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晨曦透過教室的窗簾縫隙,在蘇晚的課桌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她盯着那道光,手指無意識地在課本邊緣來回摩挲,心思早已飄向書包裏那個裝着365顆手工折紙星星的玻璃罐。
每一顆星星都是她深夜在台燈下仔細折疊的產物,選用的是她珍藏已久的星夜圖案彩紙。折到指尖發紅發疼的時候,她就想象陸嶼收到時的表情——會笑嗎?會明白她的心意嗎?這樣的想象支撐她折完了整整一年的思念。
“蘇晚?蘇晚!”
同桌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蘇晚猛地回神,發現數學老師正皺着眉頭看她。
“請你來解這道題。”
蘇晚慌亂地站起來,臉上霎時飛紅。她根本不知道講到了哪裏,只能低着頭小聲說:“對不起老師,我沒聽清...”
下課鈴適時響起,解救了她的窘境。老師搖搖頭,沒再追究,宣布下課後離開了教室。
“你怎麼啦?一整節課都魂不守舍的。”林曉湊過來問道。
蘇晚嘆了口氣,從書包裏小心地取出那個玻璃罐。在陽光下,星星紙上的銀色斑點閃閃發光,像是將一片星空裝進了玻璃裏。
“還是沒送出去?”林曉了然地問。
蘇晚點頭,“每次想找陸嶼,他不是在打球,就是身邊圍着很多人。我根本找不到單獨說話的機會。”
“你就是太膽小了,直接沖過去塞給他不就完了?”
“說得簡單,”蘇晚嘟囔着,“你一接近陸嶼不就臉紅得說不出話?”
林曉噎住了,半天才反駁:“那、那不一樣!”
兩個女孩相視而笑,各自心知肚明。在陸嶼面前,她們都一樣緊張得手足無措,這是高二年級許多女生共通的秘密。
下午自習課時,蘇晚正對着數學題發呆,教室後門突然被輕輕敲響。陳瑤探進頭來,朝她招手。
“晚晚,放學一起走啊,”陳瑤走進來,聲音輕快,“我哥讓我給陸嶼帶點復習資料,你剛好跟我們順路。”
蘇晚的心跳驟然加速,手指在課桌下悄悄握緊了。這或許是最好的機會——有陳瑤在,不會太尷尬;又是順路,顯得自然不刻意。
“好、好啊。”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
陳瑤歪頭看她,“你怎麼臉這麼紅?不舒服嗎?”
“沒、沒有,可能就是有點悶。”蘇晚慌忙找借口,下意識用手扇風降溫。
放學鈴響起,蘇晚收拾書包的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她將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放在課本最上層,又覺得太顯眼,重新調整到中間位置,最後還是拿出來單獨捧在手裏。
“走啦!”陳瑤已經等在門口,挽住她的胳膊,“陸嶼說在校門口等我們。”
九月的夕陽將校門口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陸嶼就站在樹影裏,白衣校服被微風輕輕拂動。他單肩挎着書包,正低頭看手機,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蘇晚遠遠看見他,腳步就不自覺地放慢了。
“陸嶼!”陳瑤揮手喊道。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陳瑤先落在了蘇晚身上,微微一笑。蘇晚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全世界都能聽見。
“謝了,還特地送過來。”陸嶼接過陳瑤手裏的文件袋,轉頭看向蘇晚,“一起走?”
蘇晚只能點頭,生怕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緊張。
三人沿着梧桐夾道的路走去。陳瑤走在中間,活潑地講述着最近班級裏的趣事,陸嶼偶爾回應幾句,笑聲低沉悅耳。蘇晚跟在半步之後,目光悄悄追隨着陸嶼的背影。
夕陽將他的身影拉長,偶爾與她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每當這時,蘇晚都會感到一陣微小的心悸。她手中的玻璃罐已經被掌心的汗水浸得溼滑,卻還是沒有勇氣遞出去。
這條路她走過無數遍,從未覺得如此短暫。每一個腳步都在提醒她:機會正在流逝。
“陸嶼你最近打球嗎?”陳瑤問,“聽說高三聯賽要開始了。”
“下周訓練就開始了,畢竟最後一年了。”陸嶼回答,聲音裏帶着蘇晚熟悉的、每當提到籃球時就會有的熱情。
蘇晚想起去年看過的那場比賽——陸嶼在最後時刻投進三分球,整個人群沸騰的場面。那天她也在歡呼,聲音淹沒在人群裏,目光卻始終追隨着他一個人。
拐過街角,陸嶼家所在的小區已經遙遙在望。蘇晚知道,下一個岔路口就是他該轉彎的地方了。
panic開始在她心中蔓延。如果再不行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在距離岔路口還有十幾米的地方,蘇晚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陳瑤和陸嶼同時回頭看她。
蘇晚深吸一口氣,像是要赴死一般決絕。她舉起手中的玻璃罐,卻轉向了陳瑤:
“陳瑤,你、你能幫我把這個交給陸嶼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和她想象過無數次的場景完全不同——沒有精心準備的告白詞,沒有四目相對的瞬間,甚至連親手交給他的勇氣都沒有。
陳瑤明顯愣了一下,接過玻璃罐,好奇地打量:“這是什麼啊?”
“沒、沒什麼,就是一點小禮物。”蘇晚感覺臉頰燒得厲害,根本不敢看陸嶼的表情。
陸嶼也看向那個罐子,微微挑眉:“給我的?”
蘇晚只能拼命點頭,然後語無倫次地說:“我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跑,幾乎不敢回頭看他們的反應。
她一路跑過兩個街口,直到肺疼腿軟才停下來,扶着一棵樹喘息。回頭望去,陸嶼和陳瑤還站在原地,陳瑤正拿着玻璃罐對陸嶼說着什麼。距離太遠,她看不清陸嶼的表情,只能從他微微側頭的姿勢中猜測他或許是困惑的。
暮色漸濃,路燈一盞盞亮起。蘇晚望着那幅畫面,心裏既緊張又期待,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她想象着陸嶼打開罐子後的每一種可能——喜歡,討厭,困惑,或者幹脆轉送給別人...
最後,她看見陸嶼接過玻璃罐,對陳瑤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回家的路。整個過程平淡得讓人失望。
那天晚上,蘇晚一直把手機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每隔幾分鍾就檢查一次是否有新消息。屏幕卻始終黑暗寂靜,沒有任何來自陸嶼的信息。
“也許他沒看罐子裏是什麼?”林曉在電話裏安慰她,“或者看了沒明白?你裏面放紙條了嗎?”
“沒有...”蘇晚小聲說,“我以爲很明顯了。”
365顆星星,整整一年的思念。這難道不是最經典的告白方式嗎?
“明天就知道了,”林曉試圖鼓勵她,“說不定他只是不好意思晚上發信息呢?”
蘇晚嗯了一聲,心裏卻空落落的。掛掉電話後,她躺在床上,睜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
夜深了,她仍然無法入睡。腦海中反復播放着白天的場景:如果她親手把罐子交給陸嶼會怎樣?如果她勇敢地說出那句話會怎樣?如果他根本不喜歡她,明天開始躲避她又會怎樣?
各種假設在腦中交織,直到月光西斜,她才在不安中淺睡過去。
而此刻,在幾街之隔的房間裏,陸嶼正將玻璃罐放在書桌上。他確實打開了罐子,取出了幾顆星星,在燈光下端詳。星夜圖案的彩紙在光下閃爍,每顆星星都折得工整仔細,看得出制作人的用心。
他數了數罐中的星星,365顆,這個數字讓他若有所悟。最後他將星星重新裝回罐中,放在書架最顯眼的位置,然後拿起手機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下了。
窗外,九月的第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無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