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能傳開,也能傳真,沈煙景的桌案上總堆着信箋。
有寫滿情話的,有寫滿髒話的……大多沒拆封,只看過兩封。
一封寫着“你好漂亮,我喜歡你”,另一封是爲了捧厲承洲而罵她“賤人”。
她自嘲地笑了,如果我不漂亮,那這些惡意大概會翻着倍涌來吧。
秦容總讓沈煙景感激厲董事長和厲承洲,她確實感激。
畢竟他們給了她一個住的地方。
可她也清楚,這“感激”的代價,就是得隨時接住那些憑空砸來的惡意。
沈煙景愛秦容嗎?或許有,但早被磋磨得所剩無幾。
父親沒離開時,秦容總說“你只要做快樂的小孩就好”;再婚後,她卻總教她“要懂事,要討好厲董事長和哥哥”。
貴族學校裏的那些糟心事,她從沒告訴過秦容。
那時她真聽秦容的話學着“懂事”,也清楚幾封破信和少女的委屈,本不值得秦容爲她出頭。
就連被變態偷拍、信息擾,貼身衣物接連失蹤,她都咬牙瞞着。
母親早已不是原來的母親,她好像成了厲承洲一個人的母親。
對厲承洲關懷備至,對她沈煙景卻只剩敷衍,總認定她做什麼都有問題,出事了要先挑自己的錯。
一次次被反駁、被踐踏後,沈煙景學會了把事都藏在心裏。
不告訴秦容,更不告訴朋友,在她看來,把不幸講給別人聽,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供人圍觀。
她也在慢慢長大,拼命學習,就想考上大學遠離厲家,掙脫秦容的掌控,和過去徹底說再見。
可填志願時她們還是吵翻了。
秦容非要她報厲承洲讀的那所大學,她偏想填離厲家越遠越好的學校。
秦容本不尊重她的意見,直接偷偷改了志願。她崩潰又憤怒,說大不了復讀,秦容竟以死相。
沈煙景終究還是去了那所大學,像被無形的線牢牢拴住。
開學第一天就忍無可忍,總能撞見厲承洲,他在的地方,關於她和秦容的謠言就像野草瘋長,新一輪刁難仿佛又要開始。
連續三天碰到厲承洲,她快崩潰了。
誰受得了痛苦的源天天在眼前晃!?
好在第四天起就沒再見到,後來聽說他出國了。
她簡直高興壞了,終於能迎來新開始!
自從秦容她上這所大學,母女倆關系就降到冰點。
秦容不屑聯系沈煙景,她也樂得清靜。
過了幾天瀟灑子,學校新生迎歡宴要開始了,作爲新生必須參加。
就在這裏,她遇見了霍逐風。
如果不是霍逐風強迫她,或許她真的會愛上他。
沈煙景在學校的追求者裏,有錢有權有顏的不在少數。
可怪就怪在,但凡向她表白過的人,第二天要麼像老鼠見了貓似的躲着她,要麼脆就消失不見了。
她只當那些告白者在玩惡作劇,本來就沒放在心上。
畢竟她對他們不感冒,她對未來對象早有標尺。
野性魅力糙漢款才是心頭愛,而霍族風恰好就是這一款。
他像頭剛從荒原回來的孤狼,粗糲又性感,渾身散發着讓人移不開眼的魅力,危險又迷人。
迎歡宴前,沈煙景就感覺有道狩獵者似的目光盯着她,沒成想到迎歡宴就是陷阱,而她是獵物。
被霍逐風強占後,她很快便懷孕了。
他給的愛洶涌又直白,從驚天動地的大事到細枝末節的瞬間,無孔不入地將她包裹。
十九歲那年,她生下了霍逐風的孩子,也是她血脈相連的骨肉。
這和她曾幻想的未來既不同又相似:有愛她的人,有孩子,還會有只威風凜凜的狗狗;過着優渥的生活,再沒有漫天飛舞的惡意,只有一個會哄她、愛她的人。
霍逐風總能接住她在厲家積壓的所有壞脾氣,笑着看她使小性子,耐心哄着掉眼淚的她,仿佛他天生就是爲她而來,要把她從前受過的委屈都一一撫平……
起初她很反感霍逐風讓傭人喊她"夫人",可他偏不許叫“沈小姐”,非要他們恭恭敬敬喊“他的夫人”。
她叫他“老畜牲”,畢竟他大她整整十歲,偏生他聽了也不惱。
他對她的稱呼卻多得很:老婆、寶貝、小景……每次聽到“寶貝”或“老婆”,她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肉麻又惡心。
更糟的是,那個給沈煙景發擾消息的變態,也會喊她“寶寶”“老婆”“小景”,語氣熟稔得像認識多年,現實中卻抓不到他半點影子。
他發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話,讓這些稱呼徹底成了惡心的代名詞……
霍逐風早察覺到她討厭這些稱呼,卻要天天掛在嘴邊“老婆”地叫。
他說誰讓他自己愛她愛得緊,她連這點“任性”都舍不得縱容?
“老婆。”
沈煙景被霍逐風的聲音拽回現實,表情淡淡地側過頭,看向單膝跪地的他。
霍逐風望着她眸中化不開的憂傷,伸手將她的頭輕按在肩頭,兩人便這樣靜靜依偎着,空氣裏漫着無聲的安撫。
——
霧氣氤氳的浴室裏,沈煙景站在花灑下任由熱水沖刷着蒼白絕美的面容。
走廊裏那幾句話又在腦裏回放。
“喂,你看,小三生的就是不一樣,長得這麼帶勁。”
“帶勁什麼啊,賤貨罷了,哪裏好看了?”
“喲,你這是嫉妒了吧?嫉妒她比你漂亮?”
“我嫉妒她?我是嫉妒她被孤立得這麼‘特別’!”
伴隨着一陣尖銳的哄笑聲。
熱水把皮膚燙得泛紅,她卻依舊面無表情。
良久,關掉花灑伸手去夠浴巾,卻只抓到一片空。
她這才想起,進來時本忘了帶浴巾和換洗衣物。
徑直走出浴室,厚重的遮光簾拉得嚴嚴實實,倒讓她少了幾分顧忌。
站在衣櫃前拉開抽屜,望着空蕩蕩的格子裏僅剩的三件貼身衣物,她眉頭越擰越緊。
這段時間接連失蹤七件貼身內衣物,前幾天問起時,傭人翻着白眼不耐煩地說。
“沈小姐可別亂冤枉人。”
她當時只冷冷回了句:“我也沒說是你偷的呀!”
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陌生號碼發來的擾信息像蛆蟲般爬滿屏幕,露骨的文字燙得她頭皮發麻。
她面無表情按掉提示音,直接拖進黑名單。
每次都這樣,那個變態總有本事變出無數個新號碼。
報警時警察說“沒有實質性傷害無法立案。”的話還在耳邊,她望着黑屏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裏堵着股濁氣,吐不出咽不下。
沈煙景是被腳邊軟糯的貓叫拉回了神,低頭就看見那只屬於她最討厭的繼兄厲承洲的貓。
皺眉冷斥幾聲,明明進門時反鎖了,這小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進來。
貓咪卻不怕生,依舊軟聲叫着用小爪子扒她小腿。
“小。”
沈煙景不爽地抓起浴巾披上,想到自己竟被只貓看光,又聽着它脖子上那枚樣式奇特的鈴鐺一晃一晃的響聲,更是惱火。
蹲身抓起貓咪就往外送,把貓趕出房門後,她抓起吊帶睡衣胡亂套上,摔在床上。
床單陷下去一個深窩,像她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
“好煩…”
她把臉埋進枕頭,每天被這些破事攪得心神不寧,連喘口氣都覺得累。
指尖摳着床單,聲音悶在布料裏:“一定要考去最遠的大學…”
呢喃聲混着抽氣,腔裏的酸澀即將決堤,但硬是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房門被“篤篤”敲響。
秦容沒等回應就徑直走到床邊,帶着慣常的強勢坐下。
又是每幾一次的洗腦時間。
“明天你哥哥從學校回來,”秦容捏着沈煙景胳膊上的肉用力一擰,“別擺着張死人臉,嘴巴放甜些!你哥哥以前那是氣話,別小肚雞腸記仇。”
見她悶聲不吭,秦容的聲音陡然尖銳:“我是你媽媽!我的話你必須得聽着。”
直到看見女兒疼得泛白的臉,她才甩開手,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