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內憂外困，大廈將傾
崇禎三年冬，遼東大地，白雪皚皚，寒風刺骨。後金皇太極在退回遼東後，並未停下擴張的腳步，他下令整頓軍隊，吞並了女真各部中殘存的反抗勢力，同時出兵征服了蒙古察哈爾部，統一了蒙古草原，解除了後顧之憂。隨後，他將都城從沈陽遷至盛京，改稱“大清”，登基稱帝，改元崇德，是爲清太宗。皇太極稱帝後，志得意滿，他的目標，不再僅僅是奪取遼東，而是要揮師南下，推翻明朝，一統天下。
爲了實現這個目標，皇太極一面加緊訓練軍隊，改進武器裝備，提高清軍的戰鬥力；一面派人暗中聯絡明朝內地的農民起義軍，試圖與他們聯手，夾擊明朝。李自成、張獻忠等起義軍首領，雖然與清軍有着本質的矛盾，但他們都以推翻明朝爲目標，於是便與清軍暗中勾結，相互呼應，形成了內外夾擊之勢。
明朝朝廷，面對清軍的虎視眈眈和農民起義軍的風起雲涌，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朝廷的兵力和財力，本就有限，若是派兵抵御清軍，內地的農民起義軍便會趁機發展壯大，攻占更多的城池；若是派兵鎮壓農民起義軍，清軍便會揮師南下，直京城。崇禎帝和朝中大臣們，整爭論不休，卻始終拿不出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只能疲於奔命，四處救火。
崇禎四年，皇太極率領清軍，再次進攻遼東，攻占了大凌河城，明朝守將祖大壽被迫投降。祖大壽是遼東名將，手握重兵，他的投降，讓明朝的遼東防務，再次遭受重創。此後，清軍又先後攻占了鬆山、錦州等地，遼東的明軍，節節敗退，只剩下寧遠等少數幾座孤城，苦苦支撐。
與此同時，內地的農民起義軍，勢力愈發壯大。高迎祥率領起義軍，攻占了鳳陽，掘了明朝的皇陵，焚燒了皇陵宮殿，消息傳回京城，崇禎帝悲痛欲絕，下令嚴懲守將，同時派遣大軍，前往鳳陽鎮壓起義軍。高迎祥見明軍來勢洶洶，率領起義軍轉戰河南、陝西等地，與明軍周旋。李自成此時是高迎祥的部下，他作戰勇猛，足智多謀，在戰鬥中屢立戰功，逐漸成爲起義軍的重要將領。
張獻忠則率領起義軍，轉戰四川、湖北等地，攻占了夔州、襄陽等地，隊伍發展到數十萬人。張獻忠性情殘暴，所到之處，燒搶掠，百姓們深受其害，但明朝官府的腐敗，早已讓百姓們對明朝失去了信心，依舊有大量的貧苦百姓，加入到起義軍的行列。
明朝的財政，早已瀕臨崩潰。連年的戰爭，耗費了大量的軍費，再加上天災不斷，百姓流離失所，賦稅收入銳減，國庫空虛，連軍餉都無法按時發放。士兵們領不到軍餉，士氣低落，譁變之事，時有發生。崇禎帝爲了填補財政虧空，只得再次增加苛捐雜稅，百姓們不堪重負，生活更加困苦，更多的人被迫加入起義軍，起義軍的隊伍，越來越壯大。
朝中的黨爭，也從未停止。雖然魏忠賢的閹黨被鏟除，但東林黨與齊黨、楚黨、浙黨等派系之間的爭鬥，愈發激烈。各派系相互傾軋，勾心鬥角，只爲爭奪權力，本不顧國家安危。崇禎帝生性多疑，對大臣們缺乏信任，頻繁更換官員，朝中官員，人人自危，難以安心理政。
崇禎五年，陝西總督洪承疇率領大軍，鎮壓農民起義軍，洪承疇頗有軍事才能，他率領明軍，屢戰屢勝，先後擊敗了王嘉胤、王二等起義軍首領，起義軍的勢力，受到了一定的打擊。高迎祥、李自成等人，率領起義軍，退守商洛山，休養生息，伺機而動。張獻忠則率領起義軍，進入四川，繼續與明軍周旋。
然而，好景不長，崇禎六年，清軍再次繞道蒙古，入關劫掠，直京城。崇禎帝下令洪承疇率領大軍，回京勤王。洪承疇無奈，只得率領明軍主力，撤離陝西，趕赴京城。高迎祥、李自成等人，見明軍主力撤離，趁機從商洛山出，攻占了陝西、河南等地，勢力再次壯大。
洪承疇率領明軍抵達京城後，清軍早已劫掠完畢，退回遼東。崇禎帝下令洪承疇率軍返回陝西，繼續鎮壓農民起義軍，卻爲時已晚。此時的農民起義軍，已經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洪承疇率領的明軍，雖然戰鬥力強悍，但面對遍地開花的起義軍，也只能疲於奔命，難以徹底平定。
崇禎七年，高迎祥在盩厔被明軍俘虜，押解回京，凌遲處死。李自成繼承了高迎祥的位置，成爲起義軍的領袖，自稱“闖王”。李自成接過起義軍的大旗，深知明軍兵力空虛，民心背離，當即率領部衆出商洛山，一路向西，橫掃陝西州縣。他不同於高迎祥的猛沖猛打，行事更顯沉穩，每攻占一地，必先斬當地貪腐縣令、劣紳，開倉放糧賑濟飢民，曉諭百姓“闖王來了不納糧”，這般舉措，讓流離失所的貧苦百姓爭相歸附，短短數月，起義軍便從數萬之衆擴張至數十萬，聲勢遠超往。
張獻忠在四川得知高迎祥兵敗身死，非但沒有慌亂，反而借機吞並了川蜀一帶的零散義軍，勢力愈發雄厚。他率領大軍猛攻成都，四川巡撫陳士奇率兵死守，奈何成都守軍久缺軍餉，士氣低迷，城外百姓又因官府苛政，紛紛爲張獻忠引路。崇禎七年秋，成都城破，陳士奇戰死，張獻忠下令屠盡城中貪官污吏，占據蜀地重鎮，自稱“大西王”，設官建制，與明朝分庭抗禮，川蜀大地，自此成了起義軍的天下。
西南土司之亂，此時也愈演愈烈。安邦彥與奢崇明合兵一處，號稱百萬大軍，猛攻遵義、重慶，明朝駐守西南的大軍，本就因糧餉不濟戰力大減，又要分兵抵御張獻忠，本無力抵擋土司叛軍。崇禎帝急調湖廣、廣西駐軍馳援西南，可援軍行至半路，便被叛軍伏擊，糧草器械盡失，士卒潰散大半。安邦彥趁機攻占遵義，兵鋒直指貴陽，貴州全境岌岌可危，西南半壁江山，已然脫離明朝掌控。
朝堂之上，崇禎帝面對接踵而至的敗報，終憂心忡忡，須發漸白。他每臨朝議事，動輒怒斥百官無能，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文武大臣要麼緘口不言，要麼相互推諉，無人敢擔重任。兵部尚書楊嗣昌憂心國事，上奏提出“攘外必先安內”之策，主張與清軍暫時議和，集中全國兵力鎮壓農民起義軍，待內亂平定，再揮師北上抵御清軍。
此策一出，朝堂譁然。東林黨餘臣紛紛上奏反對，痛斥楊嗣昌“賣國求榮”，主張堅決與清軍死戰，絕不可議和；閹黨餘孽則借機煽風點火，攻擊楊嗣昌結黨營私，妄圖專權。崇禎帝本就多疑，見群臣爭論不休，一時難以決斷，既不願放棄遼東寸土，又無法坐視內地義軍燎原，只得一面下令洪承疇、孫傳庭加緊圍剿李自成，一面命盧象升率軍駐守薊遼，抵御清軍，雙線作戰之下，明朝的兵力與財力，愈發捉襟見肘。
洪承疇與孫傳庭皆是明末良將，二人率軍在陝西、河南一帶與李自成周旋，數次重創起義軍。崇禎八年春，孫傳庭在潼關外設伏，李自成大軍誤入重圍，激戰數，義軍傷亡慘重，李自成僅率數千殘部突圍，逃往商洛山深處隱匿，起義軍勢力一度跌入谷底。張獻忠見狀，爲避明軍鋒芒，率軍撤出成都，轉戰湖廣、江西一帶，劫掠州縣以積蓄實力，明朝的內亂，看似有了平定的希望。
可遼東的戰火，卻再次燒得熾熱。皇太極見明朝深陷內亂，無暇北顧，於崇禎八年夏，命多爾袞、多鐸率領五萬清軍，繞道蒙古，從宣大入關，一路劫掠宣化、大同、朔州等地。清軍所到之處，燒搶掠，百姓流離失所，州縣望風而降。盧象升率軍馳援，卻因兵力不足，屢屢受挫，只能眼睜睜看着清軍劫掠無數人口、糧草，揚長而去，退回盛京。
此次清軍入關，劫掠百姓數十萬，金銀糧草不計其數，明朝北方邊境，再遭重創。更讓崇禎帝震怒的是，宣大總督張宗衡、總兵曹文詔畏敵避戰，按兵不動，任由清軍肆虐。崇禎帝下令將二人押解回京，斬首示衆，可依舊無法遏制邊將畏敵怯戰之風，遼東各鎮，軍心渙散，守將們皆擁兵自保，無人敢主動出擊清軍。
屋漏偏逢連夜雨，崇禎九年，河南、山東、直隸等地爆發大規模蝗災，蝗蟲遮天蔽，所過之處，禾苗盡毀，顆粒無收。緊接着，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土地龜裂，河水斷流，百姓們食樹皮、啃草，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狀。官府非但不開倉賑災，反而依舊催繳苛捐雜稅，無數百姓走投無路，紛紛加入李自成的起義軍。隱匿商洛山的李自成，得此良機，迅速召集部衆，勢力死灰復燃，短短半年，便擁兵數十萬，再次出商洛山，直奔河南而來。
李自成率軍攻占洛陽，洛陽乃是中原重鎮，福王朱常洵在此就藩，富可敵國。朱常洵終沉迷酒色，橫征暴斂，百姓對其恨之入骨。李自成破城後，下令處死朱常洵，將其家產盡數抄沒，開倉放糧，賑濟災民，河南百姓爭相歸附，起義軍聲勢震天。崇禎帝得知洛陽失守，福王身死，悲痛欲絕，下令削去李自成所有祖蔭，懸賞萬金取其首級，同時命洪承疇率軍南下，圍剿李自成。
可此時的洪承疇，正被清軍牽制在遼東。皇太極稱帝後，改國號爲清，國力盛，他深知洪承疇是明朝柱石之將，欲除之而後快，於是親率十萬清軍，猛攻錦州、鬆山一線。洪承疇奉命率領十三萬明軍馳援遼東，與清軍在鬆山展開決戰。此戰，明軍兵力雖衆，卻糧草不濟，又無統一調度，各軍相互觀望，清軍則兵精糧足，戰術得當，步步緊。
崇禎十年春，鬆山之戰爆發，清軍四面合圍，明軍大敗，總兵官曹變蛟、王廷臣戰死，洪承疇率殘部退守鬆山城。清軍圍城數月，城中糧草斷絕，士卒飢寒交迫，副將夏承德暗中降清，打開城門，清軍攻入城中，洪承疇被俘。皇太極愛惜洪承疇之才，親自勸降，洪承疇起初寧死不屈，絕食明志，可在皇太極的百般利誘之下，終究還是屈膝投降，淪爲清軍鷹犬。洪承疇的投降，對明朝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朝野上下，一片譁然，遼東防線，徹底崩塌，錦州、鬆山、杏山等地，盡數落入清軍之手，明朝在遼東的統治，宣告終結。
消息傳回京城，崇禎帝痛哭失聲，他本以爲洪承疇會以身殉國，未曾想其竟屈膝降敵。崇禎帝下令追贈洪承疇爲兵部尚書，諡“忠烈”，還爲其設立祠堂，以示褒獎，可沒過多久，便得知洪承疇降清的真相，崇禎帝怒不可遏，下令搗毀其祠堂，削奪其所有諡號，卻也無力挽回遼東敗局。此時的明朝，遼東盡失，清軍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再次入關；內地李自成、張獻忠起義軍縱橫馳騁，占據中原、川蜀；西南土司叛亂未平，半壁江山淪陷；再加上天災不斷，民不聊生，朝堂黨爭不休，人心渙散，大明王朝，已然走到了懸崖邊上。
崇禎帝雖勵精圖治，宵衣旰食，每批閱奏折至深夜，試圖力挽狂瀾，可面對這積重難返的危局，終究是回天乏術。他頻繁更換內閣首輔，先後誅兵部尚書、總督等數十名官員，卻依舊無法遏制官場的腐敗與混亂；他屢次下罪己詔，向天下百姓懺悔，減免賦稅，卻因國庫空虛，地方官員陽奉陰違，百姓依舊苦不堪言。朝中大臣，或貪生怕死，或結黨營私，無人再願爲大明江山赴湯蹈火，曾經強盛無比的大明王朝，已然是風雨飄搖，大廈將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