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熱絡,也不冷淡。
“姑姑想通了?”
想通了最好。
若是頑固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裴昀也不介意動用一些非常手段。
孫家祖上很闊,意外得了一對唐代邢窯白瓷瓶,代代傳了下來。
因着造型別致,又是同胎雙生,連日本人都起過心思。
木倉頂在腦門上,孫老爺子都咬死了沒有。
現在日本人倒是走了,可海城,不缺渾水摸魚、最後撈一把回國的外國人。
裴昀對孫家人沒什麼好感,但對着不叫文物外流的已故孫老爺子,還是有兩分敬重。
只盼着,他人也能識相些。
老太太是骨頭縫裏都能榨出油的人物,本來存着漫天喊價,坐地還錢的心思。
但她能拖,孫子可拖不得。
所以這回來,也是存心結個善緣。
笑得見眉不見眼,“傳家的東西,本來嘛,是賣不得的。只是人,總得爲子孫後代打算打算。”
裴昀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眸光往她身後一掃,定在了最後一位上。
打扮的極其素淨、甚至有幾分窮酸的女子。
眉毛細細,眼眸彎彎,肌膚細白瓷淨,配上顯身段的白底藍紋旗袍,通體坦然地立在那兒,猶如畫裏的瓷瓶現了形。
很安靜,也很有韻味。
“這是……表妹?”
他用食指隱秘地敲了敲手背,說不清想壓住什麼。
老太太人老成精,連忙道。
“這是老三的遺孀,白佳玉。”
原來是個寡婦。
挺好。
見他眼神不避,露骨地盯着,直把白佳玉看得羞紅了臉。
老太太不得不補充,“如今呐,肚子裏懷了遺腹子,以後還得請裴老板多照顧。”
“好說。”
裴昀這才收回目光,意興闌珊。
恪守規矩的舊派婦女,他一向不感興趣。
具體數額,他們進了會客廳商議。
跟着來的幾位,也順應主家的照顧,稍顯拘謹地出現在宴會上。
直到孫福平眼睛一亮,大老遠迎上去。
“趙廳長,您也來了!”
孫福廣受到啓發,瞄準幾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過去認識認識。
白佳玉對這些沒興趣。
她沒驚動任何人,去了後花園等着。
等一個機會來臨。
上輩子她沒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回來後連架也不吵了,七嘴八舌地跟外嫁的姑奶奶講八卦。
吳市長的千金膽子大得很!
看上裴昀,人家又對她沒意思,竟偷偷在酒裏下了藥。
差點成了!
最後被裴昀扔出去,丟了老大一個臉!
後來,吳市長也不是市長了。
幾個女人都在猜,送上門的,男人就沒有不要的。
裴昀是不是不行?
被發現了,才惱羞成怒。
白佳玉見過他之後,倒可以肯定。
這男人很行。
龍精虎猛,極品宜男相。
說不定……
一次就能讓人懷。
她摸了摸肚子,祈求能順利借到種。
畢竟,孫家是真有榮華富貴要繼承。
坐了一小會兒,她忽然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痛呼。
白佳玉猶豫片刻,最終在草地上找到人。
一個傭人打扮的中年婦女歪在地上,腳踝腫起老大,見人來了一驚,羞窘地低下頭。
白佳玉上手按了兩下,對方囁嚅道。
“小姑娘,不用管我,歇一會就好了。”
白佳玉沖她笑笑,將人扶正。
“嬸子別怕,我家裏開過醫館的。”
說話間,兩手一動,便將她腳踝正了過來。
傭人驚訝地動了動腿,正要道謝,突然面色一變,身體緊繃,一把將她推開。
白佳玉跌坐在草地上,倒沒受什麼傷。
也沒生氣。
她聞見了一股輕微的異味。
猜到,是婦人帶下病犯了。
傭人嘴唇咬的死緊,只覺得丟臉。
抬不起頭。
“嬸子,沒事。”白佳玉淡然道,“我阿媽生完我後也有婦人症,比你厲害多了,我們家開醫館,當然是能治的。”
“聽口音,咱倆興許是老鄉呢。我們白家醫館傳了好幾代了,你聽過沒有?現下我到海城,在桐柏路落腳。你想治,就過來尋我,只收藥材費。”
婦人放鬆了些,含糊地應了一聲。
白佳玉怕她不自在,轉身換了個地方待着。
她沒那麼多善心。
只是這幫傭身份很是蹊蹺。
前面宴請了這麼多人,下人們忙的不可開交,誰敢在後面花園偷懶?
而且婦人雖然憔悴,也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秀美,同裴昀有三分相像。
應當是,他的親母。
據說是姨太太出身,在孫家被生不出的正房往死裏磋磨,孩子掉了好幾個,只保住了裴昀一個。
說動老爺送他上學,裴昀長大在外面混出頭,改了母姓,來接自己親娘。
然後一木倉斃了那正房。
孫家上下,一聲都不敢吱。
他親爹嚇得發起高熱,裴昀也不管,下葬都沒去。
任外頭隨便說他狼心狗肺。
老太太也跟着罵過,覺得世道真是亂了,簡直是大逆不道!
老爺子是明白人,背地裏一直跟裴昀有聯系,孫家人來到海城後,才能跟裴昀接上頭。
時間差不多了,白佳玉從後門溜進去,找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女子。
一身洋裝,打扮貴氣,偶爾被人攔住應酬,心思卻一直往樓上飄。
白佳玉順手給她下了一點瀉藥。
趁着傭人不備,上樓。
跌跌撞撞地闖進了主臥。
一片漆黑。
裴昀飲酒後不適,以爲是醉了,上樓休息。
但當有人進來時。
他瞬間意識到,自己是中了藥。
眼眸危險地眯了眯,強撐着直起身。
“吳靜?你倒有勇氣。”
“如果不想讓吳市長提早卸任的話——”
“滾出去!”
因着聲音沙啞,這話天然便失了三分威懾。
白佳玉卻不會懷疑是假。
但都到這一步了,她才不會退縮。
爬上床後,利落地跨在他腰間。
裴昀冷笑,聲音森然,雙手幾乎要把手裏的細腰擰斷。
“小姐,你是真不怕死啊。”
實際上,裴昀已是強弩之末。
理智隨時在崩潰的邊緣。
因爲闖進來的女人,似乎不是吳靜。
她身上有股清冽的香,淡淡的,很勾人。
不像吳靜身上,永遠都是香水的膩甜味。
可酒是吳靜敬的。
莫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一個大男人,倒成了藍顏禍水!
找死!
白佳玉腰痛的厲害,不用看就知道被硬捏出了印子。
暗道這男人不懂憐香惜玉。
該不會……真是頭回?
她沒節外生枝的想法,夾着聲音裝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
“……老公?”
說罷,細細密密的吻落了下來,近乎於舔軾,融化了那張冷硬的面龐。
裴昀怔忡。
絲絲縷縷的女人香鑽進鼻腔,不時撩動面皮的黑發,像蛇一樣勾人。
還那般大膽地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