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之前在雜役房就總是被欺負,好不容易被分出來。
還以爲能換個好地方,沒想到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更深的冰窖!
跟着這麼個沒前途的主子,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說不定哪天就悄無聲息地餓死凍死在這冷宮裏了!
沈魚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福寶啊……”
——她決定給小柱子改個名,希望轉運能吃飽。
“奴才叫小柱子……”
“福寶,你要記住。”
沈魚無視他的糾正,繼續灌輸鹹魚哲學,
“跟這種人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咱們寶貴的精力。”
“有吵架的力氣,不如去挖點野菜實在。咱們的目標是,”
她握拳,眼神“堅定”,
“苟住!活下去!不惹事!”
“還有,”
“別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沈魚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高深莫測一點。
雖然搭配她剛才挖野菜沾了泥點子的臉有點滑稽。
福寶抬起頭看着她。
沈魚清了清嗓子,開始傳授她的核心生存哲學:
“聽好了啊。咱們靜思院,主打的就是一個與世無爭,歲月靜好。”
“別人爭寵奪權,咱們曬太陽捉蟲。”
“別人勾心鬥角,咱們研究野菜的一百種吃法。”
“目標呢,就是平安健康地苟着,熬到出宮建府。”
“到時候天高皇帝遠,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領一份王爺俸祿,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豈不美哉?”
她看着這個似懂非懂的小太監,總結道:
“所以,把心放回肚子裏。跟着我,別的不敢保證,但輕鬆自在,還有……”
她頓了頓,指了指牆角那一片長勢喜人的野菜,
“管飽,還是沒問題的。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一套現代鹹魚混合着擺爛樂觀主義的言論,對這個從小在宮廷等級和傾軋中長大的小太監來說,無疑是驚天雷劈。
但奇怪的是,看着沈魚那副“我就這樣,愛咋咋地”的坦然模樣。
福寶心裏的恐慌和絕望,竟然真的慢慢消散了一些。
好像……跟着這樣的主子,雖然前途無亮。
但至少不用整天擔心說錯話做錯事被打死?
好像……挖野菜也挺有意思的?
正在這時,沈魚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她摸了摸肚子,看向福寶:
“今天是不是到時間可以去膳堂領飯了?”
雖然份例被克扣,但最基本的飯食還是可以去皇宮外圍的低級膳堂領取。
只是質量可想而知。
福寶苦着臉點頭:
“是的殿下,但今天恐怕去晚了,好的……呃,能吃的估計都被搶光了。”
他沒說的是,九殿下我們要是能領到飯,也不至於被餓成這樣呀。
沈魚無視了福寶的苦瓜臉,大手一揮:
“怕什麼!晚了有晚了的好處!”
“說不定人少不用擠!福寶,跟上,帶你去見識見識!”
“殿下,你,也要去嗎?”
福寶簡直不敢相信。
以前九殿下都不敢出靜思院,打飯都是讓他這個奴才去的。
因爲九殿下不受寵,他去了經常連剩菜剩飯都沒有。
福寶感覺這個九殿下,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主仆二人,沈魚打頭,福寶忐忑地跟在後面,朝着那位於皇宮偏僻角落、專供低級嬪妃、不得寵皇嗣以及像他們這樣的小太監吃飯的大膳堂走去。
果然,他們到的時候,膳堂裏已經沒什麼人了。
幾個胖廚役正靠在門口打盹,裏面的長條桌上只剩下些殘羹冷炙。
大多是些幹硬的饃、幾乎看不見米粒的稀粥底、還有幾盆看起來就沒什麼油水的素菜,蔫頭耷腦。
其他來晚的人,都是愁眉苦臉地打一點勉強能入口的東西,唉聲嘆氣地離開。
福寶見狀,眼神都暗淡下去。
沈魚卻眼睛一亮!
她看到靠裏面的那張桌子角落,居然還剩下一小盆沒人動過的……
看起來像是肉湯燉菜?
雖然裏面的肉大概需要顯微鏡才能找到,但聞着居然還有點香味!
“快!那邊!”
沈魚一馬當先沖了過去。
在福寶驚恐的目光中,沈魚極其自然地將那盆“肉湯燉菜”連盆端起。
又眼疾手快地搜刮了旁邊幾個桌上沒人要的幹饃。
小半盆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涼拌菜。
甚至還有兩個有點磕碰的蘋果!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目標明確,絲毫沒有皇子應有的矜持和體面,熟練得讓人心疼。
膳堂裏僅剩的幾個人和打盹的廚役都看呆了。
這個……是那個“透明皇子”吧?好像以前從沒見過?
沈魚才不管這些,將“戰利品”一股腦塞到福寶手裏。
自己拿起一個幹饃,掰開泡進那盆肉湯裏,吸飽了湯汁,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大口。
“唔!味道居然不錯!”
她含糊地評價道,然後招呼她的小太監,
“愣着幹嘛?吃啊!吃飽了才有力氣挖野菜!”
福寶看着手裏滿滿當當的食物,又看看吃得毫無形象卻異常香甜的主子,一種極其復雜的感覺涌上心頭。
是心酸?是震驚?還是……一絲荒誕的溫暖?
最終,飢餓戰勝了羞恥。
福寶也學着沈魚的樣子,埋頭苦幹起來。
主仆兩人風卷殘雲,將搜刮來的食物消滅得幹幹淨淨。
成功收獲了膳堂內外所有目睹此景的人震驚、鄙夷、以及難以置信的目光。
沈魚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對福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我說什麼來着?跟着我,管飽!”
福寶看着自家殿下那滿足又理直氣壯的臉。
第一次對“管飽”這個詞有了全新的、接地氣的認識。
好像……跟着這位鹹魚殿下,真的……餓不着?
飽餐一頓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靜思院的主仆二人很快又回到了“野菜爲主,膳堂撿漏爲輔”的日常節奏。
福寶雖然依舊時常憂心忡忡,但比起在雜役房時時挨打受罵,這裏至少沒人欺負他。
殿下雖然窮得叮當響,行爲也時常讓人摸不着頭腦,但脾氣是真的好,從來沒責罰過他。
甚至偶爾還會把他們挖來的野菜分給他一起吃——
雖然這聽起來心酸,但對福寶來說,已是難得的“仁慈”。
沈魚則對自己的鹹魚生活相當滿意。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她和福寶一起開墾了一小片荒地。
種上順手從御花園“借”來的幾棵蔫了吧唧的、大概率是園丁淘汰不要的菜苗。
剩下的時間就是曬太陽、發呆、琢磨怎麼改善夥食。
她甚至用破衣服和稻草做了個簡易的吊床,掛在院裏那棵老歪脖子樹上。
躺上去晃晃悠悠,能消磨大半天的時光。
福寶從最初的震驚到逐漸麻木,最後甚至開始學着主子的樣子。
在幹完有限的活計後,蹲在牆角曬太陽打盹。
靜思院仿佛成了繁華皇宮裏一個被遺忘的孤島。
時間在這裏流淌得格外緩慢且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