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沒過腳踝，李大壯的手抓得死緊，指尖幾乎要嵌進趙振蓬的胳膊裏。那張黑瘦的臉上，驚恐尚未完全褪去，混合着巨大的困惑和劫後餘生的慶幸，顯得格外滑稽。
“蓬仔！你...你真沒事？”李大壯的聲音還在發顫，眼睛瞪得溜圓，上下左右地掃視着趙振蓬，仿佛要找出他剛才憑空消失又出現的秘密，“你剛才...刷一下！就那麼沒了！就跟被水鬼拖下去一樣！嚇死我了！我差點就要喊人撈你了！”
趙振蓬感受着胳膊上傳來的力道，還有腳底淤泥真實的冰冷粘膩感。鹹腥的海風，遠處海浪的譁譁聲，以及李大壯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和魚腥的氣息，都在清晰地告訴他：他回來了。回到了2000年9月16日，粵省樂昌市兩江鎮上長塘村東邊的這片灘塗。
那顆改變命運的黑珠已然消失，徹底融入了他的靈魂。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浩瀚無垠的盤古靈泉小世界，一份足以顛覆一切的恐怖力量。
“真沒事，大壯。”趙振蓬反手拍了拍李大壯緊繃的手臂，聲音沉穩，帶着一種李大壯從未感受過的奇異安撫力量，那是一種經歷過靈魂撕裂又重塑後的篤定。“就是剛才一腳踩空，陷進這爛泥裏，腦子嗡了一下，眼前發黑，可能有點低血糖，站那兒懵了一會兒，看着像沒了似的。”他隨口編了個理由，眼神卻銳利如鷹隼般投向李大壯剛才指的方向——那片靠近幾塊巨大礁石、水深及腰的區域。
“你說的大魚...在那邊水坑？”趙振蓬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意念，如同無形的觸手，早已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悄無聲息地向前方那片水域蔓延開去！
嗡！
意識仿佛瞬間掙脫了肉體的束縛，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水下的世界，不再是模糊的渾濁，不再是視線的局限！意念如同最精密的聲呐，無視了渾濁的海水和嶙峋的礁石障礙，瞬間覆蓋了以他身體爲中心，半徑五百米的球形空間！
五百米！水下的一切，纖毫畢現，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腦海之中！
近處的淺灘淤泥裏，幾只指甲蓋大的小螃蟹驚慌地鑽進沙洞。礁石縫隙中，吸附着密密麻麻、緩慢蠕動的藤壺和牡蠣。再往前一點，幾個臉盆大小的水窪裏，幾條灰不溜秋的小雜魚在懶洋洋地遊弋。
這些，都是李大壯他們平時能看到的“貨”，價值低廉。
但趙振蓬的“視線”沒有停留，意念繼續深入，穿透層層疊疊、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群，掃過覆蓋着海藻的沙地，掠過更深的海溝邊緣...
突然！
在距離他本體大約三百多米外，一處被巨大礁石環抱、相對隱蔽的深水坑邊緣，一片黯淡卻密集的生命信號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般亮起！意念瞬間鎖定、放大！
那是...魚群！
體型不大，普遍在二三十厘米長，體色在渾濁的水下顯得有些暗淡，呈現一種黃褐色。但它們流線型的身體，略顯側扁的形態，以及那標志性的、帶着一點金色的...背鰭？！
大黃魚！
雖然只是普通的野生大黃魚苗，遠未長到值錢的一斤以上規格，但在這個年代，野生大黃魚尚未被過度捕撈到幾近滅絕，價格雖然比不上後世的天價，但也絕非小雜魚可比！尤其是在樂昌這種小地方，能湊夠一盤的量，賣給收購站，絕對能換回一筆可觀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這魚群的數量不小！意念掃描下，至少有上百條擠在那個相對安全的礁石坑裏！這簡直是老天爺，不，是盤古靈泉小世界送來的第一份厚禮！
“嗯，感覺就在那邊。”趙振蓬強壓住心頭的狂喜，面上不動聲色，指了指那處礁石群的方向，語氣帶着一種篤定，“走，過去看看！水有點深，你小心點。”
“啊？真有大魚？”李大壯將信將疑，但看到趙振蓬篤定的眼神和剛才“消失”又出現的詭異，心裏也莫名升起一絲期待。他咽了口唾沫，鬆開抓着趙振蓬的手，握緊了自己的鐵耙，“行！聽你的！今天要是能搞條大魚，晚上讓我娘燉湯，分你一半！”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淌着水，繞過幾塊溼滑的大礁石，冰冷的海水漸漸漫過膝蓋，到大腿，最後及腰。渾濁的海水涌動着，帶來更大的阻力。
李大壯走得有些吃力，眼神緊緊盯着水面，試圖在渾濁中尋找魚兒的蹤跡，嘴裏還嘟囔着：“蓬仔，你眼神啥時候這麼好了？離這麼遠就能瞅見？水這麼渾...”
趙振蓬沒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水下五百米範圍的“上帝視角”之中。意念如同最高效的掃描儀，在前進途中，不斷將新的發現標注出來。
左前方十五米，一塊半埋沙中的扁平礁石底下，意念穿透沙層，清晰地“看到”一只足有成人巴掌大、青褐色背甲、螯足粗壯的青蟹正警惕地伏在那裏！旁邊還有幾只稍小的。
右前方二十多米，一條色彩豔麗、身上布滿不規則褐色斑塊和白色小點的石斑魚，正優哉遊哉地從一條狹窄的石縫裏探出頭！看體型，至少有兩斤重！這可是值錢貨！
更遠處，一片相對平緩的沙地上，一群指頭長短、近乎透明的對蝦正驚慌地聚攏又散開，數量不少！
發財了！
趙振蓬的心髒怦怦直跳，但臉上依舊保持着平靜，甚至帶着一絲趕海人特有的專注。他不能表現得太過異常。意念收取雖好，但眼下李大壯就在身邊，他只能依靠“運氣”和“眼力”來解釋收獲。
“大壯，你扒拉那邊幾塊石頭底下，我感覺有東西。”趙振蓬指了指青蟹藏身的那片區域，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力。
“好嘞！”李大壯不疑有他，立刻精神一振，揮舞着鐵耙，小心翼翼地靠近趙振蓬指的那片礁石。他扒開幾塊碎石，鐵耙在沙子裏仔細地翻找着。“咦？好像真有貨！”他動作猛地一頓，臉上露出驚喜，隨即更加小心地扒開沙層。
趙振蓬則看似隨意地走向那條石斑魚藏身的石縫方向，腳下卻巧妙地避開了水底可能打滑的石頭和海藻。他的目光“鎖定”了那條還在石縫口探頭探腦的石斑魚。
距離足夠近了！意念一動！
收！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光影效果。那條足有兩斤重的漂亮石斑魚，連同它藏身的石縫周圍一小片海水和沙石，瞬間消失不見！下一刻，它已經出現在了盤古靈泉小世界四合院前那片鬆軟的沃土上，脫離了海水，徒勞地拍打着尾巴，被無形的空間力量禁錮在原地，等待靈靈的處理。
“哈！蓬仔！快看！大青蟹！好家夥，這麼大！”另一邊，李大壯興奮的喊聲傳來。他手裏高高舉着一只拼命揮舞着大螯、掙扎不休的大青蟹，蟹殼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油亮的青褐色，螯足粗壯有力，一看就分量十足！“底下還有幾只小的！發了！今天真走運了！”
李大壯興奮地將幾只大小不一的青蟹扔進自己的桶裏，發出噼裏啪啦的撞擊聲。
趙振蓬臉上也適時露出“驚喜”的笑容：“運氣不錯！大壯，你眼神也好使！”他一邊說着，一邊“漫不經心”地靠近那片對蝦聚集的沙地。意念再次悄然發動，範圍籠罩！
收！
那片沙地上驚慌失措的幾十只對蝦，連同它們攪起的一小片渾濁沙水，瞬間消失，轉移到了空間沃土上。
“這邊水坑好像也挺深，我看看。”趙振蓬招呼一聲，繼續朝着發現大黃魚群的深水坑走去。海水已經沒到了胸口，冰冷刺骨。他一邊走，意念一邊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在礁石縫隙、海藻叢中快速掃描、收取。
一只躲在扇貝殼裏的肥美貓眼螺（東風螺）？收了！
兩條藏在海草裏的半大黑鯛？收了！
一片吸附在礁石背陰面、個頭不小的鮑魚？收了！
...
每一次意念收取，都精準而高效。他的塑料桶裏依舊空空如也，但盤古靈泉小世界的沃土上，各種鮮活的海產正迅速堆積起來，被靈靈用意念力量分門別類地安置在特意劃分出的一個臨時“海產區”。
終於，靠近了那個環抱型的深水坑。渾濁的海水掩蓋了坑底的情況，只能看到水面微微的晃動。
“蓬仔，這坑有點深啊，小心點！”李大壯也跟了過來，看着那黑黢黢的水面，有些發怵。他桶裏已經有了好幾只青蟹和一些小雜魚、海螺，收獲已經遠超預期，心滿意足。
“我水性好，下去摸摸看。”趙振蓬深吸一口氣，感受着洗髓丹改造後身體蘊含的充沛力量和活力，以及那股源自“水下呼吸”天賦的本能自信。他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全身。但奇異的是，他沒有任何憋悶感！口鼻仿佛自動閉合，皮膚上的毛孔似乎能直接吸收水中的氧氣，將廢氣排出！五百米範圍的意念掃描在水下更是如魚得水，清晰度甚至超過了在陸地上的百米範圍！
深水坑底部的情況瞬間了然於胸。除了那些聚集在邊緣地帶的上百條小規格大黃魚苗，趙振蓬的意念還穿透了坑底幾塊巨大礁石構成的狹窄縫隙，在縫隙深處一個更隱蔽的小空間裏，“看”到了三條體型明顯更大、體色金黃更爲鮮豔的個體！
成年大黃魚！目測每條都有一斤半左右！這才是真正的值錢貨！在2000年，這樣品質的野生大黃魚，在樂昌市也能賣到幾十塊一斤！三條加起來，頂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個月工資！
意念鎖定！收！收！收！
三條價值不菲的成年大黃魚瞬間消失，連同縫隙裏幾條受驚的小魚小蝦，一起被挪移到了空間沃土上。
接着，趙振蓬沒有放過外面那群大黃魚苗。意念如同撒開的網，籠罩住整個魚群！
收！
上百條驚慌失措的大黃魚苗連同它們周圍的海水，瞬間消失。靈泉空間沃土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球，裏面魚影攢動。靈靈立刻用意念引導，將這團海水和魚群轉移到空間裏那片3.5萬平方公裏的海洋邊緣淺水區。魚群甫一接觸空間那蘊含靈氣的海水，驚慌的情緒似乎都平復了不少，開始試探着遊動起來。
做完這一切，趙振蓬才裝作在水底摸索了一陣，然後猛地從水裏冒出頭，手裏高高舉着兩條他特意留下、沒有收走的半大黑鯛（每條約七八兩），臉上帶着“驚喜”的水珠：“大壯！接着！有貨！”
“哇！黑鯛！個頭不小！”李大壯在坑邊看得真切，興奮地大叫，趕緊接過趙振蓬拋上來的魚扔進桶裏。
趙振蓬又在水裏撲騰了幾下，摸上來幾只個頭不小的花蟹和一些海螺，這才“氣喘籲籲”地爬上岸，渾身溼透，臉上卻洋溢着“豐收”的喜悅。
“發了發了！蓬仔！今天真是撞大運了！”李大壯看着自己桶裏和趙振蓬桶裏加起來頗爲可觀的收獲，尤其是那兩只黑鯛和幾只大青蟹，還有一堆花蟹、貓眼螺、海螺，樂得合不攏嘴，早把趙振蓬剛才的“詭異消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只當是趙振蓬踩空暈乎了一下，然後老天開眼，讓他們走了大運！
“走！趕緊去洪家收購站！趁新鮮賣個好價錢！”李大壯迫不及待地催促。
“好！”趙振蓬拎起自己那只裝着幾條魚蟹、顯得相對“寒酸”的塑料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桶裏的這點東西，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寶藏，早已靜靜地躺在了他的靈泉空間裏，等待着變現。
兩人收拾好東西，興沖沖地離開礁石灘，沿着泥濘的小路返回村子。夕陽的餘暉終於艱難地撕破了厚重的雲層，將天邊染上一抹暗淡的金紅。路過村中心那棵大榕樹時，癩頭三那幾個閒漢還在，看到他們桶裏滿滿的收獲，尤其是李大壯桶裏那只耀武揚威的大青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嗬！還真撿到東西了？”癩頭三酸溜溜地開口，語氣裏滿是難以置信和嫉妒。
“踩了狗屎運唄！”尖嘴猴腮的哼了一聲。
趙振蓬目不斜視，腳步輕快。李大壯則挺直了腰板，故意把桶拎得高高的，臉上寫滿了揚眉吐氣。
他們沒有直接回村西頭的家，而是穿過村子，朝着鎮中心所在的曹家洞村方向走去。曹家洞村是鎮政府所在地，也是島上最熱鬧的地方，下轄17個村小組，常住人口超過兩千人，各種店鋪、收購站都集中在那裏。洪振蘭家的“振蘭海產收購站”就在鎮中心臨街的位置。
沿着坑窪不平的村道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炊煙嫋嫋的曹家洞村出現在眼前。相比上長塘村的散亂，這裏的房屋明顯更集中，也多了些兩三層的小樓。街道兩旁開着些雜貨店、小飯館、修理鋪，空氣中飄蕩着飯菜的香氣和隱約的柴油味。收購站有好幾家，振蘭海產收購站的門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幹淨，門口停着幾輛運送海鮮的摩托車和三輪車。
收購站裏亮着燈。一個穿着藏藍色舊工裝、頭發花白、面容樸實中帶着精明的小老頭正坐在櫃台後撥拉着算盤，正是洪振蘭的父親，洪福海。旁邊，一個穿着幹淨白襯衫、藍色牛仔褲，扎着利落馬尾辮的姑娘正彎着腰，麻利地將幾個泡沫箱裏的碎冰鋪平。她身量苗條，側臉線條清晰，鼻梁挺直，皮膚是海邊人常見的小麥色，透着健康的光澤。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正是洪振蘭。她今年剛考上省城的大學，趁着暑假回來幫家裏看店。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眼神清澈又帶着點生意人特有的審視。看到渾身溼透、拎着桶的趙振蓬和李大壯，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喲，大壯哥，振蓬哥，今天收獲不錯啊？快進來！”聲音清脆，帶着點本地口音，卻不難聽。
洪福海也停下了撥算盤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目光落在他們的桶上，尤其在李大壯桶裏那只大青蟹上停留了一下。
“洪叔！振蘭妹子！”李大壯嗓門洪亮，獻寶似的把桶往櫃台前的空地上一放，濺出幾滴水，“快看看！今天運氣好！搞了點硬貨！”
洪振蘭走過來，動作熟練地拿起一個塑料盆和一個小網兜，開始分揀桶裏的海貨。她先拎出那只最大的青蟹，掂了掂分量：“嗬，這只青蟹夠肥！公的，螯足硬實，活力不錯。”又看了看那兩條黑鯛，“黑鯛也還行，七八兩一條，新鮮。”接着是花蟹、貓眼螺、雜魚、海螺...她動作麻利，眼光精準，嘴裏飛快地報着價：
“大青蟹，公的，一斤二兩左右，算你18塊一斤...”
“黑鯛，算9塊一斤...”
“花蟹個頭小點，6塊一斤...”
“貓眼螺（東風螺）個頭可以，8塊一斤...”
“雜魚海螺混一起，算3塊一斤...”
洪福海在旁邊聽着，偶爾點點頭，補充一句：“海螺裏那幾個辣螺（荔枝螺）個頭還行，單挑出來，算5塊一斤吧。”
李大壯聽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這價錢，比村裏其他幾家收購站要公道不少，尤其是那只大青蟹，洪家沒壓價。
輪到趙振蓬了。他把自己的桶也放下來。裏面東西少得多：兩條半大的黑鯛（比李大壯的小一圈），幾只花蟹，一些貓眼螺和普通海螺，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魚。
洪振蘭如法炮制，快速分揀報價：
“黑鯛小點，算8塊一斤...”
“花蟹也小點，5塊5一斤...”
“貓眼螺個頭還行，跟大壯哥的一樣，8塊一斤...”
“雜魚海螺，也3塊一斤...”
趙振蓬安靜地聽着，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心裏清楚，自己桶裏這點東西的價值，連空間裏那三條成年大黃魚的零頭都比不上。
“蓬仔，你今天運氣沒我好啊！”李大壯看着趙振蓬桶裏明顯“寒酸”的收獲，嘿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帶着點安慰的意思。
洪振蘭手腳麻利地將兩人的海貨分別過秤、計算。
“大壯哥，一共是...青蟹一斤二兩，21塊6；黑鯛兩條一斤半，13塊5；花蟹一斤，6塊；貓眼螺八兩，6塊4；雜魚海螺兩斤半，7塊5；辣螺半斤，2塊5。總共57塊5毛！算你58塊！”洪振蘭口齒清晰地報出總數，利落地從抽屜裏數出錢遞給李大壯。
李大壯接過厚厚一疊零錢（最大面額是十元），樂得見牙不見眼。
“振蓬哥，你的：黑鯛一斤，8塊；花蟹九兩，4塊9毛5；貓眼螺六兩，4塊8；雜魚海螺一斤八兩，5塊4。總共23塊1毛5。算你23塊5！”洪振蘭把錢遞給趙振蓬。
趙振蓬接過錢，幾張皺巴巴的十元、五元和零散的毛票。23塊5。前世他一頓飯錢都不止這個數，此刻握在手裏，卻感覺沉甸甸的。這是重生後，依靠自己（和空間）賺到的第一筆錢。
“謝了，振蘭。”他點點頭，聲音平靜。
洪振蘭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今天的趙振蓬有點不一樣。雖然還是那身溼漉漉的破衣服，臉上還帶着趕海的疲憊，但那雙眼睛...似乎比以往要亮得多，也沉靜得多，不再是那種帶着頹喪和迷茫的眼神。她想了想，又拿起秤杆，從趙振蓬桶裏扒拉出兩個個頭還算不錯的貓眼螺，隨手扔進秤盤：“這兩個螺剛才漏了，算半斤，多給你五毛。”說着，又數出五毛錢塞到趙振蓬手裏。
趙振蓬微微一怔，看着手裏多出來的五毛硬幣，又看向洪振蘭。洪振蘭卻已經轉過身去收拾秤盤了，只留給他一個利落的馬尾辮背影。
“嘿，振蘭妹子就是公道！”李大壯咧着嘴笑。
“公道生意才能長久。”洪福海在櫃台後慢悠悠地說了一句，算是定論。
離開收購站，天色已經擦黑。李大壯揣着“巨款”，喜滋滋地回家報喜去了。趙振蓬捏着那24塊錢（加上洪振蘭多給的五毛），沒有直接回上長塘村，而是拐進了曹家洞村唯一的一家小雜貨店。
他買了三樣東西：一包最便宜的散裝鹽（五毛），一小瓶最便宜的醬油（一塊五），一小桶五斤裝的劣質豆油（八塊五）。這是家裏快見底的東西。剩下的十四塊錢，他小心地揣進了褲兜深處。
拎着油鹽醬油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家裏的白熾燈散發着昏黃的光。母親王秀芬正在灶台前忙碌，鍋裏煮着稀飯，蒸汽混着鹹魚味彌漫在狹小的廚房裏。父親趙建國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就着燈光修補着一張破漁網，聽到動靜抬起頭。
“回來了？”趙建國的聲音依舊沉悶，帶着疲憊，但當看到趙振蓬手裏拎着的油瓶和醬油瓶時，渾濁的眼睛裏還是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光亮，“還...還買了油和醬油？”他記得兒子出門時只帶了桶和耙子。
“嗯，”趙振蓬把東西放在桌上，聲音平靜，“今天運氣還行，跟大壯撿了點東西，賣了點錢。”他沒說具體數目，把剩下的十四塊錢拿出來，放在油瓶旁邊，“還剩十四塊。”
十四塊錢！在2000年的漁村，對於一個剛“失業”的高中生來說，這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王秀芬聞聲從廚房探出頭，看到桌上的油、醬油和錢，臉上先是驚訝，隨即涌上一絲復雜的神色，有欣慰，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酸。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低聲道：“快去換身幹衣服，別着涼了...飯快好了。”
飯桌上，氣氛依舊有些沉悶，但似乎又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鹹魚還是那條鹹魚，醃蘿卜還是那些醃蘿卜，番薯粥依舊稀薄。但王秀芬用新買的豆油炒了一小盤家裏種的、蔫巴巴的空心菜。油光讓那盤青菜顯得格外誘人。
趙振蓬沉默地吃着飯，感受着劣質豆油帶來的、與前世精致食用油截然不同的粗糲香味，卻覺得格外踏實。這頓飯，他吃得比中午香得多。
飯後，他早早地回了自己那間狹小的房間。關上房門，隔絕了堂屋父母壓抑的交談聲。
他沒有開燈，靜靜地坐在床邊。黑暗中，洗髓丹改造後的身體五感變得更加敏銳，他能清晰地聽到隔壁父母刻意壓低的對話。
“...二十四塊...蓬仔懂事了...”
“...油有了...省着點...復讀的錢...”
“...王大奎今天又在碼頭壓價...這日子...”
趙振蓬閉上眼睛，意念沉入那片浩瀚的靈泉空間。
四合院內，靈靈歡快的聲音立刻在腦海響起：【主人！您來啦！今天收進來的海貨都安置好啦！魚蝦放在海邊淺水區，蟹和螺放在沙灘上圈起來的小池子裏了！它們看起來都很精神呢！】隨着靈靈的介紹，趙振蓬的意念瞬間“看到”了空間海洋邊緣，那上百條小規格大黃魚苗正歡快地遊弋在清澈的海水中，那三條金燦燦的成年大黃魚則略顯不安地在一個小水灣裏遊動。沙灘上，青蟹、石斑、花蟹、貓眼螺、鮑魚、對蝦...分門別類地待在不同的淺水池裏，活力十足。意念掃過，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生物最細微的情緒——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以及...對空間裏無處不在的、蘊含靈氣的海水和空氣的本能渴望與舒適感。
【主人，您要看看大禮包裏的其他東西嗎？或者靈靈幫您種點什麼？】靈靈充滿期待地問。
“暫時不用。”趙振蓬的意念掃過那片廣袤的草原、黑土地和農田，一個清晰的計劃在腦海中迅速成型。他心念一動，身體瞬間從狹小的房間消失，出現在四合院前那片鬆軟的沃土上。
夜空中沒有月亮，但空間裏自有柔和明亮的天光，如同永恒的晨曦。他走到那口靈泉井邊，井水依舊清澈滿溢，散發着令人精神振奮的氣息。他拿起井邊一個古樸的木瓢，舀了滿滿一瓢清冽甘甜的靈泉水，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氣息瞬間從喉嚨流遍四肢百骸，洗髓後身體殘留的最後一絲疲憊感徹底消失，精神變得無比清明振奮。思維運轉速度似乎又快了幾分。智力丹和洗髓丹的效果，在靈泉水的滋養下，仿佛被再次激活、強化！
他沒有再服用丹藥或學習晶體。飯要一口一口吃。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空間的時間流速和意念能力，爲下一步行動積累原始資本——豐富空間物種，同時解決最迫切的家庭生計。
他的目光投向四合院外那片遼闊的草原。意念瞬間外放百米！
鎖定！一株葉片肥厚、根系發達、散發着微弱清香的不知名野草。
收！
野草連同根系泥土，瞬間出現在他指定的農田邊緣。這是實驗田。
鎖定！一株矮小但枝幹虯結、葉片油亮的野生小灌木。
收！
灌木出現在沃土上。
鎖定！一塊半埋在草地裏、形狀奇特、布滿青苔的石頭。
收！
石頭出現在院牆角落。
意念操控，精準無誤，如臂使指！趙振蓬眼中精光閃爍，熟悉着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隨後，他的意念再次沉入外界。這一次，目標是自家房前屋後，以及村子附近常見的、生命力頑強的果樹！
意念穿透牆壁，無視距離，瞬間鎖定！
後院牆角那棵半死不活、只結幾個酸澀小果的番石榴樹！收！連根帶土挪移到空間黑土地邊緣！
鄰居家院牆外伸過來的一枝龍眼樹枝條！意念鎖定那截蘊含生機的枝條！收！枝條瞬間出現在沃土上！
村口老榕樹垂下的一根氣生根！收！
...
他沒有動那些長勢良好的果樹主體，只選取了枝條、幼苗或者狀態不佳的個體。每一次收取都無聲無息，神不知鬼不覺。
短短幾分鍾（外界時間），靈泉空間靠近四合院的沃土和黑土地邊緣，已經多了十幾株形態各異的植物：幾株野草、一棵番石榴小樹、幾根龍眼、荔枝、黃皮果的枝條、一段榕樹氣生根、甚至還有幾顆從自家菜園角落裏“順”來的、發芽的土豆塊莖和一小把蔫了吧唧的菜種。
“靈靈，”趙振蓬用意念溝通，“這些植物，幫我種在合適的區域。果樹苗和枝條種在黑土地邊緣向陽處，野草和菜種種在農田試驗區，土豆也種下。用最普通的溪水澆灌，暫時不要動用靈泉水。”
【明白啦，主人！保證完成任務！】靈靈的聲音充滿幹勁。只見那些被趙振蓬隨意堆放的植物，在無形的力量作用下，自動飛起，根系被輕柔地埋入鬆軟的土壤中，位置排列得井然有序。遠處山林間一條小溪的分支被意念引動，清澈的溪水如同細雨般均勻地灑落在新種下的植物根部。
看着眼前這充滿生機的一幕，趙振蓬心中充滿了踏實感。這只是開始。有了這個空間，有了靈泉，有了意念收取的能力，趕海摸魚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道。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的壁壘，看到了波濤起伏的兩江島周邊海域，看到了那些沉眠在海底的古老沉船，看到了即將被政府討論承包的島嶼...
第一步已經邁出。明天，將是利用這水下五百米意念探測能力，真正大展身手的時候！他的目標，是那片被村裏老漁民稱爲“鬼見愁”的深海礁盤區！據說那裏暗流洶涌，礁石密布，極其危險，但也藏着真正的好貨！
他盤膝坐在四合院前的青石板上，閉上眼睛。意念沉靜下來，腦海中開始反復演練《武術技能大全》中記載的形意拳三體式樁功。洗髓後的身體，配合着靈泉水的滋養，肌肉骨骼發出細微的嗡鳴，氣血搬運，一絲微弱卻真實不虛的氣感，開始在丹田處緩緩凝聚。
月光如水（空間天光模擬），靜靜灑落在這片屬於他的世界。院中靈泉井水氤氳着乳白色的霧氣。遠處山林、草原、黑土、農田的輪廓在微光中若隱若現。沙灘上，海產們安靜地棲息。沃土上，新種下的植物舒展着枝葉。
萬籟俱寂，唯有少年體內氣血奔流之聲，如同潛龍在淵，蓄勢待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