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從午後開始下的。
先是幾滴,試探性地敲在茅草屋頂上,噗噗作響。接着就密了,譁啦啦的,像是有人在天上倒水。林風坐在桌邊練符,聽見雨聲,抬頭看了眼窗外。
灰蒙蒙的一片,雨幕把遠山近樹都罩在了裏面。空氣裏那股泥土的腥味更濃了,混着朱砂的礦物味,有點嗆鼻。
他低下頭,繼續畫。
筆尖在黃紙上遊走,朱砂鋪開,形成復雜的紋路。今天練的是“火球符”——比淨塵符難得多。紋路更繁復,轉折更急,對靈力的承載要求也更高。
他已經畫廢了二十幾張。
不是線條歪了,就是轉折處朱砂堆積,或者交叉點沒處理好。最接近成功的一張,是在注入靈力時,符紙“嗤”一聲冒了股青煙,燒了個小洞。
廢了。
林風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桌上攤着一堆廢紙,朱砂罐已經見底了。他打開木匣看了看,空白符紙還剩不到二十張,朱砂最多再用兩天。
材料快用完了。
他嘆了口氣,把廢紙一張張整理好,疊整齊。然後從懷裏掏出那塊執法堂給的玉牌,握在掌心。
溫潤的觸感從指尖傳來。玉牌正面“青雲”二字在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背面的雲紋復雜精美,像是流動的雲霧。
九折優惠……可他連最便宜的符紙都買不起。
坊市裏最次的黃符紙,一刀(一百張)也要十塊下品靈石。朱砂更貴,品質最差的也要五塊靈石一小罐。他現在手裏一塊靈石都沒有——之前換的那些,修煉用完了;系統裏攢的功德點,也不敢全換靈石。
得想辦法弄點靈石。
林風把玉牌收好,站起身走到窗邊。雨還在下,屋檐掛起了水簾,譁譁地流到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院子裏積了水,渾濁的,漂着幾片落葉。
他看着雨,看了很久。
然後轉身回到桌邊,從懷裏掏出最後一顆青鸞果。
果子青翠欲滴,在昏暗的光線裏泛着溫潤的光。內部的紋路緩緩流轉,像有生命一樣。他盯着果子看了片刻,咬了一小口。
果肉清甜,汁液滑入喉嚨。那股清涼的氣流再次沖上腦門,疲憊感一掃而空,感知變得格外敏銳。
他能“聽”見雨滴打在屋頂每一片茅草上的聲音,能“看”見院子裏積水中每一圈漣漪的擴散,甚至能感覺到遠處……執事堂裏,墨衡長老正在看書,翻頁的聲音很輕。
感知範圍又擴大了。
林風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集中在桌面的符紙上。在他的感知裏,那些朱砂紋路不再只是紅色的線條,而是一條條發光的“河道”。河道有寬有窄,有深有淺,縱橫交錯,構成復雜的網絡。
而剛才畫廢的那張火球符,在某處轉折的地方,河道“堵”了。朱砂堆積得太厚,靈力流到那裏就過不去,淤積,發熱,最後把符紙燒穿了。
問題在這兒。
他睜開眼睛,鋪開一張新紙,提起筆。
這一次,他蘸的朱砂很少,調得很稀。筆尖輕觸紙面,手腕懸空,以極慢的速度畫下第一道紋路。
不是“畫”,是“寫”。
像是在用筆尖走路,每一步都穩,每一步都準。到轉折處時,他手腕微微一提,筆尖輕輕一轉——朱砂均勻鋪開,沒有堆積。
第二道,第三道……
他畫得很慢,慢得像是在雕刻。每一筆都全神貫注,眼睛盯着筆尖,呼吸幾乎停止。窗外的雨聲漸漸遠了,桌上的燈光漸漸暗了,整個世界只剩下筆尖與紙面摩擦的細微聲響。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張火球符,成了。
紋路流暢,轉折圓潤,交叉點幹淨利落。雖然朱砂因爲調得太稀,顏色顯得有些淡,但結構是完美的。
林風放下筆,拿起符紙,仔細看了看。
然後他注入一絲靈力——很微弱的一絲,比試探時還要微弱。
符紙“嗡”地一聲輕響,表面的朱砂紋路瞬間亮起紅光,像燒紅的鐵絲。紅光持續了三息,才漸漸黯淡下去。
沒有冒煙,沒有燒穿。
成了。
真正的火球符,成了。
雖然因爲注入的靈力太少,沒能激發成火球,但符紋本身已經通過了檢驗。只要注入足夠的靈力,這張符就能用。
林風握着符紙,手有點抖。
不是累的,是激動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符紙放在桌上最平整的地方,然後看着它,看了很久。窗外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小了,變成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天色暗了下來,屋裏需要點燈了。
但他沒動。
就這麼坐着,看着那張符紙,像是在看什麼稀世珍寶。
直到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他才回過神。
餓了。
他從桌邊站起來,腿有點麻。走到灶台邊,從陶罐裏舀了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涼水壓了壓餓勁,但沒完全解決。
他看了眼米缸——空了。昨天煮完最後一頓粥,就徹底沒糧了。
得想辦法弄點吃的。
林風推開門走出去。雨已經停了,但天色徹底黑了。星星被雲層擋着,只有幾顆特別亮的,從雲縫裏漏出來一點光。
他沿着村道往李寡婦家走。
路上沒什麼人,雨後泥濘,大家都早早回了家。只有幾戶人家的窗口還亮着燈,昏黃的光從窗紙透出來,在溼漉漉的地面上投出模糊的光斑。
走到李寡婦家院外時,他聽見裏頭有說話聲。
是小虎的聲音,帶着哭腔:“娘,我餓……”
“乖,再忍忍。”李寡婦的聲音很輕,“明天娘去借點米,給你煮粥喝。”
林風站在院外,腳步頓住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又抬頭看了看那扇透出燈光的窗。猶豫了片刻,轉身往回走。
走到村口古槐樹下時,他忽然想起什麼,拐進了旁邊的小巷。
巷子盡頭有間破廟,供的是山神。廟很小,只有一間正殿,平時沒什麼香火,只有逢年過節村裏人才會來拜拜。老陳頭活着時帶他來過幾次,說山神廟後頭有棵野棗樹,秋天會結果。
現在是夏天,沒棗。
但林風記得,廟牆角長着幾叢野莧菜。老陳頭說過,那東西嫩的時候能當野菜吃,雖然有點澀,但能填肚子。
他摸黑走到廟後,借着微弱的星光,果然看見那幾叢野莧菜。雨後長得格外茂盛,葉片肥厚,綠油油的。
他蹲下身,摘了一大把。嫩葉嫩莖都要,老的就不要了。摘完用衣襟兜着,沉甸甸的。
正要起身離開,耳朵忽然捕捉到一絲異常的聲響。
不是蟲鳴,不是風聲,是……腳步聲。
很輕,很快,從廟前那條路經過。不止一個人,至少三個。腳步放得很輕,但雨後泥濘,還是能聽出“噗嗤噗嗤”的悶響。
林風立刻蹲低身子,藏在廟牆的陰影裏。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廟前停住了。
“就是這兒?”一個陌生的聲音,粗啞,帶着口音。
“沒錯。”另一個聲音回答,“王管事說了,那小子就住這村裏。先摸清情況,等夜深了再動手。”
林風心裏一緊。
黑風寨的人?這麼快就來了?
“媽的,爲了那批貨,折了兩個兄弟。”第三個聲音啐了一口,“這次非得把那小子剝皮抽筋不可。”
“小聲點!”第一個聲音呵斥,“這村裏有青雲宗的人,別打草驚蛇。”
腳步聲又響起來,漸漸往村子深處去了。
林風蹲在陰影裏,屏住呼吸,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又等了一炷香時間,才慢慢站起身。
腿有點麻,手心全是汗。
他抱着那兜野莧菜,快步往家走。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飛快地盤算。
三個人。都是黑風寨的亡命徒。他們要摸清情況,等夜深了動手。
不能讓他們得逞。
但怎麼阻止?硬碰硬肯定不行。他現在才煉氣一層,火球符雖然畫成了,但還沒實戰過。而且對方有三個人,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得找幫手。
墨衡長老?
可長老住在執事堂,離村子有一段距離。而且對方說了“別打草驚蛇”,如果他現在去找長老,很可能會被那些人發現。
怎麼辦?
林風回到家,關上門,背靠着門板,大口喘氣。
懷裏那兜野莧菜散發着青澀的草味,混着泥土的腥氣。他走到桌邊,把野菜倒在桌上,然後點亮油燈。
昏黃的光暈散開,照亮了那張剛剛畫成的火球符。
符紙在燈光下泛着淡淡的黃光,朱砂紋路像一條條暗紅色的血管,靜靜地躺在紙上。
林風盯着符紙,看了很久。
然後他伸出手,拿起符紙,握在掌心。
很輕,很薄,但有種沉甸甸的分量。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紙,這是武器——是他現在唯一能用的武器。
他把符紙揣進懷裏,貼身放着。
然後他走到灶台邊,生了火,燒水。水開了,他把野莧菜洗幹淨,扔進鍋裏煮。沒有油,沒有鹽,就是清水煮野菜。
煮好了,盛了一碗。湯是綠色的,飄着幾片菜葉。他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
很澀,很苦,但能填肚子。
他喝得很慢,一邊喝,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
雨已經完全停了,夜很靜。蟲鳴又響了起來,此起彼伏,像在開音樂會。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很快又沉寂下去。
一切都很正常。
但林風知道,不正常。
那三個人還在村裏,在某個角落藏着,像三條毒蛇,等着時機。
他喝完野菜湯,把碗洗幹淨,放回灶台。然後走到床邊坐下,閉上眼睛,開始修煉。
這次他吸收的不是空氣中的光點,而是懷裏那塊幾乎耗盡的靈玉。
靈玉已經變得渾濁,內部的雲霧幾乎看不見了。但還剩最後一點靈氣,很精純,很柔和。
他握着靈玉,引導那股清涼的氣流進入體內。
靈力沿着優化路線運行,很順暢,幾乎感覺不到阻力。運行一個周天,歸入丹田時,丹田裏的光團明顯亮了一截。
【靈力儲備:33/100標準單位。】
一塊幾乎耗盡的靈玉,還能漲4單位。如果是完整的靈玉……
林風搖搖頭,不再想。
他把靈玉收好,又掏出那顆青鸞果——只剩半個了。他咬了一小口,清涼的氣流再次沖上腦門,感知變得更加敏銳。
他能“看”見整個村子的輪廓,每間屋子的位置,每條小道的走向。能“聽”見更遠處,村東頭那三人正在低聲商量着什麼,聲音壓得很低,但逃不過他的感知。
“……那小子住在村西頭,最破的那間屋子。”
“就他一個人?”
“嗯。聽說是個孤兒,靠采藥爲生。”
“媽的,一個采藥的,能把張大哥弄死?”
“王管事說,那小子可能有點門道。讓咱們小心點。”
“再門道也是個毛頭小子。等會兒我打頭陣,你倆左右包抄,直接……”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聲音壓得更低。
林風睜開眼睛,眼裏有冷光。
打頭陣,左右包抄……還真是標準的圍攻戰術。
他站起身,走到桌邊,從木匣裏取出最後幾張空白符紙,還有那罐見底的朱砂。
時間不多了。
他鋪開紙,提起筆,蘸了最後一點朱砂——調得很稀,像水一樣。
然後他開始畫符。
不是火球符,是淨塵符——最簡單的,最快的。手腕懸空,筆尖飛舞,朱砂在黃紙上迅速鋪開,形成七道基礎紋路。
一張,兩張,三張……
他畫得很快,幾乎是憑着肌肉記憶。眼睛不看紙,只看筆尖;呼吸不亂,心跳不慌。每一張都是同樣的紋路,同樣的結構,同樣的……完美。
到第五張時,朱砂用完了。
他放下筆,拿起那五張淨塵符,一張張注入靈力測試。
第一張,白光持續兩息。
第二張,兩息半。
第三張,三息。
第四張,三息半。
第五張,四息。
一張比一張好。
不是紋路更完美——它們幾乎一模一樣。是注入靈力時的手感更準了,對符紋的理解更深了,操控更精了。
他把五張符紙收好,揣進懷裏。
然後他吹熄油燈,屋裏陷入黑暗。
只有窗紙透進來一點點星光,勉強能看見家具的輪廓。他走到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看。
院子裏空蕩蕩的,只有積水反射着微弱的星光。籬笆外的小道也是空的,沒有人影。
但林風知道,他們快來了。
他能感覺到,那三人正在朝這邊移動,很慢,很謹慎。距離大概還有兩百步。
他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走出去。
雨後的夜晚很涼,風一吹,溼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冷颼颼的。他貼着牆根走,繞到屋子後面,爬上一棵老槐樹。
這棵樹他太熟了。小時候常爬,哪個枝杈能承重,哪個角度能看到什麼,一清二楚。他找了個枝葉茂密的位置藏好,既能看見院門,又不容易被發現。
剛藏好,那三人就到了。
從村東頭的小道摸過來,像三道影子,悄無聲息。領頭的那個身材魁梧,手裏提着一把厚背砍刀。左右兩個瘦些,一個拿短劍,一個拿鐵尺。
三人在院門外停住,交換了個眼神。
魁梧漢子打了個手勢,左右兩人立刻分開,一左一右包抄到屋子兩側。他自己則走到院門前,輕輕一推——
門沒閂,吱呀一聲開了。
漢子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麼順利。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院子裏空無一人。
屋門開着,黑漆漆的,像一張張開的嘴。
漢子握緊砍刀,小心翼翼地往裏走。走到屋門口時,他停了下來,側耳聽了一會兒——裏面沒有動靜。
他咬了咬牙,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幾乎同時,左右兩側的窗戶也被撞開,另外兩人翻窗而入。
屋裏空空如也。
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灶台。桌上攤着幾張廢紙,牆角堆着些雜物。床上被褥疊得整齊,但沒有人。
“媽的,人呢?”拿短劍的那個罵道。
魁梧漢子臉色鐵青,走到桌邊,拿起一張廢紙看了看——是畫廢的符紙,朱砂紋路歪歪扭扭。
“符師?”他皺起眉,“一個采藥的小子,怎麼會畫符?”
“大哥,你看這個。”拿鐵尺的那個從牆角撿起木匣,打開看了看,“空的,都用完了。”
三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啪”一聲輕響。
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誰?!”魁梧漢子猛地轉身,沖了出去。
左右兩人也緊隨其後。
院子裏還是空無一人。只有地上多了一張黃紙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魁梧漢子撿起符紙,仔細看了看——是最基礎的淨塵符,紋路很粗糙,像是新手畫的。
“故弄玄虛。”他冷笑一聲,把符紙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但就在符紙被撕開的瞬間,一股無形的波動擴散開來。
很微弱,幾乎感覺不到。但院子裏的灰塵、落葉、積水……所有細小的東西,都微微震了一下。
然後,三人同時打了個噴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三個噴嚏幾乎同時響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
魁梧漢子臉色變了:“不好,中計了!”
他話音未落,第二張符紙從屋頂飄了下來,慢悠悠的,像一片落葉。
這次是火球符。
符紙在半空中“轟”一聲燃起,化作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球,直撲魁梧漢子的面門。
“小心!”左右兩人同時驚呼。
魁梧漢子反應極快,側身躲過。火球擦着他的肩膀飛過去,撞在院牆上,“砰”一聲炸開,火星四濺。
但還沒完。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五張淨塵符從不同方向同時飄來,在三人頭頂“嗡”地一聲同時激發。
五層無形的波動疊加,形成一股強大的斥力。
院子裏所有的灰塵、落葉、積水,甚至三人衣服上的泥土,都被這股力量猛地推開,“譁啦”一聲全甩到了院牆外。
三人被震得踉蹌後退,眼睛被灰塵迷得睜不開。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黑影從屋頂躍下。
是林風。
他手裏沒有刀,沒有劍,只有一張符——最後一張火球符。
符紙在他指尖燃起,化作一團比剛才更大的火球,熾熱明亮,把整個院子照得如同白晝。
火球沒有飛出去。
林風握着它,像握着一顆小太陽,一步一步朝那三人走去。
火光映在他臉上,少年的面容在光影裏顯得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誰派你們來的?”他問,聲音很輕。
魁梧漢子抹了把臉上的灰,盯着林風手裏的火球,眼神驚疑不定:“你……你到底是誰?”
“我問,誰派你們來的。”林風又走近一步。
火球的熱浪撲面而來,烤得三人臉上發燙。
“是、是王管事……”拿短劍的那個先扛不住了,“他讓我們來……來抓你回去……”
“爲什麼?”
“那批貨……執法堂收走了。”魁梧漢子咬牙,“王管事說,都是因爲你。只要抓到你,就能跟青雲宗談條件……”
林風點點頭,明白了。
他把手裏的火球往前一送——
三人同時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但火球沒有砸過來。
它停在半空,緩緩旋轉,然後“噗”一聲熄滅了。
只剩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林風收回手,看着他們:“回去告訴王管事,東西是我報的信,人是我放走的。想報仇,沖我來。”
他頓了頓,聲音冷下來:“但要是敢動村裏人一根汗毛……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後悔。”
三人愣住了。
他們看着林風,看着這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看着他那雙在黑暗裏亮得像星的眼睛。
良久,魁梧漢子才開口:“你……不殺我們?”
“滾。”林風只說了一個字。
三人對視一眼,轉身就跑。翻過籬笆,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裏。
林風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很久沒動。
直到遠處傳來雞鳴——天快亮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很濁,帶着疲憊和某種說不出的解脫。
然後他轉身回屋,關上門,背靠着門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懷裏,最後一張火球符已經用掉了。五張淨塵符也用掉了。木匣空了,朱砂沒了,符紙用完了。
但他還活着。
村裏人也還活着。
這就夠了。
他閉上眼睛,靠在門板上,漸漸睡去。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