡,踉蹌幾步摔了個狗吃屎。
另外兩人見狀,同時撲上。
林淵腳步微移,側身避過一人的擒抱,同時左手探出,在那人肩井穴輕輕一按。那人頓時半邊身子酸麻,軟倒在地。
第三人拔出匕首刺來,寒光直取林淵胸口。
林淵不閃不避,待匕首臨身時,右手閃電般探出,食指中指並攏,在匕首側面一彈。
“叮!”
清脆的金鐵交鳴聲中,匕首脫手飛出,釘在旁邊的土牆上,刀柄兀自顫動不休。
那地痞虎口崩裂,鮮血直流,嚇得連連後退。
從林淵出手到三人倒地,不過三息時間。
“滾。”林淵淡淡道。
三個地痞連滾爬爬地逃出巷子,連句狠話都不敢留。
少女驚魂未定,愣愣地看着林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行禮:“多、多謝恩公相救!”
“舉手之勞。”林淵擺擺手,“姑娘是外地人?這麼晚了怎麼獨自在此?”
“小女子姓陳,家住城西二十裏的陳家村。今日進城給娘抓藥,耽擱了時辰,這才……”少女說着,眼圈微紅,“若不是恩公,我、我真不知……”
“藥可抓到了?”
“抓到了。”少女拍了拍懷中的藥包。
林淵點點頭:“我送你出城吧,免得再遇歹人。”
“這……太麻煩恩公了。”
“無妨,順路。”
兩人並肩走出巷子。林淵護送少女到城門口,守城兵卒見是剛才入城時的道士,也沒多問,放他們出城。
月光下,官道如一條銀帶延伸向遠方。
走了約莫三裏,前方出現岔路。少女停下腳步,指着一側小道:“恩公,我從這條路走,再走兩裏就到家了。您送到這裏就好。”
“嗯,路上小心。”
少女又鄭重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她忽然回頭,問道:“還未請教恩公尊姓大名?”
“貧道青淵。”
“青淵道長……”少女輕聲念了一遍,似要記住這個名字,“道長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不忘。他日若有緣再見,必當報答。”
說完,她快步跑進夜色中。
林淵站在原地,望着少女遠去的背影,微微搖頭。
江湖路險,他能救一人,卻救不了天下人。唯有盡快提升實力,改變這個世道,才是根本。
轉身回城時,他心中忽然一動,打開系統界面。
果然,有新提示:
【行俠仗義,救助無辜,符合道家濟世理念。】
【獎勵:積分+50】
【當前積分:50】
林淵嘴角微揚。
原來行善事也能得積分?這系統倒是正派。
他回到客棧時已是亥時末(晚上11點)。簡單洗漱後,林淵在床上盤膝打坐,運轉純陽無極功。
真氣如江河奔流,在經脈中循環往復。第三層的純陽真氣,比之前精純凝練了數倍,每一絲都蘊含着灼熱的陽和之力。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林淵早早醒來。
他換上道袍,背上長劍,在客棧用過早飯,便準備出發。
掌櫃親自送到門口,低聲道:“道長,昨夜城裏有些動靜。幾個地痞被人打了,據說是個年輕道士出手……是您吧?”
林淵不置可否。
掌櫃笑道:“打得好!那幫潑皮平日欺男霸女,早該教訓。不過道長要小心,他們好像投靠了城裏‘黑虎幫’的外圍,可能會報復。”
黑虎幫?林淵想起昨日茶棚那三個漢子。
“多謝提醒。”
“還有,”掌櫃聲音壓得更低,“我打聽到,張五俠夫婦如今可能在安慶府一帶。那邊天鷹教和海沙幫正在對峙,局勢很亂。”
安慶府……那是長江沿岸重鎮,也是南下江南的必經之路。
林淵心中有數,拱手道:“多謝掌櫃。”
“道長保重。”
離開客棧,林淵沒有直接出城,而是先去了一趟藥鋪。
他買了些常用的金瘡藥、解毒散,又特意買了幾瓶“驅寒丹”——這是武當秘制的丹藥,對陰寒掌力有一定克制作用,或許對張無忌的寒毒有些幫助。
采購完畢,林淵這才出了均州城,沿官道向襄陽方向行去。
今日他不再慢行,而是展開輕功。梯雲縱第七層的境界施展開來,身形如雲中飛鶴,一步跨出便是兩三丈,速度快得驚人。
路旁行人只見一道青影掠過,帶起一陣清風,定睛看時,人已遠去數十丈外。
“好俊的輕功!”
“是武當的梯雲縱吧?看那道袍……”
“武當弟子?這麼年輕就有這般修爲,了不得啊……”
議論聲被遠遠拋在身後。林淵心無旁騖,真氣流轉不息,越跑越覺得暢快。
這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