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與母親說了會兒閒話,沈洛初才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初雲閣,她片刻不歇,立刻投入到鋪子的籌備中……
她伏案疾書,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這一忙,便又至深夜,窗外月色如水,窗內燈影朦朧。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沈洛初便已梳洗妥當。
她坐在桌前草草用了早飯,手中的勺子時不時碰着碗沿發出清脆聲響,眉眼間帶着幾分急切。
拾穗端着茶盞進來時,正瞧見自家小姐這般模樣。
忍不住問道:“小姐今日是要去哪裏?這般匆忙。”
語氣裏滿是關切。
沈洛初放下碗筷:“去藥鋪。”
“藥鋪?莫不是身子不適?”
拾穗聞言頓時緊張起來。
“別擔心。”
沈洛初淺笑着搖頭,將昨夜寫的方子遞了過去。
“這是昨夜寫的幾個方子,今日先去每樣少買些回來試做。”
她起身整理衣袖,繼續說道:“我想着先制幾個樣品,請母親和身邊人都瞧瞧。大家集思廣益,若有什麼不足之處,也好及時改進。”
拾穗低頭細看方子,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藥材名,墨跡深淺不一,想來是小姐連夜斟酌所寫。
她不禁抬眼看向沈洛初,果然小姐眼下一片淤青。
不多時,主仆三人登上馬車。
晨光透過車簾縫隙,在沈洛初細致的眉眼間投下淺淺光影。
她慵懶地靠在馬車裏閉目養神。
很快馬車便到了藥善堂門口。
剛到藥善堂門口,一陣夾雜着哭訴的聲音打破了街市的喧囂。
只見藥堂內,圍滿了人。
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粗布衣裙的姑娘,正淚流滿面地哀求着掌櫃。
“掌櫃的,求求您,再預支我些工錢吧!我娘她……她病的很重,快不行了……”
她聲音哽咽,肩膀因抽泣而微微顫抖。
掌櫃的是個面相忠厚的中年男子。
他眉頭緊鎖:“白姑娘,不是在下不近人情。你這個月的工錢,前兩天你已經預支過了,這已是破了例。
店裏有店裏的規矩,我再預支給你,東家那裏在下沒法交代啊!”
沈洛初悄然走到人群中間,看清了那姑娘的模樣。
她年紀不大,面容憔悴,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此刻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掌櫃的方向磕頭。
額頭觸碰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掌櫃的,我真的很是需要這筆錢。我娘等着抓藥救命,真的等不了了啊!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我娘一命,我做牛做馬報答您!”
她跪行幾步,死死拽住掌櫃的衣擺。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掌櫃的面露難色,最終還是一狠心,拂開她的手。
“規矩不能壞!既然你母親病重,你也沒心思在這裏幹活了。”
掌櫃閉了閉眼,嘆了口氣:“今後……就不必再來了。之前預支的那半月工錢,也不用你還了,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白雪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瞬間血色盡褪,慘白如紙。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猛地驚醒,再次死死抓住那片衣角。
她哀泣道:“不,不!掌櫃的,我不要預支工錢了,求您別趕我走!
我需要這個營生,我不能沒有活幹啊!我一定會好好幹活,絕不會出錯,求您了,別趕我走……”
她一邊哭求,一邊用袖子胡亂地擦着眼淚,卻越擦越多。
掌櫃的見她如此,心硬下來,朝門口的夥計揮揮手:“把白姑娘請出去吧,別耽誤了鋪子裏做生意。”
兩個夥計應聲上前,正要架起那在地的白雪,一道清亮而堅定的聲音響起:
“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出聲的沈洛初身上。
她快步上前,不顧周遭視線,彎腰用力將那位白姑娘從地上攙扶起來,溫聲道:“姑娘,先起來,我們外面說話。”
說着,便半扶半帶着她,走出了藥善堂。
她們來到一旁人少的巷口。
沈洛初看着眼前仍在低聲啜泣,身子微微發抖的白雪,輕聲問道:“姑娘,別哭了。慢慢說,你母親治病,需要多少銀錢?”
那姑娘像是抓住了希望,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急切地回答:“三……三兩銀子便足以抓藥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沈洛初從袖中取出一個約莫五兩的銀錠,塞入了她冰涼的手中。
白姑娘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銀子。
又抬頭看看沈洛初,嘴唇哆嗦着,眼淚涌得更凶。
“恩人……”
她腿一軟,欲要跪下,卻被沈洛初穩穩托住。
“舉手之勞,不必行如此大禮。”
沈洛初扶着她,語氣溫和:“不過,我正預備開一間藥香鋪子,需要個懂些藥材的人打下手。
你若願意,可來跟着我做事,工錢不會虧待你。”
白姑娘聞言,非常激動,眼神瞬間煥發光彩。
她下意識又想下跪表忠心,卻被沈洛初出聲制止:“不許跪!”
白雪停止了下跪的動作。
“我願意!我願意跟着小姐!”
她連連點頭,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卻充滿了力量。
“只要小姐不嫌棄我笨手笨腳,我什麼都願意學,一定好好幹!”
沈洛初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好。這幾日你且安心請大夫爲你母親醫治,待她病情穩定了。”
她說着,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巧的玉佩遞過去。
“便拿着這玉佩到忠勇侯府尋我,我姓沈。”
白雪雙手顫抖地接過那溫潤的玉佩,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攥住了希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
朝着沈洛初鄭重地行了一個禮,聲音雖輕卻無比堅定:“謝小姐恩典!奴婢白雪,定不負小姐今日之恩!”
沈洛初點了點頭,柔聲道:“去吧,好好照顧你母親。”
白雪一步三回頭,眼中滿是感激與不舍,最終才攥緊銀子和玉佩,快步消失在了巷口。
不遠處的茶樓雅間內,一道靠窗的身影,坐在輪椅上,邊喝茶邊往巷口的方向看。
靖王陸景淵修長的手指正搭在窗邊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木制窗戶。
另一只手正端着一杯茶
他平靜而又幽深的眼眸微垂,將剛剛巷口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唇角幾不可察地牽起一絲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