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聿深第一時間收起手機,攏了攏睡衣,從側梯下去。
顧不上優雅矜貴,眨眼間,來到倩影身後。
他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搭在女人的肩頭,借力讓她轉身。
只不過,當他看清楚女人的容貌時。
他眉眼間的驚喜頓時消失。
彎起的薄唇抽了抽。
女人臉上有條像蜈蚣一樣的大傷疤,幾乎快要占據整個半張臉。
另一側臉頰,還有兩顆一半小拇指蓋的大痣。
嘴唇很厚,像臘腸,但細看,唇角邊也有細細小小的疤痕。
那雙桃花眼,清澈,透着狡黠。
他特意注重了女人的左眼尾。
那裏,沒有淚痣。
這女人看背影是個美女,身上的皮膚也很好。
只是這臉,應該是曾經受過重創留下的疤。
怪可憐。
醜得出奇。
但挺有喜感的。
跟與他熱火朝天的美女完全不搭邊。
快速打量對方後,京聿深嗤笑了聲,往後退了一步。
“認錯人了。”
凌薇抬頭。
男人身高高得迫人,將她籠罩在陰影裏。
寬鬆的深灰色睡袍,露出水痕未幹的腹肌,每塊肌肉都像蓄勢待發的獸。
頭發溼漉漉地往後捋着,很狂野。
只是男人背對着光,再加上這邊視線不是很好,凌薇也有些夜盲症,所以她看不清楚男人的具體容貌,也懶得仰頭仔細看,這很累。
於是,她將視線移開,皺眉,不悅道:“認錯人就該道歉,你怎麼還笑?”
京聿深明顯愣了一下。
“抱歉,你看起來醜喜醜喜的。”
凌薇:“??”
這是什麼新的形容詞?
京聿深覺得有些尷尬,抬手擠了一下眉心,就要轉身離開。
這時,京銘提着便攜式輸液架走過來。
“小叔叔!您在這兒啊!”
京聿深站定,睨他一眼,冷淡嗯了聲。
京銘:“凌薇,你個醜東西怎麼在這兒,也不怕污了我小叔叔的眼?滾一邊去!”
他語氣極爲惡劣,這讓京聿深都不由皺眉。
京聿深:“她是誰?”
京銘極爲愛面子,根本不可能承認凌薇是他的未婚妻。
當即想要說她是京家的下人,卻被凌薇搶先一步。
凌薇:“小叔叔,我是京銘的未婚妻,凌薇。”
此話一出。
京銘臉都綠了,狠狠瞪着她,卻也無法反駁。
京聿深恣意地哦了聲。
他上下打量了凌薇,醜得獨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回了句:
“眼光獨特。”
“對人好點。”
說完,他左手插進浴袍的袋子裏,轉身走了。
見京聿深從偏門上了樓,京銘這才收回視線,暴怒地抓起凌薇的手,嫌惡地罵道:“醜八怪,誰讓你說是我未婚妻的?”
凌薇一想到京銘出軌,就嫌他的手髒。
她眼神寡冷,扭着手腕甩開他的手:
“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可以向長輩提出解除婚約。”
京銘直言:“不可能!”
他惡心凌薇現在的長相。
但又得依靠她,穩住家庭地位。
誰叫老太太喜歡她這個醜八怪。
曾經的凌薇,美得人神共憤,是他高攀不起的女神。
現在的凌薇,醜得像癩蛤蟆,是他用來討老太太歡心的玩偶。
當初,老太太把凌薇指給他當未婚妻的時,他舔得要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
可沒過多久,她突然車禍毀了容,變成了這副醜樣子。
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內心。
他喜歡的不是凌薇,而是她那絕美的顏值。
醜就醜吧。
就將。
反正她性子軟,好拿捏,還喜歡他,婚後就當她不存在,他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凌薇看穿了他的想法。
繞着他走了一圈。
她忽然站定在他身前,嚴肅地說:“京銘,你身上很髒。”
京銘彈了彈病號服,“哪裏髒了?”
凌薇戳了戳他的胸口:“心髒,身體也髒,全身都髒。”
京銘嫌棄地打掉她的手:“有病,你才髒,今晚不許跟我坐一桌。”
接着,他覺得再看凌薇一眼都是在折壽,傲冷地提起便攜式輸液架離開。
他邊走,還邊給一個女孩子發信息:
【寶,我今天輸液了,想你的液。】
發完,還笑着拍了張自拍發過去。
只是不小心被腳底下的鵝卵石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凌薇頓時捧腹大笑起來。
京銘氣得頭冒火:“笑毛啊,還不過來扶我起來!”
凌薇走了上去。
雙腳踩上京銘的屁股,狠狠跳了兩下,疼得他齜牙咧嘴,然後拍屁股走人了。
身後傳來京銘的公鴨叫:
“死蛤蟆,你敢趁機踩老子的屁股,你完犢子了!”
凌薇扭頭沖他吐舌頭:“拭目以待。”
說完,悠哉背手離開。
她跟京銘從小就認識,以前他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後,甩都甩不掉。
兩人訂婚後,他對她也挺好的。
她還以爲是真心。
但從她假裝毀容那天起。
他就不裝了,滿眼都是對她的嫌棄。
醜八怪、癩蛤蟆、醜東西,這些不堪的詞匯,均出自他口。
她知道自己把自己畫得醜,才開始的時候,她都看吐了。
也不怪京銘嫌棄她。
但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共情他出軌這件事。
他可以不要她,但不能這麼侮辱人。
她想明白了,今晚接風宴結束後,她就去找京奶奶,退婚!
接風宴開始前,大家正活躍氣氛。
凌薇本想當個透明人,卻被凌心瑤找到,拉到衆人面前,想讓她出醜。
“薇薇,京小姐的鋼琴彈得真悅耳。”
“你也露一手看看,證明咱們凌家的小姐也沒白養。”
凌薇腦子一轉。
凌心瑤好一招一箭雙雕。
若她彈好,會下了京傲珊的面子,多一個仇人。
若彈不好,有失凌家顏面,回去她少不了一則罰。
她看着衆人鄙夷的眼光,欠身,有理有據拒絕。
“女則第九十八條,年幼的不許搶年長的風頭。”
“心瑤姐姐是長姐,這種展露才藝的好事,妹妹怎麼敢跟姐姐搶呢?”
凌心瑤笑容僵住:“你!”
凌薇:“怎麼?心瑤姐難不成連家裏的女則都記不得了?”
主位桌上,凌老太太不忍直視,閉眼喝了一口茶。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怎麼着重培養出了這麼一個蠢貨!
不過很快,凌老太太又睜開眼。
她花了不少真金白銀培養凌心瑤的愛好,只要她腦子聰明點,彈得不好不壞,倒也無傷大雅。
凌心瑤百口莫辯,只能硬着頭皮坐在鋼琴前。
凌家爲了培養她,花了不少錢。
但她心思都去談戀愛去了,壓根就沒認真學。
連琴譜都記不住。
她咬着牙開彈,只彈了兩節,就讓當場的賓客哄堂大笑起來。
“這哪是彈琴啊,這是彈橡皮筋吧?”
“凌家就是一暴發戶,家教再嚴又能怎?不照樣上不了台面?”
“咱京家啥也不說,隨便拉個傭人都比她彈得好。”
京傲珊站旁邊掩嘴笑。
京老太太側頭看凌老太太:“惠芳,看來真金沒花在刀刃上啊。”
被一頓嘲諷。
凌老太太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但她也只是罵了句混賬。
又將淬了毒的眼神看向凌薇。
要不是她,心瑤也不會丟臉,她的老臉也不會被打。
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衆人嘲諷了好一陣,樓梯處傳來腳步聲,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擊衆人。
所有人噤聲,朝那邊望去。
凌薇也看了過去。
一個男人,穿着深灰質地極好的真絲睡衣,腳底踩着居家拖鞋。
身軀高大,半幹的頭發往後捋着,露出全部面容。
薄唇殷紅,眉骨如遠山,目若朗星,英姿颯爽,周身散發上位者的凌迫氣息。
嘴角微勾,恣意又倨傲。
一點兒也不油,看起來很清爽。
真絲睡衣領口扣子沒扣上,露出結實的胸肌。
給凌薇第一感覺,身體很健康,宜生養。
她這才想起來。
這男人是京銘剛回國的小叔叔,今日接風宴的主人公,穿個睡衣就穿來了,也太高調了吧。
剛剛就是他把她認錯了。
但他看着她醜陋的樣貌,沒有像凌江和京銘那樣口出狂言罵她醜。
只是覺得她醜得很好笑。
還真是個眼光獵奇的男人。
不過,她怎麼越看,越覺得男人有點眼熟?
長得有點像記憶中的小白臉?
她不確定,借着光線好,多看了幾眼。
結果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還真是!
她記得他左耳垂上有兩顆小痣,因爲是挨在一起的,所以記憶猶新。
沒想到!
她在這裏遇到了她睡過的小白臉。
而這個小白臉。
是她未婚夫的小叔叔!
京聿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