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夫人明鑑,奴婢沒偷東西,食盒是小公子命奴婢送給文姑娘的。”
桑嬤嬤一巴掌扇了過去,“放肆!”
“小公子不過一個六歲孩童,怎麼會給一個守寡的女人送東西!”
丫鬟涕泗橫流,“奴婢不敢撒謊,此事千真萬確。”
“小公子剛才去赴宴時,路上看到廚房給文姑娘送的只有鹹菜和饅頭,他覺得文姑娘可憐,就拿了這食盒讓奴婢送去。小公子是主子,奴婢不敢不從。”
桑嬤嬤一時被噎住。
劉婉茹本就腦袋脹痛,聽到此話,更是頭疼欲裂。
文蘭君一個多餘的存在,她不好明着驅趕,便暗示下人克扣用度,讓文蘭君自覺請離。
等出了侯府,她再找人暗中下手,既全了體面,又報了先前屢次被算計的仇。
誰知蕭默如此不懂事,處處和她唱反調。
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把東西拿回去,就說文蘭君不領情,讓默兒以後不要再送了。”
丫鬟如蒙大赦,連連叩頭,提着食盒匆匆退下。
*
顧影忙到半夜才翻牆回府,進屋就看到蕭歸雲還在秉燭夜讀。
他尚未開口,蕭歸雲清冷的聲音就已響起。
“辦妥了?”
顧影大馬金刀坐到桌邊,掀開壺蓋,見裏面還有滿滿一壺冷茶,當即仰頭痛飲。
喝完,用袖口擦了把嘴,回道:“妥了。”
院內兩個小廝,胖的叫歷超,是個賭鬼。
瘦的叫孫小泉,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被家裏賣去了百花樓,他一直在攢錢,想着爲對方贖身。
他查清底細告訴蕭歸雲後,蕭歸雲手把手教他如何拿捏二人。
“我照你教的辦法,讓歷超在賭坊欠下了五千兩,每日利滾利,不還錢就要坐一輩子牢。”
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拍到了蕭歸雲面前。
“那小子跪着求我寬限,我說得看世子爺的意思。”
蕭歸雲掃了眼借據上鮮紅的手印,問:“另一個呢?”
“按照你說的,從百花樓贖出孫小泉的心上人,安置了起來。”
“我告訴他,要把他心上人賣到最下等的窯子去,他差點和我拼命,我說只要肯聽你的話,事成後保證把人完好無缺還給他。”
“他倆都發了毒誓,還按了手印,保證對你言聽計從。”
蕭歸雲頷首,“很好。”
“好什麼好!”
顧影啐道:“這兩件,哪件不是缺德事!”
“缺德?”蕭歸雲挑眉,燭光把他的臉照的半明半暗。
“我從未自稱善人,何來仁德可言?”
顧影咬牙大罵:“虧你還是個讀書人,說話竟然這麼不要臉!等我殺你時,老天肯定誇我替天行道……”
蕭歸雲不惱不怒,忽然起身整理案頭書卷。
“這熏香我不喜歡,把我的東西搬到東廂房,以後我住那邊。”
從進屋那一刻,他就厭惡這個香味,只是初回侯府,衆目睽睽之下拒絕住主屋,駁了劉婉茹面子不說,難免落下不知好歹的名聲。
如今既然拿捏了院內小廝,便可放心遷居東廂,只要對外保密,就沒人會發現此事。
顧影沒罵完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問:“你搬走了,這屋子……”
“你願意的話,自便。”
顧影深吸一口氣。
看在對方把主屋讓他的份上,他暫且忍一忍,今日不罵了。
幫忙搬書時,他瞥見蕭歸雲剛才看的居然是《玉門州志》,忍不住調侃,爲了追求文蘭君,居然下功夫研讀起對方鄉志,果然用心。
蕭歸雲並未理睬,搬完東西,將他趕了出去。
顧影攤開手腳躺在主屋寬敞的大床上,看着梁上精美的雕花,深吸一口屋內的淡香,暗自感慨兩句奢華,想到明日還要出去打聽赤練仙的線索,便很快沉沉睡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酣睡之時,蕭歸雲將歷超和孫小泉喊進了東廂房。
翌日,侯府仁厚,體恤文姑娘孤身無依,有意送她到蕭氏家廟帶發修行,以全其貞烈的流言,悄無聲息地在侯府下人間傳開。
到了傍晚,此消息已經傳的有鼻子有眼。
劉婉茹得知後很是不悅,讓桑嬤嬤警告下人,不得亂傳。
她要的不是把文蘭君送去家廟,而是徹底逼離侯府,如此才好在外面趕盡殺絕。
采薇得知此事,立刻稟報了明嫺。
“這謠言肯定是劉婉茹故意放出來的,就是要告訴你,再不請離,就要被送去家廟。”
“她讓桑嬤嬤警告下人,擺明是賊喊捉賊。”
明嫺正認真對着鏡子擦臉,直到把眼角擦的通紅,確認鏡中人我見猶憐,這才緩緩起身。
“不管是不是賊喊抓賊,我現在必須去表態。走,去侯爺書房。”
書房內,寧遠侯正在給蕭歸雲細細講述當今皇帝的喜惡。
景元帝最愛錦繡輝煌的應制詞章。
在他眼裏,這些寫在白紙黑字上,對他的句句頌贊,不僅是才情的展露,也是忠誠的體現。
蕭歸雲現在應該用心揣摩應制詞的寫法。
待到端午宮宴,景元帝會如往年一樣命臣子即興寫應制詞,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只要蕭歸雲的詞作能拔得頭籌,他就有辦法讓蕭歸雲成爲經筵日講。
從此,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蕭歸雲凝神聆聽,面容平靜,並未顯露出任何情緒。
寧遠侯眉頭緊鎖:“她找我何事?”
下人道:“文姑娘說要自請離府,想求侯爺成全。”
明嫺進來後,發現蕭歸雲也在,頗有些意外。
她盈盈拜下,聲音微微哽咽。
“侯爺,世子明鑑。先世子雖已身故,但夫妻名分猶在。蘭君思來想去,願爲他守足七七四十九日,以盡未亡人之責,全了這份夫妻情義。”
“待期滿之後,蘭君自請下堂,離開侯府。”
“求侯爺和世子成全。”
蕭歸雲不語,只是靜靜看着她。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觀察文蘭君的長相,未施脂粉,我見猶憐。
穿着素白衣裙,身形纖弱,跪下說話時肩膀微微發顫,如受驚白兔,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寧遠侯神色稍霽。
自覺離開,省了侯府一個大麻煩,自然再好不過。
“難爲你如此顧全大局,那就依你所言。到底是侯府耽誤了你,你離開之日,侯府必當厚贈,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明嫺盈盈叩首。
“多謝侯爺,蘭君感激不急。”
蕭歸雲的目光落在明嫺低垂的眉眼上,緩緩開口。
“文姑娘深明大義,在下欽佩。”
“今日剛好家宴,不如文姑娘一同用膳,也算全了這段侯府親緣。”
“蘭君謹遵世子安排。”
她要在剩餘的四十九天內把蕭歸雲勾引到手,就要抓住一切機會了解蕭歸雲。
蕭歸雲眼波微動。
這場鴻門宴,希望對方不要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