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輛黑色的暗夜魅影如同一道沉默的閃電,撕裂了江城的寧靜。
車內,氣氛壓抑得近乎凝固。
陳淵坐在後座,閉着雙眼,但那微微顫抖的指節,卻暴露了他內心翻涌的滔天巨浪。他的腦海中,一幕幕畫面不斷閃回。
那是他入獄前,一個扎着羊角辮、臉上總帶着些許怯懦的小女孩,緊緊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臉,用清脆的聲音說:“哥,你放心,小雪會乖乖的,等你回來。”
他還記得,他摸着她的頭,鄭重承諾:“等哥哥回來,就給你買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裙,讓你成爲最幸福的公主。”
可如今,他的公主,卻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生死未卜。
而他,這個自詡能攪動世界風雲的淵主,卻連自己唯一的親人都沒有保護好。
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髒。那股滔天的怒火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恐懼。他害怕,害怕當他趕到時,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坐在副駕駛的馬坤,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的淵主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那沉寂中蘊含的毀滅性力量,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的老江湖都心驚膽戰。
他的手機不斷震動,一條條指令通過他,從江城這座小小的城市,傳向世界的各個角落。
“命令,瑞士蘇黎世生命科學中心的漢斯教授,放下手中所有工作,我的私人飛機‘鯤鵬號’已在機場等候,三小時內,必須起飛前往華夏江城!”
“通知,聯邦星辰醫院燒傷科首席專家,艾米麗·懷特博士,立刻啓程。告訴最高行政廳,這是淵主的命令,任何阻攔,視爲宣戰!”
“聯系東瀛再生醫學研究所,將他們最新研發的‘神肌’活性再生藥劑,不惜一切代價,空運過來!”
一道道足以讓任何一個國家元首爲之側目的指令,被毫不遲疑地執行下去。這一刻,一個名爲“陳淵”的意志,正調動着這個星球上最頂尖的醫療資源,向着江城這座不起眼的城市,瘋狂匯集。
“吱——!”
頂級豪車一個漂亮的甩尾,穩穩地停在了江城第一人民醫院的急診大樓門口。
車門未開,早已得到消息的醫院院長,帶着一衆科室主任,已經恭敬地等候在門口。他們一個個面色慘白,冷汗直流,顯然已經被馬坤提前打過的招呼嚇破了膽。
陳淵推門下車,一股冰冷的氣場瞬間籠罩了所有人。
“病人在哪?”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在……在頂樓的特護ICU。”院長顫顫巍巍地回答,連頭都不敢抬。
“帶路。”
一行人不敢有絲毫怠慢,簇擁着陳淵,乘坐專用電梯直達頂樓。
ICU病房外,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看起來頗爲權威的中年醫生攔住了去路。
“對不起,ICU是無菌病房,不能隨便進。病人剛剛做完清創手術,情況非常不穩定,任何感染都可能是致命的。”醫生義正言辭,似乎並未被這陣仗嚇到。
院長嚇得魂都快沒了,連忙呵斥道:“劉主任!這位是貴客,你……”
“院長,我是在爲病人負責!”劉主任梗着脖子,頗有些醫者仁心的固執,“不管他是誰,都不能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
陳淵停下腳步,赤紅的眼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僅僅一眼,劉主任便如墜冰窟,渾身一僵,後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裏。那是什麼樣的眼神?不像是人的眼睛,更像是神祇在俯瞰螻蟻,充滿了漠視生命的冰冷。
“我只進去看一眼。”陳淵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她若安好,你將獲得你無法想象的榮耀。她若有事……”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中蘊含的威脅,卻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加恐怖。
“……讓他進去。”劉主任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在護士的幫助下,陳淵換上無菌服,緩緩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隔離門。
病房內,儀器發出單調而規律的“滴滴”聲。
病床上,躺着一個被白色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只露出一張被熏得發黑的小臉。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連接着旁邊一堆閃爍着數據的精密儀器,依靠呼吸機維持着微弱的生命。
盡管面目全非,但陳淵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他的妹妹,陳雪。
那個曾經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叫着“哥哥”的小女孩。
陳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病床前,仿佛每一步都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卻又怕驚擾到她,那只足以翻江倒海的手,在半空中不住地顫抖。
最終,他輕輕地握住了她沒有被紗布包裹的手指。
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這一刻,什麼淵主,什麼權勢,什麼滔天偉業,都化作了泡影。
他只是一個沒能保護好妹妹,心碎欲裂的哥哥。
一行清淚,從他赤紅的眼眶中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小雪,哥回來了……”
他的聲音哽咽,充滿了無盡的痛楚與悔恨。
“對不起……哥回來晚了……”
他將妹妹冰涼的手指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這個在屍山血海中都未曾皺過一下眉頭的男人,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門外,馬坤和醫院的一衆領導透過玻璃窗,看着這一幕,無不心神巨震。他們無法想象,那個煞氣滔天,如同魔神般的男人,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不知過了多久,陳淵的情緒才緩緩平復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妹妹的手放回被子裏,眼中的悲傷與脆弱被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決然所取代。
他緩緩站起身,轉過身來。
他的臉上,淚痕未幹,但那雙眼睛,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深邃。
他推門而出。
“淵主……”馬坤迎了上來,欲言又止。
“說。”
馬坤深吸一口氣,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臉色無比凝重:“淵主,關於福利院的大火,消防隊和警方的初步調查報告出來了。”
陳淵接過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
報告的內容很簡短,但結論卻觸目驚心。
“……經現場勘查及技術鑑定,起火點位於三樓陳雪所住房間的門口,現場發現助燃劑殘留。初步判定,此次火災,系人爲縱火。”
人爲縱火!
陳淵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
馬坤的聲音繼續響起,帶着一絲寒意:“而且,根據我們的情報網絡分析,這次縱火的目標性極強,似乎……就是沖着您妹妹去的。”
陳淵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報告,身上的氣息卻越來越冷,越來越危險。
馬坤仿佛沒有察覺,又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透明的證物袋,遞了過去。
袋子裏,裝着一個被熏得漆黑,幾乎看不出原樣的小物件。
“這是護士在爲您妹妹清理身體時,從她緊握的右手中發現的。她當時已經昏迷,卻依舊死死地攥着這個東西,護士費了很大力氣才取下來。”
陳淵接過證物袋,將那個小物件湊到眼前。
那似乎是一個木雕,因爲火燒和煙熏,大部分細節已經模糊不清。
但借着走廊的燈光,陳淵依然能勉強辨認出,那是一只鳥的形狀。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
當看清那個鳳凰輪廓的瞬間,陳淵的身體猛地一震!
一股比之前面對林家時,還要恐怖百倍、千倍的殺氣,轟然爆發!
這一次,不再是外放的狂怒,而是一種內斂到極致,仿佛能凍結時空的絕對零度!
馬坤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股氣息凍碎了,他駭然地看着陳淵,不明白淵主爲何會對一個小小的木雕,產生如此巨大的反應。
陳淵死死地盯着那個燒焦的鳳凰木雕,腦海深處,一段被塵封了許久的血色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那個神秘的組織,那個以鳳凰爲圖騰的恐怖存在,那場讓他失去了一切的噩夢……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將他們徹底埋葬在了過去。
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找到了這裏,找到了他唯一的軟肋!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悲傷,只剩下無盡的冰冷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鳳凰殘羽……”
“原來是你們。”
“你們,終於還是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