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越能看清他校服領口磨損的毛邊,和臉上沾染的尚未洗淨的塵土。
他還在上學嗎?
看着不太像啊。
他依舊一動不動,只是那雙空洞的眼睛隨着她的靠近,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晃動,他開始肉眼可見的緊張了起來。
“喂。” 她道: “你叫什麼名字?”
人家說他耳朵不好,但也沒說他是聾子,所以凌月俯下身子: “你爲什麼要一直盯着我?”
少年微微一怔,輕輕抬頭,往右邊偏轉了一下,露出了自己戴着助聽器的耳朵,按下了開關,似是再讓她重新說一遍。
好吧,還真是個聾子。
順着他偏頭的方向,凌月看向了他的耳朵。
那本算不上一個像樣的助聽器。是一個非常老舊的、深褐色的耳背式機身,邊緣的塑料已經有些開裂,用白色的醫用膠帶粗糙地纏了幾圈勉強固定着。
連接耳塞的軟管泛黃發硬,似乎下一刻就會斷裂。
它笨重地掛在他耳朵上,更像一個從垃圾堆裏撿來的破爛零件。
她也更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模樣。
凌亂的黑發下,是一張英俊的臉龐。他的五官輪廓很深,鼻梁高挺,眉骨投下淡淡的陰影,睫毛長而密,此刻正因緊張微微顫動着。
他的皮膚是常年照形成的黑色,汗水沿着他的下頜線滑落,滴進洗得泛白的衣領裏。
毫無疑問,他長得很好看。
與城市裏那些精心打扮的男生截然不同,他屬於一種帶着野性的俊美。
凌月蹲下身,確切來說是蹲在了他的旁邊,靠近他那只戴着助聽器的耳朵,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聽見她聲音那一刹那,少年的身體狠狠顫抖了一下,有些慌亂地垂下眼瞼,卻又忍不住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以爲是他沒聽清,又湊得更近了一些,一股清淡的馨香撲面而來,她溫熱的呼吸幾乎噴灑在他的臉頰,一字一句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張了張嘴。卻又猛地低下了頭。
他似乎是覺得沙啞的聲音難聽,從地上撿起了一小棍子,一筆一劃寫起了自己的名字。
半晌,凌月俯身一看。
“蔣牧塵。”
她把他寫的字念了出來,微長的黑發遮掩住他的眉眼,他直直的盯着她的側臉,她微微抿唇,又念了一遍: “蔣牧塵,原來你叫蔣牧塵啊。”
她再次抬頭。發現他的臉頰竟然紅了起來。
光是叫個名字就能讓他臉紅... ...
凌月的目光又落在他緊握的、微微顫抖的拳頭上。
“你手裏面是什麼東西?” 她放緩了聲音。
蔣牧塵身體一僵,手指下意識地攥得更緊,指節泛白,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不肯說話。
凌月耐心地等着,棚戶區嘈雜的背景音仿佛都遠去了一些。
“蔣牧塵。” 她又喊他的名字,這讓他顫栗了一下,終於極其緩慢地攤開了手掌。
只見他的掌心躺着一顆糖。
糖紙是鮮豔的玻璃紙,那是她剛來時,分發給圍過來的孩子們的進口水果糖。
別的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地剝開糖紙,將甜味吞吃入腹。
只有他,緊緊攥着它,直到糖紙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邊緣起了邊,都舍不得吃,只是這樣緊緊在攥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