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時間仿佛被凍結的琥珀。窗外那道冰冷目光的驟然消失,非但沒有帶來解脫,反而像抽走了林星語周圍所有的空氣,讓她陷入一種真空般的窒息和茫然。周倩刻薄的聲音、李老師關切的詢問、其他新生低低的議論……這些聲音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傳來,模糊而不真切。

她僵在原地,指尖死死摳着速寫本粗糙的封面,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江嶼辰看到了嗎?他一定看到了!看到她的狼狽,看到周倩的刁難,更可能……看到了她手中這本藏着“秘密”的速寫本!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髒,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林星語?發什麼呆?”周倩不耐煩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過來,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怎麼?被一堆瓶蓋嚇傻了?還是覺得十分鍾太長了?需要我再給你減點時間?”

刻薄的話語像針,刺破了林星語混沌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對上李老師擔憂的目光和周倩那充滿惡意的眼神。屈辱和憤怒如同岩漿,在恐懼的冰層下洶涌奔騰。不能就這樣認輸!不能在這個女人面前倒下!更不能……讓窗外那個可能正在看着的人,看到她如此不堪一擊!

一股近乎孤注一擲的倔強猛地從心底竄起,瞬間壓倒了恐懼。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窗外可能存在的冰冷視線,忽略口袋裏那張灼人的紙片,忽略周倩那張寫滿惡意的臉。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定在牆角那堆周倩指定的“垃圾”材料上——那些五顏六色、邊緣磨損的飲料瓶蓋,幾根扭曲生鏽的鐵絲,一小塊蒙塵的、邊緣不規則的亞克力碎片。

星海……主題……十分鍾……

時間緊迫得像上緊的發條。林星語不再猶豫,大步走向那堆材料,蹲下身。她的動作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迅速在那堆“垃圾”中翻找起來。冰涼的瓶蓋、粗糙的鐵絲、略帶油膩的亞克力片觸感,反而讓她混亂的大腦獲得了一絲奇異的清明。

她的目光掃過材料,腦海裏卻不受控制地閃現出昨天在混亂中瞥見的機密文件頁角——那個潦草的、深藍色的雙螺旋結構,以及旁邊那個細小的問號。那個圖案,帶着一種神秘的秩序感和宇宙般的深邃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裏。

星海……宇宙……破碎……重組……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沌!

她不再多想,雙手如同被賦予了魔力,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開始動作。

1. 骨架: 她抓起幾根生鏽的鐵絲,沒有試圖去捋直它們扭曲的形狀,反而利用這種天然的弧度。纖細卻有力的手指飛快地將鐵絲纏繞、交疊、擰緊,形成一個極其不穩定、充滿尖銳棱角的、仿佛隨時會崩解的立體螺旋框架。那框架的形狀,隱隱帶着那個神秘雙螺旋結構的影子,卻更扭曲、更破碎,像一個被撕裂的微型星雲。

2. 星點:她抓起那些廢棄的飲料瓶蓋——紅的、藍的、綠的、透明的。不再在意它們的磨損和污漬,反而利用這些“瑕疵”。她用強力膠水,將瓶蓋不規則的邊緣相互擠壓、粘連,形成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星點”。這些星點並非均勻分布,而是被她以極其隨性又充滿韻律感的方式,點焊般粘附在那個扭曲螺旋框架的各個尖銳節點和斷裂面上,如同凝固在毀滅瞬間的星辰碎片。

3. 核心:最後,她拿起那塊蒙塵的、邊緣參差的亞克力碎片。她沒有擦拭它,而是讓它保留着那種朦朧混沌的狀態。她將它小心地嵌入扭曲螺旋框架的中心,並非嚴絲合縫,而是故意留出縫隙。然後,她拿起面試桌上提供的一個小小的、用於測試光源的LED燈珠(這是李老師示意助手提供的),用一小截鐵絲固定,塞進了亞克力碎片後方的空隙裏。

4. 連接:她抓起最後一點材料——一根極細的銅絲(從廢棄電線上拆下的),將它纏繞在螺旋框架的底端,形成一個極其不穩固、仿佛隨時會斷裂的“基座”。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帶着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和奇異的韻律感。沒有尺子,沒有精密工具,只有一雙手、一堆垃圾,和一個在絕境中迸發的、帶着毀滅與重生意味的靈感。當林星語將那個小小的LED燈珠的電源線,顫抖地接上桌上一節備用電池的瞬間——

時間剛好走到十分鍾的盡頭!

“時間到!”周倩的聲音帶着一絲看好戲的嘲弄。

林星語直起身,額角布滿細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她的雙手沾滿了灰塵、鐵鏽和膠水的痕跡,微微顫抖。在她面前的桌上,靜靜地立着她用十分鍾完成的“作品”。

那是一個極其抽象、甚至可以說是醜陋的物件。扭曲的、生鏽的鐵絲骨架猙獰地伸展着,上面粘附着五顏六色、形狀怪異的廢棄瓶蓋,像一個被暴力撕扯後又胡亂拼湊起來的宇宙模型。中心那塊蒙塵的亞克力碎片,在昏暗的教室燈光下,顯得更加混沌不明。

周倩只看了一眼,便嗤笑出聲,毫不掩飾她的輕蔑:“哈!這就是你理解的‘星海’?一堆破爛垃圾堆?毫無美感,毫無結構可言!我看連三歲小孩……”

她刻薄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爲林星語,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猛地按下了電池開關!

“啪嗒。”

一聲輕微的電流接通聲。

緊接着,一道微弱卻異常純淨的白色光芒,從那塊蒙塵的亞克力碎片後方驟然亮起!

光芒穿透了布滿劃痕和塵埃的亞克力,並未變得明亮耀眼,反而被散射、折射、扭曲,形成一道道迷離而夢幻的光束。這些光束,精準地穿透了扭曲螺旋框架的縫隙,穿透了那些不規則瓶蓋之間的空隙!

刹那間!

奇跡發生了!

猙獰的鐵絲骨架消失了!醜陋的瓶蓋消失了!蒙塵的亞克力也消失了!

在桌面上,在那堆“垃圾”之上,投射出了一幅令人屏息的景象——

一片破碎的、流淌的微型銀河!

扭曲的鐵絲框架在光與影的作用下,化作了宇宙中引力扭曲的時空背景!那些形狀各異、顏色雜駁的廢棄瓶蓋,在迷離光束的穿透下,折射出鑽石般細碎而璀璨的光芒,如同億萬星辰在引力風暴中被撕碎、被拋灑、被點燃!中心那塊亞克力散射出的混沌光芒,則如同孕育着新生的星雲核心!整個光影構成的“星海”,充滿了毀滅的壯美與重生的希冀,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破碎而深邃的美感!

“天哪……”有新生不由自主地低呼出聲。

“這……這是怎麼做到的?”那位學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李老師的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身體微微前傾,仔細地觀察着那光影的每一處細節。

周倩臉上的譏諷和得意徹底僵住,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整個教室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那光影銀河無聲地流淌、破碎、閃爍着。

林星語看着自己創造出的這片小小的“破碎銀河”,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是因爲緊張,而是因爲一種近乎宣泄的、創造的激動!她賭贏了!用垃圾,用十分鍾,用那個烙印在腦海裏的神秘符號賦予的靈感!

她下意識地,帶着一絲挑戰般的倔強,抬眼看向窗外——那個江嶼辰曾經站立的位置。

窗戶空蕩蕩的,並沒有那個冷峻的身影。

然而,就在她目光收回的瞬間——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門軸轉動聲響起。

面試教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道頎長挺拔、帶着一身清冽寒氣的身影,如同自帶靜音結界般,出現在門口。光線勾勒出他冷硬完美的側臉輪廓,深潭般的眼眸平靜無波,卻精準地越過衆人,落在了林星語臉上,以及她面前桌上那片流淌的、破碎的光影銀河上。

江嶼辰!

他竟然直接走了進來!

教室裏瞬間落針可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突然闖入的、氣場強大的不速之客身上。周倩更是瞬間變了臉色,眼中閃過震驚、迷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江嶼辰的目光只在林星語的作品上停留了不到兩秒,便重新回到她臉上。他薄唇微啓,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裏清晰地響起,如同冰珠落玉盤,不帶任何情緒,卻足以讓所有人屏息:

“林星語?”

“物理系,‘星軌’AI定制項目組。”

“現在,需要一名設計顧問。”

“你,有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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