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與陸嶼確定關系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形影不離,宛如一對天生的連理枝。
每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穿過教學樓頂層的玻璃窗,陳瑤總會準時出現在陸嶼的教室門口。她手裏捧着還冒着熱氣的豆漿和剛出籠的小籠包,臉頰被晨風吹得微微泛紅,眼睛裏卻盛滿了星光。陸嶼的同學早已見怪不怪,反而會默契地推搡着他:“你女朋友又來送溫暖啦!”
陸嶼總會快步走出來,接過早餐時不經意觸到陳瑤冰涼的手指,便會輕輕握住,放在嘴邊呵氣:“這麼冷的天,不用天天來的。”陳瑤則會仰起臉笑,那笑容明亮得能驅散冬日所有的陰霾:“可我想要成爲你每一天的開始。”
食堂裏,他們總是並肩而坐。陸嶼清楚地記得陳瑤每一個口味偏好:不愛吃胡蘿卜,喜歡番茄炒蛋裏的雞蛋,討厭肥肉,嗜甜如命。他總會細心地將自己餐盤裏的她愛吃的挑給她,又把她不喜歡的夾到自己碗裏。有時陳瑤會頑皮地將不愛吃的蔬菜偷偷藏到他飯下面,被發現後兩人笑作一團。那些曾經獨自吃飯的日子,如今被溫馨的陪伴填滿,每一頓飯都變成了一場小小的慶典。
午後陽光正好時,他們常去操場散步。陳瑤總會抱怨陸嶼腿長走得快,然後趁機挽住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陸嶼則會配合地放慢腳步,任由她倚靠。有時陳瑤會講班級裏的趣事,講到興奮處手舞足蹈,陸嶼就安靜地聽着,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神采飛揚的臉上。走累了,他們就坐在看台上,陳瑤會把冰涼的手偷偷塞進陸嶼的後頸,看他被冰得跳起來後又趕緊抱住他道歉,眼睛裏卻閃着得逞的光。
這些濃情蜜意的畫面,無一例外地落入蘇晚眼中,像一根根細小的針,扎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蘇晚試過避開他們常走的路線,選擇繞遠路回教室;試過錯開吃飯時間,等食堂人少了才獨自用餐;甚至試過在經過他們時故意低頭看手機,假裝沒有看見。可是校園就這麼大,總有避無可避的時候。
那天北風凜冽,蘇晚從老師辦公室交完作業回來,在教學樓的走廊拐角處,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一幕。
陸嶼和陳瑤站在窗邊,冬日的陽光爲他們鍍上了一層金邊。陳瑤仰着臉,陸嶼正細心地爲她系圍巾,修長的手指在米白色的毛線間穿梭,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陳瑤說了句什麼,陸嶼便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蘇晚從未見過的溫柔。然後他輕輕刮了下陳瑤的鼻子,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蘇晚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心髒驟然緊縮,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慌忙轉身,幾乎是跑着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時,手指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她急忙低頭假裝找東西,生怕被人看見。
可是細心的林曉還是注意到了。她輕輕拍了拍蘇晚的背,遞過來一張紙巾:“晚晚,要不我們去找班主任調換座位吧?離窗戶遠一點,就看不到外面了。”
蘇搖搖頭,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不用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會慢慢習慣的。”
說是要習慣,可是習慣一個人有多難?那些刻意壓抑的回憶總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洶涌而來。
上課時,老師講解的函數題會讓她想起陸嶼耐心給她講題的那個下午。陽光透過圖書館的窗戶,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清香。那時她假裝聽不懂,只爲了能多和他待一會兒。
物理課上講到自由落體,她會想起那次體育課上,她不小心扭到腳,陸嶼二話不說背起她去醫務室。他的肩膀比看起來要寬闊,他的體溫透過校服傳到她的臉頰,那一刻她甚至感謝那次扭傷。
就連看到黑板旁的日歷,都會想起陸嶼的生日。她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偷偷準備禮物,跑遍了全市的手工店,最終決定做一個星空投影燈,因爲記得他曾說過喜歡看星星。她花了好幾個晚上一點點組裝,不小心把膠水沾得到處都是,卻滿心歡喜。
而現在,所有這些回憶都蒙上了一層酸楚的色彩。
最讓蘇晚難以承受的是,她發現自己開始不自覺地在人群中尋找陸嶼的身影。操場上、走廊裏、食堂中,她的目光總會下意識地搜尋,找到後又會立刻移開,心中既渴望又害怕看到他和陳瑤在一起的畫面。
這種矛盾的心理折磨得她幾乎夜不能寐。夜深人靜時,她會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天花板,一遍遍問自己:爲什麼偏偏是陳瑤?爲什麼陸嶼選擇的是她?如果當初她更勇敢一點,更早表白,結果會不會不同?
然後她又會痛恨這樣的自己,痛恨這種無休止的比較和假設。明明知道已經不可能了,爲什麼還是放不下?
周五放學後,教室裏只剩下蘇晚一人。她慢吞吞地整理着書包,突然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那把陸嶼送她的傘。
那是一把黑色的折疊傘,樸實無華,沒有任何花紋裝飾。那是去年夏天的一個午後,突然下起暴雨,沒帶傘的蘇晚被困在教學樓裏。陸嶼看見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自己的傘塞給她,然後冒雨跑回了宿舍。第二天蘇晚去還傘時,他卻說:“你留着吧,我還有。”
那一刻蘇晚幾乎以爲他對她也有好感,否則怎麼會這麼體貼?後來才知道,陸嶼只是天生善良,對誰都會伸出援手。這把傘或許對他而言無足輕重,對她卻成了珍貴的紀念品。
蘇晚握着傘,指尖輕輕撫過每一根傘骨,回憶起那天雨中的每一個細節:陸嶼頭發被雨打溼的樣子,他遞傘時指尖的溫度,甚至那天空氣裏潮溼的泥土氣息。然後她又想起最近看到的每一個畫面——陸嶼爲陳瑤系圍巾時溫柔的神情,他看陳瑤時發亮的眼睛,他們牽手走過校園時親密無間的姿態...
眼淚不知不覺滴落在傘面上,暈開一個小小的水圈。蘇晚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起身走向宿舍,打開衣櫃最底層,那裏已經放着一個小盒子,裏面全是與陸嶼有關的東西:他借給她的筆記,他推薦的書籤,還有那次籃球賽她偷偷拍下的照片。
蘇晚小心翼翼地將傘放進盒子裏,合上蓋子時,感覺像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也關了進去。她知道這很傻,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對陸嶼而言毫無意義,卻是她珍藏已久的寶貝。
“該放下了。”她輕聲對自己說,聲音在空蕩的寢室裏顯得格外清晰,“放下對陸嶼的喜歡,也放下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可是放下又談何容易?喜歡一個人就像在心裏種下一棵樹,時間越久,根系就越深。即使有一天你決定要連根拔起,也會留下一個巨大的坑洞,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填平。
周末回家後,蘇晚試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她制定了詳細的學習計劃,每天嚴格按照計劃執行,不讓自已有一刻空閒。然而即使是在解最復雜的數學題時,她的思緒也會偶爾飄遠,想起陸嶼解題時微微蹙眉的樣子。
周日晚返校時,蘇晚在校門口又遇到了陸嶼和陳瑤。他們似乎剛從校外回來,陳瑤手裏拿着一串冰糖葫蘆,正開心地說着什麼。陸嶼低頭看着她,眼裏的笑意明顯而溫暖。
蘇晚下意識地想躲開,卻已經來不及了。陳瑤先看到了她,笑着打招呼:“蘇晚!周末過得怎麼樣?”
陸嶼也轉過頭來看她,笑容稍稍收斂,變得禮貌而疏離:“嗨。”
蘇晚強迫自己揚起一個笑容:“還不錯。你們呢?”
“我們去看電影了!”陳瑤晃了晃手中的冰糖葫蘆,“這家超級好吃,推薦你們也試試。”
寒暄幾句後,他們道別。走出幾步後,蘇晚忍不住回頭,正好看到陸嶼自然地接過陳瑤手中的包,又細心地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
那一刻,蘇晚突然明白了。陸嶼對陳瑤的體貼是發自內心的自然流露,而對她的好,只不過是一個善良的人本能的行爲,別無他意。
回到寢室,蘇晚沒有哭。她安靜地做完了一套英語試題,然後又預習了第二天的化學課程。臨睡前,她打開日記本,寫下這樣一段話: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被拒絕也不丟臉。丟臉的是明知不可能還糾纏不休。陸嶼找到了他的幸福,我也該去尋找我的了。從明天開始,不再刻意躲避,也不再偷偷關注。他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我的路還很長。”
寫完後,她合上日記本,關燈睡覺。黑暗中,她清楚地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心裏的疼痛不會完全消失,但她已經決定要向前看了。
成長或許就是這樣,一邊受傷,一邊學會堅強;一邊失去,一邊懂得珍惜。而青春期的愛情,最美的大概不是得到,而是在喜歡一個人的過程中,遇見了那個勇敢而純粹的自己。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寢室的地板上。蘇晚閉上眼睛,第一次沒有帶着淚水入睡。明天,將會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