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寧安在蘇家舊宅外枯坐了一整夜。
天亮時,晨露浸溼了她的衣袍。
她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
她相信,蘇衡會明白她的苦心。
側君之位,對一個死士出身的男子來說,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回到府中時,佟長風正坐在寢殿裏等她。
見她一身露水,他起身迎上來,還未到跟前,他身子一晃,軟軟向後倒去。
寧安下意識扶住他,觸手卻是一掌溫熱黏膩的血。
佟長風的衣擺上,暈開大片刺目的紅色。
寧安帶着禁軍,再一次闖入蘇家舊宅。
這一次,她懷裏攬着面色蒼白的佟長風。
“蘇衡!”她的聲音壓抑着怒意,在空曠破敗的庭院裏回蕩。
“本宮已應你的要求,你爲何還要對長風下手!他本就體弱!”
佟長風虛弱地倚在她胸前,指尖冰涼地碰了碰她的臉頰,氣若遊絲:
“殿下......莫要怪哥哥......定是長風礙了哥哥的眼......”
“哥哥心中怨恨,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
“千錯萬錯,皆是長風的錯......求殿下,莫要再逼迫哥哥了......”
寧安將他摟得更緊,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依舊緊閉的房門。
“蘇衡,出來!”她厲聲道,“給長風賠個不是,此事,本宮可既往不咎!”
沒有回應。
“蘇衡!別讓本宮說第三遍!”
依然死寂。
“蘇衡!!”
“錚”的一聲,腰間佩劍被她抽出半截,寒光凜冽。
“殿下想做什麼!”
一個清冷而壓抑着怒意的少女聲音驟然響起。
蘇雲從廊柱陰影中走出,一身素白衣衫,面色比昨日更加蒼白,眼底布滿血絲,卻挺直了脊背,攔在房門前。
她看了眼被寧安小心翼翼護在懷裏的佟長風,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譏諷。
“殿下是要以監國之尊,強闖民宅,驚擾亡者安寧嗎?”
寧安下頜線繃緊,眼神銳利如刀:“讓他自己出來,本宮還可與他好好談。”
蘇雲寸步不讓,聲音冷硬:“我阿兄不願見你,殿下何必強求?”
“不願?”
寧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目光掃過蘇雲單薄的身形,又落回那扇門。
“他若真‘不願’,又何必弄出這許多事端,引本宮來此?蘇雲,讓你哥哥自己出來,我們之間,尚有轉圜餘地。”
“他已經死了。”蘇雲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
“什麼?”
寧安眉頭緊鎖,看向屋內那抹紅色的身影。
“原來在你口中,賭氣躲藏、裝神弄鬼,便叫作死?”
“是與不是,無需向殿下解釋。”
蘇雲直視着她,眼神裏是與他年齡不符的死寂與決絕。
“殿下若執意要闖,不妨先賜草民一死。草民也好早些去陪阿兄,黃泉路上,不至讓他孤單。”
寧安瞳孔微縮。
她看着眼前這個少女,依稀還能辨出幾分當年刑場上,那個被蘇衡死死護在身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童模樣。
可如今,這少女眼中,除了恨,便是空。
“蘇雲,”
寧安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不適,聲音放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
“本宮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哥哥出來。否則......”
她沒有說完,但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沒有回應。
寧安閉了閉眼。
佟長風適時地軟倒下去,氣息微弱:
“算了,是長風福薄,不配侍奉殿下左右。長風願自請休棄,離府修行。只求殿下與哥哥,莫要因長風生了嫌隙......”
寧安已一把將他撈回懷中。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眼底最後一絲溫度褪盡。
“蘇衡。”她吐出我的名字,再無波瀾。
依然無人回應。
“來人!”寧安一聲怒喝。
幾名禁軍應聲上前。
“將蘇雲,”她指向攔在門前的少女,聲音冰冷,“給本宮按住,杖責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