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九卷 萬歷盛衰 明末悲歌(第74-82章)

第七十四章 居正輔政,考成定綱,吏治革新

隆慶六年五月,明穆宗朱載坖駕崩於乾清宮,享年三十六歲。這位在位僅六年的帝王,雖在位後期沉迷後宮、疏於理政,卻憑借隆慶新政的餘威,讓大明吏治清明、國庫充盈、邊防穩固,爲後續萬歷朝的鼎盛奠定了堅實基。穆宗臨終前,召內閣首輔高拱、次輔張居正、太傅高儀入乾清宮托孤,將年僅十歲的皇太子朱翊鈞托付三人,再三囑托“盡心輔佐,匡扶幼主,守大明江山,護百姓安寧”。

彼時朝堂暗流涌動,高拱以帝師、首輔之尊,獨攬朝政大權,剛愎自用,目中無人,視幼帝萬歷與李太後爲無物,朝堂上下敢怒而不敢言;張居正蟄伏多年,深諳權謀,兼具經天緯地之才,早已不滿高拱專權;李太後出身名門,聰慧果決,一心想護住兒子的皇權,三方勢力的矛盾,一觸即發。高拱自持權傾朝野,放言“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此言傳入李太後耳中,震怒不已,當即聯合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定下計策,罷黜高拱。

數後,萬歷帝在奉天殿舉行朝會,馮保當衆宣讀太後懿旨與幼帝聖旨,歷數高拱“專權亂政、藐視皇權、擅權妄爲”三大罪狀,下令罷黜其內閣首輔之職,貶爲庶民,即刻遣送回籍。高拱猝不及防,當場癱倒在地,百官噤若寒蟬,無人敢爲其求情。高拱離京之,淒淒慘慘,無一人相送,這位銳意改革的首輔,終究因性格剛愎,落得黯然離場的下場。

高拱倒台後,張居正升任內閣首輔,兼管吏部,總攬朝政大權,馮保執掌司禮監,李太後垂簾聽政,形成“太後主政、居正輔政、馮保協理”的權力格局,十歲的萬歷帝潛心求學,朝政大權盡落張居正之手。張居正身負托孤重任,又懷治國抱負,深知大明歷經嘉靖、隆慶兩朝,雖有新政復蘇,卻仍積弊深重:吏治渙散、官員推諉扯皮;財政空虛、國庫入不敷出;邊防雖穩、卻暗藏隱患;民生凋敝、豪強兼並依舊。掌權之後,張居正雷厲風行,以“雷霆手段,行帝王之術”,推行萬歷新政,而新政的核心基,便是考成法,以嚴苛制度整肅吏治,爲後續改革掃清障礙。

在此之前,大明官員考核形同虛設,三年一考、六年一察的制度,早已淪爲形式,官員們屍位素餐、,政令下達後,層層推諉,往往石沉大海,百姓苦不堪言。張居正深知,吏治不清,則改革難行,遂於萬歷元年,上奏萬歷帝與李太後,推行考成法,奏折中言“蓋天下之事,不難於立法,而難於法之必行;不難於聽言,而難於言之必效”,字字切中要害,得到李太後與萬歷帝的全力支持。

考成法的核心,在於“立限考事、以事責人、層層追責”,張居正將全國各級衙門的政務,盡數梳理分類,明確每項政務的完成時限、具體責任人,立下三本賬簿,逐一登記造冊:一本交由六部等中央衙門留存,作爲政務執行的依據;一本送內閣備案,由內閣總覽督查;一本送司禮監,由馮保配合內閣核查,三方相互制衡,相互監督,杜絕。

爲確保政令暢通,張居正定下“六科稽查六部,內閣稽查六科”的層級追責制。六科給事中,原本是輔助皇帝監察六部的官員,張居正擴大其職權,要求六科每核查六部政務執行進度,凡逾期未完成者,即刻上報,如實彈劾;內閣則每月核查六科的稽查情況,凡六科徇私包庇、隱匿不報者,嚴懲不貸。從中央六部到地方州縣,形成了“內閣-六科-六部-地方”的完整督查鏈條,政令一出,層層落實,無人敢推諉懈怠。

考成法還細化了考核標準,將官員政績分爲“優、良、中、差”四等,考核結果直接與官員的升遷罷黜掛鉤。凡考核優等者,破格提拔,哪怕是七品縣令,只要政績卓著,可直接擢升爲四品知府;考核良等者,留任原職,等待晉升;考核中等者,罰俸一年,限期整改;考核差等者,即刻罷官,永不敘用。同時,張居正明確規定,官員的考核,以“民生政績”爲核心,糧食收成、流民安置、賦稅繳納、水利修繕等,皆爲硬性指標,而非空談道德、虛寫文書,從源上杜絕了官員“紙上談兵、弄虛作假”的陋習。

爲推行考成法,張居正鐵面無私,不徇私情,哪怕是自己的門生故吏,違反考成法,也絕不姑息。他的門生劉台,時任遼東巡按御史,因延誤軍情上報,被考成法追責,張居正不顧師生情誼,當即上奏彈劾,將劉台罷官貶謫,流放三千裏。此事一出,朝野震動,百官深知張居正推行新政的決心,再也不敢輕視考成法,紛紛盡心履職,政令執行效率大幅提升。

短短兩年時間,考成法便成效卓著:全國積壓數十年的政務,盡數清理完畢;地方官不敢再拖延賦稅,國庫征收的賦稅,較隆慶朝翻了一倍;流民安置、水利修繕等惠民舉措,皆按時落地,百姓安居樂業;昔推諉扯皮、貪腐成風的官場,煥然一新,人人各司其職,吏治清明之象,遠超弘治、隆慶兩朝。

考成法的推行,爲張居正後續的一條鞭法、邊防整頓、民生改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彼時的張居正,權傾朝野,深得李太後與萬歷帝的信任,朝野上下無人敢與之抗衡,他憑借過人的才與鐵腕手段,一步步將萬歷新政推向高,大明王朝,迎來了繼永樂盛世、弘治中興之後,最後的鼎盛榮光。可張居正的鐵腕專權,也爲後萬歷帝親政後的清算,埋下了隱患。

第七十五章 一條鞭法,財稅革新,國庫充盈

吏治清明之後,張居正將改革重心轉向財稅,推出了影響大明百年國運的一條鞭法。彼時大明的財稅制度,積弊深重到了極點:明初推行的兩稅法,歷經兩百餘年,早已名存實亡,田賦、徭役、雜稅名目繁多,豪強地主勾結官員,瞞報田產、逃避賦稅,將沉重的負擔盡數轉嫁到貧苦百姓身上;徭役更是混亂不堪,按戶攤派,富戶可花錢免役,貧戶則被迫棄農服役,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財稅征收層層盤剝,地方官中飽私囊,朝廷實際征收的賦稅,不足百姓繳納的三成,國庫常年空虛,難以支撐邊防、賑災等龐大開支。

萬歷二年,張居正命戶部清查全國土地,以考成法爲依托,嚴令各地州縣丈量土地,清查隱田、廢田,打擊豪強地主兼並土地的惡行。此次清丈土地,規模之大、力度之嚴,前所未有,張居正派遣親信御史分赴各省,坐鎮督查,凡敢瞞報田產、抗拒清丈者,不論官職高低、身份貴賤,一律嚴懲不貸。江南豪強地主勢力最爲龐大,他們勾結地方官,拒不配合清丈,張居正得知後,當即下令將江南十餘名涉案知府、知縣罷官斬首,抄沒家產,豪搶地主見狀,心驚膽戰,紛紛主動上報田產。

歷時三年,全國土地清丈完畢,查實全國耕地面積較嘉靖朝多出三百萬頃,其中絕大多數,皆是豪強地主隱匿的良田。張居正下令,將清查的土地盡數登記造冊,按畝征稅,從源上杜絕了富戶逃稅、貧戶多繳的不公現象,爲一條鞭法的推行,掃清了核心障礙。萬歷五年,張居正上奏萬歷帝與李太後,正式推行一條鞭法,作爲大明統一的財稅制度,通行全國。

一條鞭法的核心,在於“化繁爲簡、賦役合一、按畝征稅、白銀繳納”,其具體舉措,詳盡且貼合大明國情,兼顧朝廷與百姓利益,極具革新性。其一,賦役合並,將明初以來的田賦、徭役,以及雜稅、苛捐,如鹽稅、茶稅、礦稅、力差、銀差等,盡數整合爲一項,統一征收,不再分開核算,徹底終結了“賦役繁雜、百姓無所適從”的亂象,百姓只需繳納一次賦稅,便可免除各類苛擾。其二,按畝計征,廢除以往按戶、按丁攤派徭役的舊制,改爲以田畝爲核心征收依據,田多者多繳,田少者少繳,無田者免繳,極大地減輕了貧苦百姓的負擔,也讓豪強地主無法再憑借特權逃避賦稅,實現了“稅均田畝,公平合理”。

其三,計畝征銀,這是一條鞭法最核心的創舉。此前大明賦稅,以實物繳納爲主,百姓需繳納糧食、布匹、絲綢等,運輸成本極高,且易損耗,地方官也常借機刁難,克扣實物。張居正下令,全國賦稅統一征收白銀,百姓可將糧食、布匹等物產變賣爲白銀,再繳納賦稅,既簡化了征收流程,又降低了損耗,更契合當時商品經濟發展的趨勢。同時,白銀成爲主要流通貨幣,了江南手工業、商業的蓬勃發展,爲大明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其四,官收官解,廢除以往“民收民解”的賦稅征收方式,改由官府統一征收、統一解運至國庫,杜絕了地方鄉紳、胥吏從中盤剝、克扣賦稅的弊端,確保朝廷能足額收取賦稅,充盈國庫。

爲確保一條鞭法落地執行,張居正依托考成法,立下嚴苛的追責制度,要求各地州縣嚴格按照新稅制征收賦稅,每月上報征收進度,六科與內閣層層督查,凡有擅自增設稅種、多征賦稅、拖延解運者,一律以貪腐論處,輕則罷官,重則斬首。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發達,百姓對白銀繳納賦稅接受度極高,一條鞭法推行極爲順暢,賦稅征收效率大幅提升;北方百姓以農耕爲主,變賣糧食換銀不便,張居正便下令各地設立官辦糧行,平價收購百姓餘糧,兌換白銀,解決百姓繳稅難題,兼顧了南北差異。

一條鞭法推行後,成效立竿見影,大明的財稅狀況得到了本性扭轉。萬歷六年,國庫賦稅收入較隆慶朝末年翻了兩倍,白銀儲備多達七百萬兩,糧食儲備足夠全國百姓食用五年;豪強地主再也無法逃避賦稅,被迫如實繳納,貧苦百姓負擔大幅減輕,流離失所者漸減少,紛紛返鄉墾荒,全國耕地面積逐年增加,農業生產愈發繁榮;商品經濟因白銀的廣泛流通而飛速發展,江南的蘇州、杭州、鬆江,廣東的廣州,福建的漳州,成爲全國乃至世界的商業重鎮,絲綢、青花瓷、茶葉遠銷海外,西洋白銀源源不斷流入大明,形成了“商賈雲集,貨物山積,財源廣進”的盛世景象。

除了財稅革新,張居正還推行“節流”之策,縮減宮廷開支,裁汰宮廷冗員,將萬歷朝初年的宮廷開支,從嘉靖朝的每年數百萬兩,縮減至一百萬兩以內;同時,嚴令宗室、勳貴不得擅自索要俸祿,不得兼並土地,削減宗室藩王的歲祿,極大地減輕了國庫負擔。在張居正的“開源節流”之下,萬歷朝初年,國庫充盈,府庫有餘,爲邊防整頓、水利修繕、民生治理,提供了充足的財力支撐。

彼時的張居正,意氣風發,改革舉措節節勝利,大明王朝國力蒸蒸上,萬歷盛世的雛形已然顯現。可他的改革,觸動了宗室、勳貴、豪強地主的核心利益,這些勢力暗中勾結,伺機反撲;而年幼的萬歷帝,在張居正的嚴格管教下,雖潛心求學,卻也漸漸滋生出對張居正的敬畏與不滿,君臣之間的裂痕,悄然滋生。

第七十六章 整飭邊防,名將戍邊,固我河山

萬歷新政推行後,吏治清明,國庫充盈,張居正得以將精力轉向邊防,提出“外示羈縻,內修守備”的邊防策略,一面以和平手段安撫周邊部落,一面整飭邊軍、修築防線、重用名將,打造固若金湯的大明邊防,徹底終結了嘉靖、隆慶兩朝“韃靼南下、倭寇侵擾”的邊患亂象,守護了大明江山的疆域完整。

彼時大明的邊防,雖經隆慶朝整頓,北方有隆慶和議維系和平,東南倭寇基本肅清,卻仍有諸多隱患:北方韃靼部落雖受封順義王,卻時有小股騎兵南下劫掠;遼東女真各部漸漸崛起,相互攻伐,暗藏威脅;西北土司叛亂頻發,邊疆不穩;東南沿海雖無倭寇,卻有西洋殖民者窺探,澳門一帶已然有葡萄牙人盤踞,虎視眈眈。張居正深知,邊防乃國之基,唯有強軍固邊,才能長治久安,遂調撥充足國庫錢糧,全力支持邊防建設,重用戚繼光、李成梁、王崇古、方逢時等一衆名將,分鎮四方,各司其職。

北方九邊重鎮,是大明抵御韃靼的核心防線,張居正將最得力的將戚繼光調往薊州,擔任薊州總兵,鎮守東起山海關、西至居庸關的千裏防線。薊州乃京師門戶,戰略地位至關重要,此前韃靼多次從此突破,直北京。戚繼光到任後,依托張居正撥付的巨額軍餉,大刀闊斧整頓邊軍:裁汰老弱殘兵,選拔精壯之士入伍,組建精銳騎兵與步兵;嚴明軍紀,制定嚴苛的軍規,凡臨陣脫逃、克扣軍餉者,一律斬首示衆;革新軍械,大量制造鳥銃、佛郎機炮等火器,配備給邊軍,提升軍隊戰力;更開創性地修築空心敵台,在長城沿線,每隔三裏修建一座敵台,台高三丈,中空可駐守士兵,儲存糧草、軍械,敵台之間相互呼應,可攻可守,形成了一道立體的防御體系。

戚繼光還結合薊州地形,訓練出一套專屬的“車步騎協同戰術”,戰車抵御騎兵沖鋒,步兵持火器近戰,騎兵迂回包抄,三者配合默契,戰力強悍。萬歷三年,韃靼小王子率領數萬騎兵南下,侵擾薊州,戚繼光率軍出戰,依托空心敵台與車步騎戰術,大敗韃靼騎兵,斬數千人,繳獲戰馬萬餘匹。經此一役,韃靼再也不敢輕易侵擾薊州,京師門戶得以穩固。張居正得知捷報,大喜過望,上奏萬歷帝,擢升戚繼光爲太子太保,賞賜無數,以示嘉獎。

遼東地區,女真各部勢力漸強,相互攻伐,時常侵擾大明邊境,張居正任命李成梁爲遼東總兵,鎮守遼東。李成梁勇猛善戰,極具謀略,到任後,一改以往“被動防御”的策略,采取“主動出擊、以戰止戰”的方針,對侵擾邊境的女真部落,重拳打擊,絕不姑息。他整頓邊軍,打造出一支精銳的“遼東鐵騎”,騎兵個個驍勇善戰,裝備精良,堪稱大明邊軍第一精銳。萬歷二年至萬歷八年,李成梁率軍先後出擊十餘次,大敗女真王杲、王兀堂等部落,斬敵軍數萬,將女真部落的勢力死死壓制在遼東以北,不敢南下半步。

爲了制衡女真各部,李成梁還采取“以夷制夷”之策,扶持弱小部落,打擊強勢部落,讓女真各部相互牽制,無力統一。彼時努爾哈赤所在的建州女真,勢力弱小,李成梁便對其多加扶持,給予糧草、軍械支持,努爾哈赤憑借李成梁的扶持,漸漸統一建州女真各部,爲後的崛起埋下伏筆。李成梁鎮守遼東二十餘年,大小戰事數十場,未嚐一敗,威震遼東,韃靼、女真皆聞風喪膽,遼東邊境數十年無大規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張居正稱贊其“邊帥第一,功蓋古今”。

西北邊疆,寧夏、甘肅一帶,土司叛亂頻發,蒙古部落也時常入境劫掠,張居正任命王崇古爲三邊總督,統籌西北邊防。王崇古延續“隆慶和議”的懷柔策略,對蒙古部落曉以利害,重申互市約定,凡遵守盟約、不侵擾邊境者,可自由參與互市,換取茶葉、布匹、糧食;對叛亂土司與桀驁不馴的蒙古部落,則果斷出兵圍剿。萬歷四年,蒙古河套部落侵擾寧夏,王崇古率軍迎戰,大敗蒙古軍,斬部落首領,隨後招撫殘餘部衆,安置在邊境,編入戶籍,從事農耕,既削弱了蒙古部落的戰力,又充實了邊境人口,西北邊防漸穩固。

東南沿海,張居正命福建總兵戚繼光、廣東總兵俞大猷,繼續清剿殘餘倭寇,同時加強海防建設,抵御西洋殖民者。戚繼光在福建沿海修築衛所,增設戰船,訓練水師,配備佛郎機炮,大明水師戰力大幅提升;俞大猷則在廣東沿海肅清海盜,打擊與西洋殖民者勾結的奸商,嚴禁私自與西洋人貿易。彼時葡萄牙人盤踞澳門,每年向大明繳納租金,張居正下令,嚴格管控澳門,設立海關,征收關稅,凡葡萄牙人敢作亂者,即刻驅逐,葡萄牙人見大明海防森嚴,不敢輕舉妄動,乖乖臣服,東南沿海得以安寧。

除了重用名將、整飭邊軍,張居正還完善了邊防後勤保障體系。他依托考成法,嚴令地方官府按時足額輸送糧草、軍械至邊關,杜絕克扣、拖延;在邊境設立軍屯,讓士兵戰時打仗,閒時墾荒,自給自足,既減輕了國庫負擔,又保障了軍糧供應;同時,提高士兵軍餉待遇,普通士兵的軍餉較隆慶朝翻了一倍,將士們軍心大振,士氣高昂,願爲大明效死力。

在張居正的統籌與名將們的戍守下,萬歷朝初年,大明邊防固若金湯,北拒韃靼,東鎮女真,西平叛亂,南防海寇,四方安寧,疆域穩固。彼時的大明,國力鼎盛,軍力強悍,周邊諸國皆遣使朝貢,俯首稱臣,重現了永樂朝的天朝上國威儀。可張居正的鐵血治軍,也讓邊將權力漸龐大,李成梁在遼東的威望,堪比一方諸侯,爲後遼東局勢的動蕩,埋下了隱患;而年幼的萬歷帝,看着張居正權傾朝野,掌控軍政大權,心中的敬畏,也漸漸轉爲忌憚。

第七十七章 帝師嚴苛,君臣生隙,居正威權

張居正既是內閣首輔,更是萬歷帝的帝師,自萬歷帝登基之起,李太後便囑托張居正,既要輔佐幼主治國,更要悉心教導幼主成才,務必將其培養成一代明君。張居正感念托孤之恩,又身負天下之望,對萬歷帝的管教,嚴苛到了極致,飲食起居、讀書學習、言行舉止,皆有嚴格規制,容不得半分差錯。可這份嚴苛,在萬歷帝心中,漸漸從敬畏轉爲抵觸,君臣之間的裂痕,漸加深,而張居正的無上威權,也讓朝野上下暗流涌動,非議漸起。

萬歷帝登基時年僅十歲,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張居正爲其制定了嚴苛的講學制度,每凌晨五點便要起身,前往文華殿早讀,誦讀《論語》《孟子》《大學》等儒家經典,午時短暫休憩後,下午學習帝王之術、歷朝典章制度,傍晚還要批閱奏折副本,學習理政,每學習時長遠超常人,無一懈怠。但凡萬歷帝讀書走神、背誦出錯,張居正便會厲聲斥責,毫不留情,哪怕是太後求情,也絕不姑息。一次,萬歷帝背誦《論語》時,將“色勃如也”誤讀爲“色悖如也”,張居正當即厲聲喝道:“陛下錯矣!當讀勃,非悖也!”聲音洪亮,震徹文華殿,萬歷帝嚇得渾身發抖,面如土色,左右太監宮女皆不敢出聲。

除了讀書學習,張居正對萬歷帝的言行舉止、品德修養,要求更是嚴苛。他嚴禁萬歷帝沉迷玩樂,廢除了宮中所有的鷹犬、歌舞、角抵之戲,將萬歷帝身邊貪玩的太監盡數調走,換成老成持重、精通詩書的伴讀;凡萬歷帝有奢侈之舉,張居正便會即刻進諫,直言勸諫。萬歷帝年幼時,想要打造一批新的龍袍,張居正得知後,上奏勸諫:“陛下龍袍已有多件,足以彰顯威儀,如今國庫雖充盈,卻當留作邊防、賑災之用,奢靡之風不可長,還請陛下三思。”萬歷帝雖心中不悅,卻也只得聽從,打消了念頭。

李太後對張居正的嚴苛管教,極爲支持,甚至放權張居正,若萬歷帝不聽教誨,可全權處置。每當萬歷帝犯錯,李太後便會以張居正爲榜樣,訓斥萬歷帝:“若張先生知曉此事,必不饒你!”久而久之,萬歷帝對張居正,既有敬畏,更有恐懼,心中的抵觸情緒漸積累。而張居正,一心想培養出一代明君,卻忽略了幼帝的自尊心與逆反心理,他只知嚴苛要求,卻不知恩威並施,君臣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張居正執掌朝政期間,權傾朝野,威權無雙,遠超歷代內閣首輔。因萬歷帝年幼,李太後信任,馮保協理,朝政大事,皆由張居正一言而決,六部九卿、地方督撫,任免升降全憑其心意,朝堂之上,無人敢與之抗衡。他推行新政,鐵面無私,觸動了無數宗室、勳貴、豪強的利益,這些人雖不敢明着反抗,卻暗中散布流言蜚語,詆毀張居正“專權擅政、目無君上”。有人說他“擅改祖制,僭越皇權”,有人說他“收受賄賂,生活奢靡”,流言蜚語傳遍京城,萬歷帝雖年幼,卻也有所耳聞,心中對張居正的忌憚,又多了幾分。

張居正本人,也並非完美無瑕,掌權久,難免滋生出驕縱之心。他出行時,乘坐的轎子,由三十二人抬着,名曰“如意轎”,轎內陳設奢華,有書房、臥室、會客室,堪比移動的宮殿,遠超王侯規制;他的府邸,修建得富麗堂皇,規模堪比王府,家中姬妾成群,生活奢靡,與他平裏倡導的“節儉”之風,背道而馳。他的兒子參加科舉,考官們畏懼其權勢,紛紛,讓其兒子高中進士,位列前茅,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張居正卻不以爲然,認爲理所當然。

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本是張居正的盟友,二人聯手扳倒高拱,共掌朝政,可隨着張居正的威權盛,馮保心中也漸漸不滿。馮保依仗李太後的信任,在宮中作威作福,貪污受賄,張居正雖有察覺,卻因需要馮保的支持,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二人之間的裂痕,也悄然滋生。而朝中的官員,分爲兩派,一派是張居正的親信,擁護新政,唯張居正馬首是瞻,被稱爲“居正黨”;另一派是被打壓的宗室、勳貴與舊臣,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推翻張居正,恢復舊制。

萬歷五年,張居正的父親病逝,按照大明祖制,官員父母去世,需辭官回鄉守孝三年,謂之“丁憂”。可彼時萬歷新政正處於關鍵時期,張居正若辭官,新政恐半途而廢,萬歷帝與李太後也離不開他的輔佐。於是,萬歷帝下旨,令張居正“奪情留任”,不必回鄉守孝,繼續執掌朝政。此事一出,朝野譁然,儒家講究“忠孝兩全”,奪情留任,乃是大逆不道之舉,無數官員上奏勸諫,反對張居正奪情,張居正卻鐵了心要留任,下令將勸諫的官員,或廷杖,或貶謫,一時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無人再敢提及“丁憂”之事。

奪情事件,成爲君臣生隙的關鍵節點。萬歷帝雖下旨挽留張居正,卻也看出了張居正的權力欲,他心中明白,張居正早已不是那個一心輔佐自己的帝師,而是掌控皇權的權臣。彼時萬歷帝已十五歲,漸漸有了自己的主見,對張居正的專權,愈發不滿,只是礙於李太後與張居正的權勢,不得不隱忍。而張居正,沉浸在自己的改革大業中,並未察覺萬歷帝的心思變化,依舊獨斷專行,我行我素,他的無上威權,已然成了懸在自己頭頂的利劍。

萬歷七年,張居正下令編撰《帝鑑圖說》,將歷代帝王的賢德事跡與昏庸典故,繪制成圖,配以解說,供萬歷帝學習,本意是想教導萬歷帝引以爲戒,可萬歷帝看着書中的賢君明君,再看看眼前專權的張居正,心中五味雜陳,逆反之心愈發強烈。君臣之間的裂痕,已然無法彌合,只待一個時機,便會徹底爆發。

第七十八章 張居正病逝,萬歷親政,雷霆清算

萬歷十年六月,大明內閣首輔、太師、太傅張居正,因常年勞政務,加之身患重疾,醫治無效,病逝於京城府邸,享年五十八歲。這位執掌朝政十年、推行萬歷新政、一手締造大明最後鼎盛的權臣,終究沒能看到自己的改革大業圓滿完成,便溘然長逝。張居正病逝的消息傳出,朝野震動,萬歷帝輟朝三,追贈其爲上柱國、諡文忠,下令舉國哀悼,風光大葬,李太後也親自前往吊唁,極盡哀榮。

彼時萬歷帝已二十歲,親政的時機已然成熟,張居正的病逝,對他而言,既是失去一位輔政重臣的悲痛,更是掙脫束縛、獨掌皇權的喜悅。十年隱忍,十年壓抑,萬歷帝早已對張居正的嚴苛管教與專權獨斷,積怨頗深,只是礙於張居正的權勢與李太後的威嚴,不得不隱忍不發。如今張居正已死,再也無人能約束他,萬歷帝心中的怒火與不甘,終於得以宣泄,一場針對張居正的雷霆清算,悄然醞釀。

張居正病逝之初,朝野上下依舊沉浸在哀悼之中,張居正的親信依舊把持着內閣與六部要害部門,萬歷新政仍在推行。可沒過多久,那些被張居正打壓的宗室、勳貴、舊臣,便紛紛跳出來,上奏彈劾張居正,細數其“專權擅政、僭越皇權、貪污受賄、結黨營私、誤國誤民”等罪狀。起初,萬歷帝還顧及張居正的功績與往情分,壓下了這些奏折,不予理會,可彈劾的奏折越來越多,流言蜚語愈演愈烈,加之張居正的親信恃寵而驕,依舊在朝堂之上橫行霸道,萬歷帝的態度,漸漸發生了轉變。

率先發難的,是御史雷士幀,他上奏彈劾張居正的親信、禮部尚書潘晟,稱其“依附張居正,貪贓枉法,無才無德”,請求萬歷帝將其罷官。潘晟本是張居正臨終前舉薦的內閣大學士,萬歷帝本就對張居正舉薦的官員心存不滿,見狀當即準奏,罷黜潘晟的官職。此舉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朝野上下,彈劾張居正及其親信的奏折,如雪片般飛來,有人揭發張居正的兒子科舉舞弊,有人揭發張居邸奢華、貪污受賄,有人揭發張居正擅改祖制、僭越皇權,甚至有人誣陷張居正“意圖謀反”,字字誅心,句句直指張居正的要害。

萬歷帝本就對張居正積怨頗深,聽聞這些罪狀,震怒不已,他下令成立專案組,嚴查張居正及其親信的罪狀,由司禮監與刑部聯合辦案,凡涉及張居正一案者,盡數抓捕,從嚴審訊。張居正的親信,如吏部尚書梁夢龍、兵部尚書張學顏、工部尚書曾省吾等,盡數被罷官貶謫,或流放三千裏,或打入詔獄,昔風光無限的居正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朝堂之上,風聲鶴唳。

隨後,萬歷帝將矛頭直指死去的張居正,下令剝奪其追贈的上柱國爵位,撤銷其“文忠”諡號,還下旨查抄張居正的府邸。錦衣衛奉旨前往江陵張居正老家,查封府邸,將張居正的家人盡數關押,嚴刑拷打,迫他們交出藏匿的金銀財寶。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不堪受辱,不堪酷刑,自縊身亡;次子張嗣修被流放三千裏;其餘家人,老弱婦孺,皆被發配邊疆,充軍爲奴,昔顯赫一時的張家,瞬間家破人亡,慘不忍睹。

查抄張居邸時,錦衣衛搜出金銀珠寶數十萬兩,良田數千頃,奇珍異寶無數,雖不及嚴嵩府邸的規模,卻也證實了張居正貪污受賄的罪狀。萬歷帝見狀,更是怒不可遏,下旨昭告天下,歷數張居正的罪狀,稱其“罔上負恩,謀國不忠,專權亂政,僭越無度”,將其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朝野上下,無人敢爲張居正求情,昔擁護新政的官員,紛紛明哲保身,甚至落井下石,張居正一生的功績,被全盤否定,萬歷新政,也隨之被擱置。

萬歷帝清算張居正,既是泄私憤,更是爲了獨掌皇權。張居正執掌朝政十年,威權無雙,萬歷帝始終活在他的陰影之下,無法親掌大權。如今清算張居正及其黨羽,既能消除朝中的權臣勢力,又能樹立自己的帝王權威,讓百官敬畏。可萬歷帝的清算,過於偏激,過於殘酷,不僅牽連了張居正的家人與親信,更讓萬歷新政半途而廢,好不容易清明的吏治,再度變得腐敗;充盈的國庫,漸空虛;穩固的邊防,漸漸廢弛,大明王朝,自此由盛轉衰。

張居正的改革,本是挽救大明國運的良藥,考成法整肅吏治,一條鞭法充盈國庫,整飭邊防穩固疆土,若能堅持推行下去,大明或許能再度復興。可萬歷帝的一己私怨,將這一切盡數摧毀,張居正死後,考成法被廢除,官員們再度推諉扯皮,貪腐成風;一條鞭法雖未徹底廢除,卻被地方官肆意篡改,苛捐雜稅死灰復燃;邊防名將被排擠,邊軍軍紀渙散,戰力孱弱,遼東女真部落,趁機崛起,成爲大明的心腹大患。

李太後得知萬歷帝清算張居正,心中悲痛,卻也無力阻止,她深知,萬歷帝已然親政,再也不是那個需要她庇護的幼童,皇權在手,無人能擋。此後,李太後深居後宮,不再預朝政,一心禮佛,不問世事。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因與張居正交好,也被萬歷帝罷官,發配南京孝陵種菜,不久後病逝,昔的權力三角,徹底瓦解,萬歷帝真正實現了乾綱獨斷,獨掌大明江山。

可親政後的萬歷帝,並未如張居正期望的那般,成爲一代明君。擺脫了張居正的嚴苛管教,他徹底放飛自我,沉迷於後宮享樂,荒廢朝政,數十年不上朝,大明的朝堂,漸漸陷入了無政府的混亂狀態,明末的悲歌,自此緩緩拉開序幕。

第七十九章 萬歷怠政,深宮晏處,朝政廢弛

清算張居正後,萬歷帝乾綱獨斷,手握至高皇權,無人再敢約束他的言行。起初,他還能勤於理政,批閱奏折,召集朝臣議事,試圖展現一代明君的風範。可沒過多久,萬歷帝便厭倦了枯燥乏味的朝政,加之張居正改革被擱置後,朝堂矛盾叢生,黨爭漸起,讓他心力交瘁,漸漸沉迷於後宮享樂,怠於理政,開啓了長達數十年不上朝的荒誕統治,大明朝政,自此漸廢弛,一步步滑向深淵。

萬歷帝的怠政,並非一蹴而就,而是漸漸沉淪。起初,他只是偶爾罷朝,稱病休養,躲在深宮之中,飲酒作樂,寵幸妃嬪。萬歷十一年,鄭貴妃入宮,憑借美豔的容貌與聰慧的性情,深得萬歷帝的寵愛,一躍成爲後宮最得勢的妃嬪。鄭貴妃不僅貌美,更懂得揣摩聖意,迎合萬歷帝的喜好,她陪萬歷帝飲酒作樂,下棋讀書,甚至參與朝政,爲萬歷帝出謀劃策,萬歷帝對其愈發依賴,愈發沉迷後宮,難以自拔。

爲了討鄭貴妃歡心,萬歷帝耗費巨資,爲其修建奢華的宮殿,搜羅天下奇珍異寶,賞賜給鄭貴妃及其家族,鄭家一門,雞犬升天,父兄皆被封官晉爵,權勢滔天,朝野上下,敢怒而不敢言。萬歷帝還在宮中開設宴席,夜笙歌,召集樂師、伶人,演奏歌舞,飲酒作樂,常常通宵達旦,荒廢朝政。朝臣們見狀,紛紛上奏勸諫,懇請萬歷帝以國事爲重,臨朝聽政,疏遠鄭貴妃,萬歷帝卻一概置之不理,甚至將進諫的官員,貶謫流放,久而久之,再也無人敢輕易進諫。

萬歷十四年,鄭貴妃生下皇子朱常洵,萬歷帝大喜過望,對朱常洵寵愛有加,遠超其他皇子。彼時,萬歷帝的長子朱常洛,乃是宮女王氏所生,母家卑微,萬歷帝對其極爲不喜,遲遲不肯立朱常洛爲皇太子。朝臣們依照“立長不立幼”的祖制,紛紛上奏,懇請萬歷帝冊立朱常洛爲皇太子,萬歷帝卻因寵愛鄭貴妃與朱常洵,執意不肯,雙方僵持不下,這場圍繞儲位的紛爭,史稱國本之爭,持續了數十年,成爲萬歷朝最大的朝堂紛爭,進一步加劇了朝政的混亂。

國本之爭爆發後,萬歷帝愈發厭煩朝臣的聒噪,索性不再臨朝聽政,不再批閱奏折,不再召見朝臣,躲在深宮之中,與鄭貴妃尋歡作樂,將朝政大權,盡數交給內閣與司禮監。內閣大學士們雖有理政之心,卻無決斷之權,凡事皆需上奏萬歷帝,可奏折遞入深宮,往往石沉大海,數月甚至數年得不到批復;六部九卿各司其職,卻因缺乏皇帝的統籌,相互推諉扯皮,政令不通,政務積壓如山,朝堂之上,一片混亂。

萬歷帝的怠政,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從萬歷十七年開始,他不再舉行朝會,不再接見大臣,甚至連祭祀天地、宗廟的大典,也派官員代未出席,自己則躲在深宮之中,足不出戶。據史料記載,萬歷帝在位四十八年,其中有三十年不上朝,是大明歷代帝王中,怠政時間最長的一位。深宮之中,萬歷帝除了寵幸妃嬪,還沉迷於斂財,他極爲貪財,想盡一切辦法搜刮民脂民膏,以滿足自己的奢靡生活。

爲了斂財,萬歷帝派遣大量宦官,前往全國各地,充當“礦監”“稅監”,征收礦稅與商稅。這些宦官,依仗皇權,橫行霸道,在各地肆意妄爲,他們不僅在礦山、城鎮征收重稅,還巧立名目,敲詐勒索,欺壓百姓,搶掠民財,甚至強占土地,奸女,無惡不作。在江南,礦監稅監們盤剝商賈,搜刮絲綢、茶葉等物資,導致江南商業凋零,無數商賈破產;在北方,他們強征礦稅,肆意開采礦山,破壞農田,百姓流離失所;在廣東、福建,他們在沿海口岸征收重稅,打壓海外貿易,原本繁榮的海上貿易,漸蕭條。

礦監稅監的橫征暴斂,引發了全國百姓的強烈反抗,各地紛紛爆發民變。萬歷二十七年,臨清百姓因不堪礦監馬堂的盤剝,聚衆數千人,圍攻馬堂府邸,斬其黨羽數十人;萬歷二十九年,武昌百姓反抗礦監陳奉,數萬百姓上街遊行,打死陳奉的親信,陳奉狼狽逃竄;此外,蘇州、景德鎮、遼東等地,皆爆發了大規模的民變,百姓們以死抗爭,反抗萬歷帝的苛政。可萬歷帝對此,毫不在意,依舊派遣宦官前往各地征稅,斂財不止,百姓的苦難,愈發深重。

朝政之上,因萬歷帝怠政,黨爭愈發激烈。朝堂官員,圍繞國本之爭、東林黨爭等議題,分裂爲多個黨派,東林黨、齊黨、楚黨、浙黨,相互攻訐,彼此傾軋,爲了權力,不擇手段。東林黨以顧憲成、高攀龍爲首,主張“扶正祛邪,整肅吏治”,得到了寒門官員與士人的支持;齊楚浙黨則依附權貴,迎合萬歷帝,與東林黨針鋒相對,朝堂之上,爭吵,事事爭鬥,無人關心國事,無人體恤百姓,行政效率低下到了極點,大明的吏治,再度陷入腐敗黑暗的深淵。

邊防之上,因萬歷帝怠政,軍餉拖欠,邊軍軍紀渙散,戰力孱弱,昔固若金湯的邊防,漸漸廢弛。北方韃靼部落,見大明朝政混亂,再度南下侵擾,邊關告急,奏折遞入深宮,萬歷帝卻遲遲不批復,邊軍將士們無糧無餉,只能眼睜睜看着韃靼騎兵燒搶掠;遼東女真部落,在努爾哈赤的帶領下,漸漸統一各部,勢力漸強盛,對大明虎視眈眈,遼東邊防,危機四伏;東南沿海,西洋殖民者與倭寇死灰復燃,侵擾沿海州縣,百姓苦不堪言,大明的邊防,已然搖搖欲墜。

萬歷帝躲在深宮之中,沉醉於酒色財氣,對朝堂的混亂、百姓的苦難、邊防的危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以爲皇權在握,便可高枕無憂,卻不知,大明的江山,早已在他的怠政與奢靡中,千瘡百孔,風雨飄搖。明末的亂世,已然埋下伏筆,只待一聲驚雷,便會徹底爆發。

第八十章 國本之爭,黨爭愈烈,朝堂撕裂

萬歷朝的國本之爭,始於萬歷十四年,終於萬歷二十九年,歷時十五年,波及朝野上下,牽動着每一位官員的神經,成爲萬歷朝最核心、最持久的朝堂紛爭。這場紛爭,表面上是立儲之爭,實則是萬歷帝與朝臣、皇權與相權、各黨派之間的權力博弈,它不僅讓萬歷帝愈發怠政,更讓朝堂黨爭愈演愈烈,徹底撕裂,大明的政治基,被嚴重動搖。

國本之爭的核心,是皇太子的冊立。萬歷帝的長子朱常洛,生於萬歷十年,生母王氏本是慈寧宮的宮女,一次偶然被萬歷帝臨幸,懷上龍胎,誕下朱常洛。因王氏出身卑微,萬歷帝對其極爲不喜,連帶對朱常洛也十分冷淡,從未將其視爲儲君人選。萬歷十四年,鄭貴妃生下皇子朱常洵,鄭貴妃深得萬歷帝寵愛,萬歷帝愛屋及烏,對朱常洵百般呵護,視若珍寶,甚至私下與鄭貴妃約定,要立朱常洵爲皇太子,還寫下密詔,藏於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之後。

可大明祖制,向來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朱常洛作爲長子,乃是理所當然的儲君人選,朝臣們對此深信不疑。鄭貴妃生下朱常洵後,朝臣們便敏銳地察覺到萬歷帝的心思,紛紛上奏,懇請萬歷帝依照祖制,冊立長子朱常洛爲皇太子,以固國本,安民心。率先上奏的是內閣大學士申時行、王錫爵等人,他們聯名上奏,言道:“太子者,國之本,本固則天下安。皇長子朱常洛,年歲漸長,理應冊立爲皇太子,以正名分,以安朝野。”

奏折呈上,萬歷帝閱後震怒,他本想慢慢籌劃,立朱常洵爲太子,卻被朝臣們打亂計劃,當即駁回奏折,稱“皇長子年幼,再待數年”。可朝臣們不肯罷休,此後,六部九卿、科道言官,紛紛上奏,懇請冊立朱常洛爲太子,奏折如雪片般飛入深宮,萬歷帝不勝其煩,卻又礙於祖制與朝臣壓力,不敢貿然立朱常洵爲太子,只能以各種理由拖延,雙方陷入僵持。

鄭貴妃見狀,在萬歷帝身邊吹枕邊風,哭訴朝臣們偏袒朱常洛,打壓自己與朱常洵,萬歷帝對鄭貴妃愈發心疼,對朝臣們愈發厭煩,索性采取“拖字訣”,對所有立儲奏折,一概留中不發,既不批復,也不駁回,讓朝臣們無可奈何。可朝臣們依舊堅持不懈,每逢朝會(萬歷帝怠政前),必提立儲之事,甚至有官員跪在文華殿外,哭諫不止,請求萬歷帝順應祖制,冊立太子。

萬歷十八年,萬歷帝爲了安撫朝臣,許下承諾,稱“待皇長子年滿十五歲,便冊立爲皇太子”。朝臣們信以爲真,紛紛靜待,可到了萬歷二十一年,朱常洛年滿十五歲,萬歷帝卻反悔,以“鄭貴妃懇請暫緩”爲由,推遲立儲,朝臣們怒不可遏,紛紛上奏彈劾鄭貴妃政,萬歷帝則下令將帶頭進諫的官員貶謫流放,立儲之事,再度擱置。此事之後,萬歷帝對朝臣們的信任度降至冰點,怠政之心愈發堅定,漸漸不再臨朝,躲進深宮,逃避立儲紛爭。

國本之爭,成爲朝堂黨爭的導火索,原本鬆散的官員群體,因立儲立場不同,迅速分裂爲兩大陣營。一方是擁長派,以東林黨人爲核心,聯合六部九卿中的正直官員,堅持祖制,擁立朱常洛爲太子,他們主張“嫡長有序,國本不可動搖”,敢於直言進諫,哪怕被貶謫流放,也絕不退縮;另一方是擁福派(朱常洵後被封爲福王),以齊楚浙黨、閹黨成員爲核心,依附鄭貴妃與萬歷帝,主張“立賢不立長”,支持冊立朱常洵爲太子,他們迎合萬歷帝的心意,打壓擁長派官員,不擇手段。

兩大陣營相互攻訐,彼此傾軋,爭鬥愈演愈烈,朝堂之上,烏煙瘴氣。擁福派官員,依仗萬歷帝的寵信,羅織罪名,誣陷擁長派官員,東林黨人顧憲成、高攀龍等人,皆因擁立朱常洛,被貶謫罷官;擁長派官員,則借助科道言官,彈劾擁福派官員貪腐、結黨,雙方你來我往,鬥得你死我活,無人關心國事民生,無人顧及邊防安危。萬歷帝對此,不僅不制止,反而樂見其成,他認爲官員們相互爭鬥,便無人敢覬覦皇權,自己便可高枕無憂,安心享樂。

萬歷二十四年,鄭貴妃暗中指使親信,制造“妖書案”,散布匿名文書,謊稱萬歷帝欲廢長立幼,謀害朱常洛,意圖嫁禍東林黨人,挑起朝堂動蕩。此案一出,朝野震動,萬歷帝下令嚴查,擁福派官員趁機栽贓陷害擁長派官員,無數官員被打入詔獄,嚴刑拷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黨爭愈發慘烈。直到數年後,妖書案才真相大白,可朝堂的裂痕,早已無法彌合。

萬歷二十九年,萬歷帝見朝臣們的抗爭從未停止,且朱常洛漸長大,朝野上下擁護之聲愈發高漲,再加上鄭貴妃的勢力漸弱,終於鬆口,下旨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爲皇太子,冊封朱常洵爲福王,封地洛陽。歷時十五年的國本之爭,終於以擁長派的勝利告終,朝野上下一片歡騰,可這場紛爭,給大明帶來的傷害,卻難以彌補。

國本之爭,耗費了萬歷朝大量的政治精力,讓朝政荒廢,吏治腐敗;黨爭因之愈演愈烈,東林黨與齊楚浙黨、閹黨的仇恨,深蒂固,此後數十年,黨爭不斷,成爲明末的頑疾;而皇太子朱常洛,自幼便在紛爭中長大,備受冷落,缺乏良好的教育,性格懦弱,爲後短暫的泰昌朝埋下隱患;福王朱常洵,前往洛陽就藩後,依仗萬歷帝的寵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橫征暴斂,成爲河南百姓的災難,最終引發明末農民起義。

國本之爭落幕,可朝堂的撕裂與黨爭的惡果,卻愈演愈烈,大明王朝,如同一艘千瘡百孔的大船,在風雨飄搖中,艱難前行,離傾覆之,越來越近。

第八十一章 遼東烽煙,努爾哈赤崛起,後金建國

萬歷朝後期,朝政廢弛,黨爭激烈,邊防廢弛,北方遼東地區,早已暗流涌動,女真部落在努爾哈赤的帶領下,悄然崛起,統一女真各部,建立後金政權,舉起反明大旗,遼東烽煙四起,大明的北疆,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這場危機,最終成爲壓垮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稻草。

女真族,世居遼東,分爲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各部相互攻伐,戰亂不休,明初時,臣服於大明,朝廷在遼東設立奴兒都司,管轄女真各部,實行“以夷制夷”的策略,維持遼東的穩定。嘉靖、隆慶朝時,女真各部勢力漸強,時常侵擾大明邊境,李成梁鎮守遼東時,對女真各部恩威並施,打壓強勢部落,扶持弱小部落,努爾哈赤所在的建州女真,便是李成梁重點扶持的對象。

努爾哈赤,出身建州女真貴族家庭,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皆是建州女真的首領,依附大明,深得李成梁信任。萬歷十一年,李成梁率軍攻打反叛的女真阿台部,覺昌安、塔克世前往城中勸降,卻被明軍誤,努爾哈赤得知父母慘死,悲痛欲絕,卻因勢單力薄,不敢與大明爲敵,只能將怒火壓在心底,向李成梁請罪,承襲父祖的職位,擔任建州左衛指揮使。

李成梁對努爾哈赤心存愧疚,對其多加扶持,不僅賞賜他大量糧草、軍械,還默許他統一建州女真各部。努爾哈赤隱忍蟄伏,憑借過人的謀略與勇武,先是統一建州女真內部,擊敗仇敵尼堪外蘭,隨後又一步步吞並周邊部落,勢力漸壯大。他深知,要想與大明抗衡,必須先統一女真各部,於是制定“恩威並施、遠交近攻”的策略,對順從的部落,予以安撫封賞;對反抗的部落,堅決出兵剿滅,歷時三十年,努爾哈赤先後擊敗海西女真的葉赫、哈達、輝發、烏拉四部,征服野人女真,於萬歷四十四年,統一女真各部,定都赫圖阿拉。

萬歷四十四年正月,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舉行登基大典,自稱“覆育列國英明汗”,國號大金,史稱後金,年號天命,正式建立起與大明分庭抗禮的政權。後金的建立,標志着女真族從部落聯盟,轉變爲封建政權,努爾哈赤仿照明朝制度,設立八旗制度,整頓軍政,發展生產,實力愈發強盛。八旗制度,是努爾哈赤的創舉,以黃、白、紅、藍四色旗幟爲基礎,增設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四旗,共計八旗,八旗子弟,戰時爲兵,閒時爲民,既是軍事組織,又是行政組織,還是生產組織,極大地凝聚了女真族的力量,提升了軍隊戰力。

建國之後,努爾哈赤便將矛頭直指大明,他對大明的仇恨,早已深埋心底,父母被之仇,大明對女真的壓迫之恨,皆要一一清算。萬歷四十六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誓師伐明,“七大恨”字字泣血,控訴大明害其父母、偏袒葉赫部、欺壓女真族等罪狀,成爲後金反明的檄文。誓師之後,努爾哈赤率領八旗鐵騎,浩浩蕩蕩,向大明遼東重鎮發起進攻,遼東烽煙,正式燃起。

彼時大明在遼東的防務,早已腐朽不堪。萬歷帝怠政數十年,軍餉拖欠,邊軍軍紀渙散,士兵們衣衫襤褸,食不果腹,戰力孱弱;遼東的將領,多是靠賄賂上位,貪生怕死,不懂用兵;加之朝堂黨爭激烈,各派官員相互掣肘,邊防政令不通,明軍面對後金鐵騎,不堪一擊。

萬歷四十六年四月,努爾哈赤率軍攻打撫順,撫順守將李永芳,貪生怕死,不戰而降,成爲大明第一位投降後金的將領,撫順城不戰而破,城中百姓、糧草、軍械,盡數被後金俘獲。消息傳到北京,萬歷帝大驚,這才從深宮的享樂中驚醒,意識到遼東的危機,連忙下令調集大軍,前往遼東,圍剿後金,任命楊鎬爲遼東經略,統籌遼東戰事。

萬歷四十七年,大明集結十萬大軍,兵分四路,兵鋒直指赫圖阿拉,意圖一舉殲滅後金,史稱“薩爾滸之戰”。楊鎬本是庸碌之輩,不懂軍事,卻因依附齊楚浙黨,得以出任主帥。他制定的“分進合擊”之策,看似周密,實則漏洞百出,四路大軍互不統屬,行軍遲緩,消息閉塞,給了努爾哈赤各個擊破的機會。

努爾哈赤得知明軍分四路而來,冷靜分析局勢,定下“憑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戰術,集中八旗精銳,先破一路,再依次殲滅其餘三路。短短五天時間,後金鐵騎先後擊敗明軍三路大軍,斬明軍四萬餘人,繳獲糧草、軍械無數,第四路大軍見勢不妙,倉皇逃竄,薩爾滸之戰,以大明的慘敗、後金的大勝告終。

薩爾滸之戰,是明清戰爭的轉折點,此戰之後,大明精銳盡失,再也無力對後金發起大規模進攻,被迫轉入戰略防御;而後金則士氣大振,勢力愈發強盛,步步緊,不斷蠶食大明遼東領土。努爾哈赤乘勝追擊,先後攻克開原、鐵嶺、沈陽、遼陽等重鎮,將遼東大片土地納入後金版圖,遷都沈陽,改稱盛京,對大明的威脅,愈發嚴重。

遼東戰敗的消息傳到北京,朝野震動,朝臣們紛紛上奏,彈劾楊鎬無能,請求萬歷帝嚴懲敗軍之將,整頓遼東邊防。可萬歷帝此時,早已心力交瘁,加之常年沉迷酒色,身體早已垮掉,他下令將楊鎬罷官下獄,卻再也無力組織大軍反攻,只能眼睜睜看着後金一步步壯大。朝堂之上,黨爭依舊,東林黨與齊楚浙黨相互推諉,無人肯爲遼東戰事分憂,大明的遼東防線,搖搖欲墜,亡國的陰影,已然籠罩在大明的上空。

第八十二章 萬歷駕崩,泰昌短命,紅丸奇案

萬歷四十八年七月,在位四十八年、怠政三十年的明神宗朱翊鈞,在乾清宮駕崩,享年五十八歲。這位一生手握至高皇權,卻沉迷酒色、怠於理政、貪財如命的帝王,留給後世的,是一個朝敗、黨爭激烈、邊防崩壞、民不聊生的殘破江山。他親手摧毀了張居正締造的萬歷盛世,開啓了大明衰亡的序幕,遼東的烽煙、國內的民變、朝堂的撕裂,皆是他怠政的惡果,大明王朝,已然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萬歷帝臨終前,留下遺詔,命皇太子朱常洛繼位,改元泰昌,冊封鄭貴妃爲皇太後,同時囑托朝臣,盡心輔佐新帝,整頓朝綱,抵御後金,安撫百姓。可這份遺詔,並未得到朝野上下的認可,尤其是冊封鄭貴妃爲皇太後一條,朝臣們紛紛反對,認爲鄭貴妃魅惑先帝、預國本,不配爲皇太後,新帝朱常洛也心懷不滿,此事最終不了了之,鄭貴妃的太後夢,徹底破碎。

朱常洛,萬歷帝長子,自幼便在國本之爭的漩渦中長大,生母卑微,備受冷落,萬歷帝對其漠不關心,鄭貴妃對其百般打壓,他在深宮之中,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整整熬了三十九年,才終於登上皇位,時年三十九歲。登基之初,朱常洛便展現出了與萬歷帝截然不同的姿態,勤於理政,革除弊政,試圖挽救大明的危局,讓朝野上下看到了一絲復蘇的希望。

泰昌帝朱常洛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下令廢除萬歷朝的礦監、稅監,召回全國各地的宦官,停止一切苛捐雜稅,百姓聽聞,歡聲雷動,奔走相告;隨後,他下令犒賞邊關將士,補發拖欠多年的軍餉,邊軍將士們軍心大振,士氣高昂;同時,他重用東林黨人,召回因國本之爭被貶謫的顧憲成、高攀龍等官員,整頓吏治,肅清齊楚浙黨的殘餘勢力,朝堂之上,風氣爲之一新;此外,他還下令增補閣臣,完善內閣制度,批閱積壓的奏折,處理朝政事務,每臨朝聽政,不辭辛勞,儼然一副明君模樣。

可泰昌帝自幼鬱鬱不得志,精神長期壓抑,加之登基後勞過度,身體本就孱弱,又經不起後宮的誘惑,很快便垮掉了。鄭貴妃雖未能成爲皇太後,卻依舊野心勃勃,她深知泰昌帝好色,便挑選了八名絕色美女,送入宮中,獻給泰昌帝。泰昌帝本就壓抑多年,登基後大權在握,無人約束,見了美女,便再也把持不住,夜夜笙歌,縱欲過度,登基僅十天,便一病不起,臥床難行。

泰昌帝病倒後,鄭貴妃暗中聯絡宦官崔文升,崔文升曾是鄭貴妃的親信,時任司禮監秉筆太監,掌管御藥房。崔文升受鄭貴妃指使,給泰昌帝進獻瀉藥,泰昌帝服下藥後,一夜之間腹瀉數十次,身子本就虧虛的他,瞬間被折騰得只剩一口氣,面色慘白如紙,氣息奄奄。消息傳出,朝野震動,百官譁然,紛紛彈劾崔文升用藥不當,圖謀不軌,方從哲更是數次入宮,請求嚴懲崔文升,更換御醫。可鄭貴妃在後宮周旋,魏忠賢在朝堂阻攔,崔文升竟安然無恙,還狡辯稱是陛下體質孱弱,不堪藥力。泰昌帝躺在病榻上,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清醒之時,看着身邊圍繞的魏忠賢等人,心中悔恨交加,卻已是無力回天。

泰昌元年八月十二,泰昌帝病重垂危,召內閣首輔方從哲、吏部尚書周嘉謨等十三名大臣入乾清宮,托孤於諸臣,命皇長子朱由校繼位,又叮囑諸臣,務必輔佐新君,重振大明。諸臣跪在床前,痛哭流涕,叩首應允。就在此時,鴻臚寺丞李可灼求見,聲稱自己有仙丹妙藥,可治陛下沉痾。方從哲等人聽聞,皆是面露難色,崔文升用藥已險些害死陛下,此刻又來一個獻仙丹的,誰敢輕信?可李可灼言辭懇切,再三保證仙丹有神效,還說此藥乃是他耗費數十年心血煉制,名爲“紅丸”,以婦人經血、秋石、朱砂等煉制而成,可固本培元,起死回生。

病急亂投醫,此時的泰昌帝,早已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判斷力,聽聞有仙丹可治,當即命人宣李可灼進殿獻藥。方從哲等人極力勸阻,言道仙丹多是虛妄之物,朱砂有毒,恐傷陛下龍體,可泰昌帝心意已決,嘆道:“朕已病入膏肓,橫豎都是一死,不如一試,若能好轉,便是大明之幸。”諸臣無奈,只得眼睜睜看着李可灼將一顆紅色的藥丸獻上,太監取水,泰昌帝艱難地吞服了下去。

服藥之初,泰昌帝竟真的有了起色,他緩緩睜開眼,臉色紅潤了幾分,還能開口說話,對身邊的太監道:“李可灼真是忠臣,此藥甚效,朕身子輕快多了。”消息傳到殿外,百官無不欣喜,以爲陛下吉人天相,。方從哲等人懸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李可灼更是得意洋洋,跪在地上,叩首謝恩,請求再獻一丸,鞏固藥效。

諸臣再次勸阻,言道丹藥之力霸道,需隔幾再服,可泰昌帝此刻滿心歡喜,只覺仙丹奇效,哪裏聽得進勸,當即命李可灼再獻一丸。第二顆紅丸下肚,泰昌帝起初依舊神色如常,還與身邊的王安說了幾句話,可沒過半個時辰,他突然面色驟變,渾身抽搐,牙關緊咬,喉間發出痛苦的呻吟。殿內衆人驚慌失措,王安急召御醫,可御醫趕來之時,泰昌帝早已氣息斷絕,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泰昌元年八月廿九,距離朱常洛登基,不過短短一個月,這位苦熬半生、登基即崩的天子,便死於兩顆紅丸之下,史稱“紅丸奇案”。乾清宮內,哭聲再起,這一次,卻比萬歷駕崩時多了幾分恐慌與混亂。方從哲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身爲首輔,未能阻止李可灼獻藥,眼睜睜看着泰昌帝駕崩,罪責難逃;鄭貴妃居於仁壽宮,聽聞消息,雖面帶哀戚,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朱常洛一死,她的兒子福王朱常洵,便又有了繼位的希望;魏忠賢則暗中調動東廠番役,封鎖宮門,控制內外消息,目光死死盯着皇長子朱由校的居所,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盤。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得知泰昌帝駕崩,瞬間炸開了鍋。御史楊漣率先發難,上疏彈劾李可灼獻藥弑君,崔文升用藥加害,請求嚴懲二人,深挖幕後主使;吏部尚書周嘉謨緊隨其後,直指鄭貴妃與魏忠賢勾結,圖謀不軌,欲行廢立之事;東林黨人更是群情激憤,紛紛上奏,要求徹查紅丸案,肅清後宮與閹黨勢力。可以方從哲爲首的浙黨、齊黨官員,卻主張息事寧人,認爲泰昌帝本就病重,李可灼乃是奉旨獻藥,罪不至死,崔文升也是無心之失,不宜深究,以免動搖國本。

兩派官員在朝堂之上爭論不休,唇槍舌劍,甚至大打出手。乾清宮外,哭聲、罵聲、爭吵聲交織在一起,亂作一團。而此時的東宮,皇長子朱由校年僅十六,自幼被母客氏撫養,客氏與魏忠賢早有勾結,二人趁亂將朱由校控制在東宮之內,隔絕內外,不許百官探視。客氏在朱由校耳邊夜吹風,言說東林黨人狼子野心,欲加害於他,唯有依靠魏公公,才能安穩登基。朱由校自幼懵懂,不諳世事,對母客氏言聽計從,漸漸對魏忠賢產生了依賴。

紅丸案的餘波,如同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個大明朝堂。李可灼被下獄論罪,崔文升被發配南京,可幕後的鄭貴妃,卻因勢力龐大,加之魏忠賢庇護,始終安然無恙。方從哲因處置失當,遭到百官彈劾,被迫辭官歸鄉。而魏忠賢,則借着紅丸案的混亂,趁機擴充勢力,拉攏浙黨、齊黨官員,打壓東林黨,一步步掌控了朝政大權。

泰昌帝朱常洛,這位在位僅一個月的天子,終究成爲了大明王朝權力鬥爭的犧牲品。他一生隱忍,滿懷壯志,卻在登基之後,短短三十天便溘然長逝,留下了一樁千古疑案,也留下了一個更加動蕩不安的江山。萬歷駕崩,泰昌短命,紅丸喋血,大明的天,徹底變了。年少的朱由校即將登基,母客氏與閹宦魏忠賢虎視眈眈,東林黨人奮起抗爭,朝堂黨爭愈演愈烈,遼東後金鐵騎磨刀霍霍,關內流民四起,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大明王朝,已然走到了風雨飄搖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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