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卻一片空白。
吟詩?不會!
作對?不通!
畫畫?狗爬!
劍舞?那估計就不是助興而是行刺了!
怎麼辦?怎麼辦?直接說“我不會”?
好像也行,但剛才大家都表演了,就她一個說不會,似乎有點太掃興,萬一皇後或者皇帝覺得是不給面子呢?
雖然她人微言輕,但萬一被遷怒呢?
電光火石之間,沈魚忽然想起上輩子在KTV裏,
爲了應付這種被迫表演的尷尬場面,
她和她那些社恐朋友們常幹的一件事——唱口水歌!
而且是要唱得特別跑調特別搞笑,把尷尬轉化爲笑聲,蒙混過關!
對!就這麼幹!
唱什麼?肯定不能唱《愛情買賣》或者《最炫民族風》,
那怕不是立刻被當成妖孽拖下去。
得找個調子簡單、歌詞能瞎編成古風味道的!
有了!就那首!旋律簡單到令人發指,歌詞也可以魔改!
沈魚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巨大的決心,緩緩站起身,低着頭,雙手緊張地揪着衣角,
用細若蚊蠅、還帶着顫音的聲音道:
“兒、兒臣……愚鈍……文墨武功皆不堪入目……唯有……唯有幼時聽的坊間俚曲,”
“記得一支……若、若父皇母後不棄,兒臣……獻醜了……”
她這話說得極其謙卑,把自己踩到了泥裏,先大幅度降低了所有人的期待值。
皇帝和皇後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他們本以爲這老九會直接認慫說不會,沒想到居然還真要表演?
坊間俚曲?這倒是新鮮。
其他皇子公主則大多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等着看這個“朽木”如何出醜。
皇長子依舊保持着溫和的微笑,眼神卻帶着一絲玩味。
沈魚豁出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其實是爲了壯膽,然後,用一種極其平板、毫無起伏、並且嚴重跑調——
調子跑得她現代的親媽都認不出來的聲音,開始唱:
“桃~花~兒~開~開~~”
(原曲:春天在哪裏調)
“小~蝴~蝶~飛~飛~~”
“皇~恩~浩~蕩~啊~~”
(強行點題)
“百~姓~吃~飽~飯~~”
(她實在想不出詞了,幹飯魂發作)
“嘿~嘿~吃~飽~飯~~”
(重復,湊字數)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一片風雅寂靜的御花園裏,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調子跑到太平洋,歌詞幼稚可笑又莫名其妙,還夾雜着她因爲緊張而發出的輕微顫音。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愕然地張着嘴,
看着那個站在角落、閉着眼睛、一臉“視死如歸”地唱着這種不知所謂玩意兒的九皇子。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俚曲?這是哪個窮鄉僻壤的童謠嗎?
不對,童謠都沒這麼難聽!
調子呢?韻律呢?文采呢?
這簡直是對音樂的侮辱!
是對他們這些剛才吟詩作賦的人的無形嘲諷!
三皇子第一個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趕緊用拳頭抵住嘴,肩膀瘋狂抖動。
其他皇子公主也紛紛掩口,或是扭頭,或是低頭,忍笑忍得極其辛苦。
連那些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把頭埋得低低的,身體微顫。
皇長子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他也沒料到老九會來這麼一出,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範圍。
皇後的表情有些錯愕,隨即微微蹙眉,似乎覺得有失體統。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皇帝會發怒,至少會出聲制止這場鬧劇時——
“呵……”
一聲低沉的、帶着明顯愉悅的輕笑,從主位上傳來。
是皇帝!
只見天啓帝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臉上非但沒有怒色,
反而帶着一種饒有興趣的表情,嘴角甚至微微上揚。
他每日裏聽的看的,無不是歌功頌德、引經據典、充滿了算計和規矩的東西。
臣子們說話滴水不漏,兒女們表現力求完美無缺。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麼……“別致”的聲音了。
跑調跑到天際,歌詞直白得可笑,甚至還有點大不敬。
(皇恩浩蕩和百姓吃飽飯這搭配……)
但從這個一直怯懦透明、看起來蠢蠢的兒子嘴裏唱出來,
卻有一種詭異的……坦誠和滑稽感?
像一只還沒斷奶的小貓,試圖學老虎咆哮,
結果發出的卻是軟綿綿的“喵嗚”,蠢得讓人發笑,卻又有點……解壓?
尤其是在剛剛聽完一堆駢四儷六、看完一場場標準才藝展示之後,
這破鑼嗓子的瞎唱,反而像一股泥石流,沖淡了那無處不在的緊繃和虛僞。
“行了。”
皇帝笑着擺了擺手,打斷了沈魚那還在硬着頭皮重復“嘿嘿吃飽飯”的魔音灌耳,
“老九你這曲子……倒是別致。從哪兒聽來的?”
沈魚趕緊停下,心裏七上八下,低着頭小聲道:
“回、回父皇……兒臣……兒臣也不記得了,”
“好像是……小時候在冷宮……聽哪個老宮人哼過……”
她果斷甩鍋給不存在的記憶。
皇帝聞言,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但臉上的笑意未減:
“嗯。雖不登大雅之堂,倒也……赤子之心。賞那盤桃花酥給他。”
最後一句是對身邊太監說的。
太監立刻領命,將沈魚剛才覬覦已久的那碟桃花酥,端到了她面前。
沈魚愣住了。
不僅沒受罰……還有賞?
還是她最想吃的那個?!
“謝、謝父皇賞賜!”
她趕緊行禮,心裏懵懵的。
其他皇子公主更是目瞪口呆。
這……這樣也行?!
父皇非但沒生氣,還覺得有趣?
還賞了點心?
就因爲這鬼哭狼嚎?!
三皇子臉上的笑容沒了,變成了難以置信。
二皇子眯起了眼,看着那盤桃花酥,又看看一臉懵懂(其實是懵逼)的沈魚,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皇長子臉上的笑容則變得有些勉強。
沈魚才不管他們怎麼想,端着那碟失而復得的桃花酥,心花怒放地坐了回去。
雖然過程驚險刺激,但結果……好像又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塊桃花酥,咬了一口。
嗯!酥脆香甜!果然是御膳房的水準!
值了!
看來,偶爾冒點險,或者說,蠢得出奇,在這皇宮裏,似乎也不完全是壞事?
當然,這種高風險行爲,偶爾一次就夠了!
下次還是老老實實當鵪鶉比較好!
她一邊美滋滋地吃着點心,一邊在心裏再次堅定了低調做魚的信念。
只是她不知道,她那首驚世駭俗的“吃飽飯”之歌,和她那盤御賜的桃花酥,
已經成功地在某些人心裏,投下了一顆微小的、名爲“好奇”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