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齊齊應是。
大夫心驚膽戰,咽了咽口水,“侯爺放心,老朽誓死守口如瓶。”
寧遠侯疲憊地閉了閉眼,揮揮手。
“來人,送大夫回去。”
大夫千恩萬謝,連滾帶爬離開了。
劉婉茹聽見外頭的動靜,紅着眼圈出來了。
她正要和寧遠侯商量喪儀之事,有下人匆匆來報:聖上召寧遠侯和幾位重臣即刻入宮,商議即將舉行的殿試要務。
寧遠侯眉頭緊皺,匆匆對劉婉茹交代一句便離開了。
“序兒的後事你全權負責,務必安排妥善。”
劉婉茹哽咽點頭,“侯爺放心,妾身定會讓序兒風風光光,安安穩穩地走。
她站在原地,目光定定追隨着寧遠侯的身影。
直到對方上了馬車徹底消失,她這才緩緩低下頭,擦去臉邊淚痕,任由笑意漫上眼底。
她以續弦身份執掌侯府多年,對蕭序隱忍不發,把蕭序平安養大,又尋了門好婚事,只爲堵住悠悠衆口,穩住自己賢良大度的名聲。
她求的從不是朝夕,而是把自己撇幹淨的萬全之策。
她將蕭序養成沉迷男色的廢物,爲他求娶家道中落卻賢名在外的文蘭君,只因她算準了,以蕭序的荒唐,冷落虐待文蘭君是必然。
她只需尋個合適的時機,稍加挑撥,就能讓蕭序“失手”殺妻。
屆時,就是寧遠侯想保蕭序,朝中那群御史老臣也不答應,抵命是必然。
如此,蕭序之死就和她這個繼母沒有半分關系。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竟提前收走了蕭序,倒是爲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至於文蘭君,當初她看中的就是沒依靠,好拿捏,徒有虛名。
如今蕭序一死,文蘭君不過是個人人可捏的軟柿子,她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讓對方滾去家廟,餘生青燈古佛。
“文蘭君”猛然打個噴嚏,從睡夢中驚醒,只見外面春陽正豔,自己身處新房,滿屋“囍”字已換成了素帷,四下靜無一人。
“采薇?”
明嫺輕喚一聲,見無人回應,起身走到門口,和采薇撞了滿懷。
明嫺見采薇一身素白,手裏端着套孝服,當即眼淚盈滿眼眶。
她晃了晃身子,努力扶着門框不讓自己倒下。
“世子爺……當真……沒了?”
采薇道:"世子爺娶了賢妻,決定痛改前非,昨夜特去與姬容斷交,誰知姬容竟謀害了世子爺,侯爺過去後,姬容已經當場認罪伏誅。”
明嫺淚如雨下,發出痛苦長鳴,“我的蕭郎!你怎能就這樣去了……”
采薇神情復雜,壓低聲音道:“這裏沒旁人,侯府上下都在前院操辦喪事,侯夫人吩咐,你醒了就換上孝服去靈堂。”
明嫺瞬間收起眼淚,悠然感慨,“侯府辦事果真利索,這麼點時間,孝服和素帷都備齊了。”
采薇推着明嫺進了屋,反手關上門,背靠着門板,眼睛直勾勾盯着明嫺。
“這就是你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明嫺假惺惺地抹了抹眼角。
“哎,我可真是命運多舛,昨日剛大婚,今早就成了寡婦。”
"明嫺!"采薇急火攻心,"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
“呀,被發現了,怎麼辦,那我只能……招了。”
明嫺眉眼彎彎,咯咯笑了起來。
“是我下毒害死的蕭序。”
姬容昨晚忽發心悸,是她提前找人在姬容的吃食裏動了手腳。
她故意激怒蕭序,是爲了借機將一根特制毒針刺入蕭序臂彎內。
此針細如蜂刺,進入體內會隨血脈緩慢遊走,毒性發作極慢,常人難以感知。
但中針之人一旦情緒過激,毒針就會快速流入心脈,約莫四個時辰,人就會毒發身亡,症狀與胸痹無異。
蕭序掐她脖子時,她剛碰到蕭序,小廝就來了,她只能假意糾纏,攔着蕭序,趁機將毒針刺入了對方臂彎。
蕭序踹她那一腳,情緒之大,足夠毒針進入心脈。
采薇見她利索承認後,還頗有得意之色,氣得渾身直哆嗦。
“你答應過我,嫁入侯府後不會讓文家蒙羞,你怎麼敢在新婚之夜殺夫,還鬧出人命!若是東窗事發,不僅你我難逃一死,就連我們文家滿門也要被牽連!”
當初,明嫺自稱是父母雙亡的官家小姐,不幸淪落風塵,老鴇要毒瞎她的雙眼逼她做盲妓。
她拼了命才逃出來,身後還有青樓打手追殺,實在走投無路,嫁給蕭序總好過當盲妓。
明嫺還在她面前發誓,嫁入侯府後,一定和真正的文蘭君一樣安分守己。
現在想想,她可真是愚蠢至極,當時居然沒看出一點破綻。
“放心,除非開膛驗屍,切開心脈,否則,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發現不了破綻。”
明嫺提起孝服在自己身上比劃起來,發現尺寸剛好,不由在心中暗嘆劉婉茹管家的本事。
“寧遠侯的發妻剛過世沒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娶了皇後幼妹,當時蕭序生了瘟病,他爲了不影響大婚,直接把蕭序扔到別院自生自滅兩年。如此自私薄情之人,遇到這種事,只想着怎麼遮醜。不可能爲蕭序這個廢物驗屍,鬧的滿城皆知。至於劉婉茹……”
明嫺噗嗤笑了。
她邊穿孝服,邊繼續解釋,“她怕是比誰都盼着蕭序趕緊葬了,好讓自己親生兒子承爵,又怎會允許橫生枝節?”
“蕭序的親外祖虞家遠在千裏,等人趕來,蕭序的屍身早已化成了森森白骨。”
采薇越聽越心驚。
會演戲,會用毒,會算計人心,對侯府關系更是了如指掌。
這哪是什麼可憐無辜的官家小姐,簡直是條豔麗致命的毒蛇。
“你到底是誰?爲何騙我幫你嫁進侯府!"
明嫺穿上孝服,走到鏡前,對着鏡子慢條斯理地系起腰帶。
鏡中人一身素衣,膚色粉白,煙眉櫻唇,眼尾微垂,眉眼之間天生自帶幾分我見猶憐。
明嫺微微蹙眉,鏡中人頓時眼眸微紅,楚楚惹人憐。
明嫺歪頭一笑,鏡中人眼波流轉,溫柔似水。
她對自己的演技極爲滿意,對着鏡子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知道赤練仙嗎?”
“赤練仙!”采薇如被雷劈。
赤練仙是專門殺夫斂財的朝堂通緝犯,連殺六夫,還會在入棺後掏出對方的五髒六腑,其行徑之惡毒,讓人發指。
民間對她傳聞四起,說她生得傾國傾城,是披着仙子皮的毒蛇,心腸比赤練蛇還要毒上三分,故而得名赤練仙。
她每次作案都僞造身份,精心易容,事後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官府爲此貼滿海捕文書:提供線索者,賞金百兩;協助抓捕者,賞金千兩。
“外頭風頭太緊,我不過是想尋個安身之所,在侯府求個富貴餘生,這才不得已隱瞞了身份來歷。”
明嫺頓了一下,緩步逼近采薇,眼底笑意盈盈,語氣真誠。
“說來,我這張臉和‘明嫺’這個名字,都是真的,不曾騙你半分。”
她笑得眼波流轉,采薇只覺得毛骨悚然。
她猛地後退兩步,背着手去摸腕上的鐲子,發現空空如也,頓時心中一涼。
明嫺故意裝作驚訝,“怎麼,怕我殺你滅口?想找武器防身?”
“我,我,我沒有……”
采薇驚慌着瘋狂搖頭。
明嫺從袖口裏摸出一個銀鐲子,輕按了一下鐲子上的花紋凸起,裏面瞬間彈出一道細長的刀片。
不等采薇反應過來,明嫺已欺身近前,將冰冷的刀鋒抵在她的頸側。
“是在找這個吧?”
采薇面如死灰,“這鐲子我從未離手,你何時拿走的?”
“昨晚,你爲我掖被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