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語？”
“物理系，‘星軌’AI定制項目組。”
“現在，需要一名設計顧問。”
“你，有興趣嗎？”
江嶼辰清冷的聲音，如同冰錐墜地，清晰地敲打在面試教室死寂的空氣裏。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砸得林星語頭暈目眩，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着耳膜，嗡嗡作響。
有興趣嗎？
這算是什麼？居高臨下的施舍？別有目的的試探？還是……對她那十分鍾“垃圾藝術”的……某種認可？
林星語完全懵了。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超出理解範圍的邀約凍結了。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門口那個如同冰雕般冷峻的身影。他站在那裏，明明身處人群，卻仿佛自帶隔絕屏障，將所有的喧囂和探究目光都隔絕在外，只剩下他平靜無波卻極具穿透力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她身上。
教室裏落針可聞。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噗通！”一聲悶響打破了寂靜。
是周倩。她手中的筆掉在了地上，臉色煞白，精心描畫的妝容也掩蓋不住此刻的震驚、錯愕和……一種被徹底羞辱的扭曲嫉恨。她看着江嶼辰，眼神裏充滿了迷戀和難以置信，又猛地轉向林星語，那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充滿了怨毒和不甘。憑什麼？這個剛入學就撞了江學神、用一堆垃圾譁衆取寵的新生，憑什麼能得到江嶼辰的親自邀請？！還是加入那個神秘而高不可攀的“星軌”項目組？！
李老師也愣住了，隨即眼中爆發出強烈的驚喜和探究。她看看江嶼辰，又看看還處於石化狀態的林星語，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那位學長更是嘴巴微張，一臉“我是不是在做夢”的表情。
“江……江學長？”周倩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諂媚，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試圖上前一步，“您怎麼親自來了？設計社正在面試新生，這個林星語同學她……”
“我沒問你。”江嶼辰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冰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林星語臉上，如同精準的激光測距儀，不容她有絲毫閃避。他打斷了周倩的話，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上位者天生的、無需強調的威懾力，讓周倩後面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臉色由白轉青，難堪得無地自容。
壓力如同實質的冰山，沉沉地壓在林星語肩頭。她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江嶼辰的目光太過直接，太過專注，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裏到外剖析一遍。恐慌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來——文件！那張被她藏起來的關鍵文件頁！他是不是知道了？他邀請她，是不是爲了拿回那張紙？或者……是爲了更方便地監視她、控制她？
蘇曉念過的“冰川指南”在她腦海裏瘋狂回響：“文件即生命！” “對‘入侵’和‘失序’的容忍度是零！” 他怎麼可能對她這個“麻煩源”有好意？
“我……”林星語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江學長……我……我不懂AI……我是設計學院的……”她試圖婉拒，聲音微弱，帶着明顯的退縮和恐懼。
“我需要的是設計顧問，不是程序員。”江嶼辰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喜怒，“你的光影投射，有想法。”他簡潔地評價道，目光似乎掃了一眼桌上那片已經熄滅、只剩下扭曲鐵絲和廢棄瓶蓋的“垃圾”殘骸，但很快又回到林星語臉上。“‘星軌’的核心，是情感與結構的耦合映射。你的作品，有破碎與重構的張力，契合初步方向。”
破碎與重構……情感映射……林星語的心猛地一跳。這些詞，和她昨晚看到的那張缺失文件頁上的內容，何其相似！那個潦草的雙螺旋結構旁邊，是不是就寫着類似的構想？他果然是爲了那個！他是在試探她是否看過！還是在暗示她，她已經“入侵”了他的領域？
恐慌幾乎要將她淹沒。她感覺牛仔褲後口袋裏的那張折疊的紙片，此刻正散發出灼人的高溫，燙得她坐立難安。
“項目有預算，按市場價支付顧問費。”江嶼辰繼續補充，語氣公事公辦，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務，“每周占用你三個半天。考慮好，聯系我。”他報出一串極其簡短、顯然是內部通訊用的郵箱地址。
說完，他不再等待林星語的回應，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個通知任務。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如同掃描儀般在死寂的教室裏掃視了一圈，最後在李老師身上停留了半秒，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幹脆利落地轉身。
清冽的鬆針氣息隨着他的動作飄散。他拉開教室門，頎長挺拔的身影毫不猶豫地消失在門外，留下身後一片更加死寂的真空地帶和無數道震驚、探究、嫉妒、茫然的目光。
“砰！”
教室門合上的輕響，像是一記重錘，終於砸醒了凝固的空氣。
“譁——！”
巨大的聲浪瞬間爆發開來！
“我的天！江學長親自來邀請？！”
“星軌項目組！那個傳說中的AI珠寶項目？！”
“顧問！直接就是顧問！我的媽呀！一步登天啊！”
“林星語是誰？她到底做了什麼？”
“就是剛才用垃圾做出銀河的那個新生！”
“周部長臉都綠了……”
議論聲、驚呼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如同沸騰的開水。所有目光，帶着各種復雜的情緒，齊刷刷地聚焦在林星語身上，羨慕、嫉妒、好奇、探究……將她瞬間推到了風暴的中心。
林星語卻感覺渾身冰冷，像是剛從冰窖裏撈出來。她扶着桌子邊緣，指尖冰涼，微微顫抖。江嶼辰最後掃視的那一眼，仿佛帶着洞穿一切的力量，讓她感覺自己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林星語同學！”李老師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快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太好了！真沒想到！你被‘星軌’項目組看中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江同學親自來邀請，這分量……”她的話沒說完，但眼神裏的興奮和與有榮焉已經說明了一切。
周倩站在一旁，臉色鐵青，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直線。她看着被李老師和衆人簇擁着的林星語，看着那張還帶着驚惶卻已然成爲焦點的臉，一股強烈的嫉恨和羞恥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猛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筆，指甲幾乎要掐進塑料筆杆裏。
“呵，真是走了狗屎運。”周倩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過嘈雜，帶着刺骨的寒意，“撞一下冰山，倒是撞出金礦來了？就是不知道這金礦，是真是假，能挖多久？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說完，狠狠地瞪了林星語一眼，推開擋路的人，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背影帶着一種狼狽的憤怒。
周倩的惡意如同淬毒的冰棱，再次刺向林星語。她身體微微一晃，臉色更加蒼白。周倩的話，像是一盆冰水，澆滅了她心中剛剛因爲李老師肯定而生出的一絲微弱暖意，也再次提醒了她即將踏入的是怎樣一個危機四伏的漩渦。
“星語！星語！”蘇曉和唐果果不知何時也擠了進來，蘇曉激動地一把抱住她，又蹦又跳，“我的天！我的室友！你要上天了！江嶼辰啊！親自邀請！啊啊啊！我要瘋了！”唐果果也在一旁激動得小臉通紅，把一塊小熊曲奇塞進林星語冰涼的手裏：“星語！壓壓驚！你太棒了！”
陳薇站在稍遠的地方，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地掃過林星語蒼白的臉和緊握的拳頭，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沒有像蘇曉那樣激動，只是走上前，聲音依舊平穩，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林星語，冷靜點。這是個機會，但更是個巨大的挑戰。江嶼辰的項目……水很深。想清楚再答復。”
面試草草結束。林星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衆人復雜的目光和持續的議論聲中走出教室的。蘇曉興奮地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唐果果擔憂地看着她蒼白的臉，陳薇則沉默地走在旁邊。
回到107宿舍，林星語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口袋裏那張折疊的紙片，此刻重若千鈞。蘇曉還在激動地刷着論壇，上面果然已經炸開了鍋，各種關於“撞冰勇者逆襲獲江神青睞”、“設計系新生十分鍾垃圾藝術征服‘星軌’項目組”的帖子層出不窮。
林星語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腦子裏亂成一團麻。江嶼辰冰冷的眼神，周倩怨毒的詛咒，李老師殷切的期望，蘇曉的興奮，陳薇的警告……還有那個神秘的雙螺旋圖案，那份缺失的文件頁……
她需要冷靜。需要一個人待着。
借口要去圖書館查資料，林星語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宿舍。她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走着，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設計學院大樓附近相對僻靜的小花園。坐在一張冰涼的長椅上，她終於有機會喘口氣。
她拿出手機，指尖顫抖着，點開郵箱。那個極其簡短、冰冷的郵箱地址仿佛帶着電流，刺痛了她的眼睛。
要答應嗎？踏入那個未知的、可能充滿危險的項目？靠近那個深不可測的江嶼辰？爲了一個可能是陷阱的“機會”？
還是拒絕？放棄這個可能改變她設計生涯的機遇？但也可能徹底激怒江嶼辰，讓他采取更直接的手段追索那張文件頁？
進退維谷。每一種選擇都通往未知的深淵。
她心煩意亂地拿出那本《設計構成原理》，想用專業書籍強迫自己冷靜。然而，當她習慣性地翻開書頁——
書頁裏空空如也！
那張被她折疊好、小心翼翼夾在書頁中間的、畫着神秘雙螺旋圖案的文件頁，不見了！
林星語的心髒驟然停跳！她猛地站起來，瘋狂地翻動着書頁，一頁，兩頁……整本書被她翻得譁啦作響！
沒有！哪裏都沒有！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她明明記得很清楚，面試前還特意檢查過，它就夾在這本書裏！就在設計學院面試教室裏，就在她做那個“破碎銀河”的時候！難道……是在她專注創作時掉出來了？被誰撿走了？周倩？還是……一直注視着她的江嶼辰？！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一條新郵件提示。
發件人，赫然是江嶼辰剛剛報出的那個冰冷郵箱地址！
郵件標題只有簡潔到冷酷的兩個字：
【邀約確認？】
林星語看着那冰冷的屏幕，再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書頁，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文件頁的失蹤和這封不期而至的郵件，像兩只看不見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