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如同來自幽冥的耳語,在寂靜的走廊上輕輕飄散。
“鳳凰殘羽。”
馬坤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他卻從陳淵那平靜到極致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種比山崩海嘯更加恐怖的意志。那是一種將整個世界拖入血海的決然。
之前因妹妹垂危而爆發的,是屬於“哥哥”陳淵的怒火,狂暴,熾烈,足以焚燒一切。
而此刻,從他口中吐出這個名字後,他身上所有的情感波動都消失了。悲傷,憤怒,悔恨,盡數沉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非人的冰冷。仿佛一尊沉睡了千年的戰爭機器,被喚醒了它唯一的程序——毀滅。
這是屬於“淵主”的意志。
馬坤的背脊瞬間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垂下頭,連直視陳淵的勇氣都沒有。他本能地感覺到,當淵主進入這種狀態時,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任何阻礙都將被碾成齏粉。
一場只屬於淵主一個人的戰爭,已然宣告開始。
陳淵緩緩將那個裝着鳳凰木雕的證物袋收進口袋,動作輕柔,仿佛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寶。隨後,他轉過身,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落在了馬坤身上。
“馬坤。”
“屬下在!”馬坤身體一震,立刻躬身應答。
“第一件事。”陳淵的聲音平穩而清晰,不帶一絲波瀾,“從現在起,封鎖江城所有出入口,機場、車站、港口、高速,一只蒼蠅都不許飛出去。動用你所有的力量,配合警方,全城戒嚴。”
馬坤心頭狂跳。全城戒嚴?這是何等恐怖的手筆!但他沒有絲毫猶豫,沉聲應道:“是!”
“第二件事。”陳淵繼續說道,“把江城給我掘地三尺,我要知道過去二十四小時內,所有進入福利院附近區域的可疑人員。我要他們的照片,他們的身份,他們的行動軌跡。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結果。”
“明白!”
“第三件事。”陳淵的目光變得幽深,“找到縱火的人。記住,我要活的。把他們,帶到我面前來。”
最後那句“帶到我面前來”,語氣極輕,卻蘊含着讓馬坤都爲之膽寒的森然殺意。他完全可以想象,那些人落到淵主手中,將會承受何等生不如死的折磨。
“屬下遵命!”馬坤重重點頭,不敢有絲毫怠慢。
“去辦吧。”陳淵揮了揮手。
馬坤如蒙大赦,立刻轉身,快步離去。他知道,淵主的命令一旦下達,整個江城的地下世界都將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瘋狂運轉起來。今夜,江城注定無眠。
馬坤走後,陳淵並沒有立刻離開。他拿出一部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衛星電話,熟練地按下一串復雜的加密代碼。
電話接通,但裏面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片死寂。
陳淵對着電話,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下達了一連串的指令。他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千鈞之力。
“青龍,啓動‘天網’一級權限。我要‘鳳凰殘羽’組織,自五年前起,在全球範圍內的所有活動記錄、資金流向、人員構成。我要知道,他們的‘鳳首’,現在藏在哪個地洞裏。”
“白虎,召集‘影衛’。我要所有被我們標記過的、與‘鳳凰殘羽’有關聯的目標,全部進入最高監控等級。從組織高層,到外圍的一個清潔工,我需要知道他們二十四小時內說的每一句話,見的每一個人。”
“朱雀,切斷他們的一切。我要所有與‘鳳凰殘羽’有關的殼公司、秘密賬戶、資金渠道,在十二小時內,全部凍結、蒸發。我要讓他們,連買一粒子彈的錢都沒有。”
“玄武,你親自負責。以江城第一人民醫院爲中心,構建最高級別的防御網絡。侵入全城所有的監控系統,我要這棟大樓周圍五公裏內,每一只蚊子的動向,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小雪的安全,不容有失。”
一連串指令下達完畢,他便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去確認對方是否收到,也沒有等待任何回復。因爲他知道,在他那龐大的地下王國裏,他的意志,就是絕對的法則。
隨着這幾個簡短的命令,一個普通人無法想象的龐大戰爭機器,已經圍繞着“鳳凰殘羽”這個名字,開始悄然運轉。無數的資金、情報、武裝力量,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從世界的各個角落,向着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古老組織,悄然收緊。
做完這一切,陳淵才緩緩轉身,重新看向那群早已嚇得呆若木雞的醫院領導。
爲首的院長,此刻正用一塊手帕拼命擦着額頭的冷汗,雙腿抖得像篩糠。他雖然聽不懂陳淵電話裏的內容,但那種發號施令、調動全球資源的無上權威,已經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面前站着的,究竟是怎樣一尊無法揣測的巨神。
“淵……淵主……”院長結結巴巴地開口,連稱呼都變了。
“我妹妹現在的情況,需要一個最詳盡的報告。”陳淵的目光掃過衆人,最終落在了之前那位頗有原則的劉主任身上,“你來說。”
劉主任被點到名,身體一顫,連忙上前一步,扶了扶眼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
“報告……報告先生。病人……陳雪小姐,全身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九十,其中三度燒傷超過百分之七十。伴有嚴重的吸入性損傷,呼吸道嚴重灼傷水腫,目前已經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和休克症狀。”
他每說一句,周圍的空氣就仿佛冷一分。
“我們已經爲她做了緊急氣管切開和清創手術,目前正在用大劑量血管活性藥物維持生命體征。但是……”劉主任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恕我直言,以我們醫院目前的醫療條件,陳小姐她……她恐怕很難撐過七十二小時的危險期。後續的感染關、植皮關,更是……更是希望渺茫。”
他說完,便低下了頭,不敢再看陳淵的眼睛。
這是他作爲一名醫生,最專業也最殘酷的判斷。
走廊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醫院的領導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生怕眼前這位喜怒無常的恐怖存在,會因爲這個絕望的結論而當場暴走。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陳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靜靜地聽完,然後用一種平靜的口吻問道:“如果,有全世界最好的設備,最好的藥物,和最好的醫生呢?”
劉主任一愣,下意識地回答:“理論上,如果能調集到聯邦軍方的‘生命搖籃’生態維生系統,配合東瀛的‘神肌’再生藥劑,再加上漢斯教授親自主刀進行微創植皮……或許,或許能有三成的機會。”
他說完便自嘲地搖了搖頭。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他說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傳說級別的存在,別說江城,就是放眼整個華夏,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湊齊。
然而,陳淵卻點了點頭,仿佛在聽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你說的這些,十二小時內,會全部到位。”
“什麼?”劉主任猛地抬起頭,以爲自己聽錯了。
院長和其他醫生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十二小時?把這些分布在全球各地、代表着人類醫學金字塔尖的資源,全部運到江城?這怎麼可能?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
陳淵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而是繼續說道:“從現在起,這整層樓,由我接管。你們醫院,只需要做一件事——無條件配合。我的人會立刻進駐,對這裏進行無菌化改造。你們所有參與救治的醫護人員,接下來二十四小時不準離開,隨時待命。”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布一個既定的事實。
“另外,”他看向劉主任,“把你科室裏,所有最頂尖的醫生和護士,都召集起來。我要他們從現在開始,每十分鍾,向我匯報一次我妹妹的生命體征數據。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化,都必須立刻通知我。”
“這……這不符合規定……”劉主任下意識地想反駁,但迎上陳淵那冰冷的眼神,他瞬間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艱難地點了點頭,“是……我馬上去安排。”
看着劉主任和一衆醫生護士匆忙離去,院長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諂媚地笑道:“淵主,您看,您是不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們已經給您準備了全院最好的VIP套房……”
“不必。”陳淵直接打斷了他,“我就在這裏等。”
說完,他便走到ICU病房門口,靠着牆壁,緩緩坐了下來。
他就那樣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門,靜靜地凝望着裏面那個被紗布包裹的身影。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爲她構建起一道抵御死神的屏障。
那身影,不再是權傾天下的淵主,只是一個守候着至親,內心充滿煎熬的普通哥哥。
院長和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只能悄然退下,遠遠地守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走廊裏,只有儀器單調的運轉聲,和陳淵那沉穩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
馬坤去而復返,他的臉色異常凝重,甚至帶着一絲駭然。
他快步走到陳淵面前,壓低了聲音,語氣急促地匯報道:“淵主,有消息了!”
陳淵緩緩睜開眼睛,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說。”
馬坤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着自己內心的震動。
“我們的人,在福利院附近的一處廢棄倉庫裏,找到了縱火的嫌疑人。一共三人,都是境外雇傭兵出身,手法極其專業。”
陳淵的眼神一凝:“人呢?”
馬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幹澀:“都死了。”
“死了?”
“是。”馬坤的臉上露出一絲忌憚,“是自殺。三人全部服毒身亡,從我們的人發現到他們死亡,前後不超過五分鍾。顯然,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着離開。”
陳淵的眉頭,微微皺起。
如此紀律嚴明,任務失敗或暴露後立刻自盡,不留任何線索。這確實是“鳳凰殘羽”的一貫作風。
“現場有什麼發現?”他沉聲問道。
“有。”馬坤的臉色變得更加古怪,“他們在倉庫的牆上,用血,留了一行字。”
“什麼字?”
馬坤看着陳淵,一字一頓地說道:
“淵主,歡迎回家。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