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別墅的書房裏，六歲的傅辭正襟危坐，面前攤開着一本厚重的經濟學入門書籍。
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精致的側臉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暈。
“少爺，您要的資料。”管家將一疊文件輕輕放在桌角，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傅辭的右手——那枚從不離身的黑瑪瑙袖扣今天破天荒地沒有別在袖口。
傅辭淡淡應了一聲，視線沒有離開書本，但細心的管家發現，小少爺已經整整二十分鍾沒有翻頁了。
“少爺是在想慕家那位小小姐嗎？”管家試探着問道。
傅辭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走到窗邊，小小的身影在光潔的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太軟了。”良久，傅辭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管家先是一愣，隨即會意地笑了：“嬰兒都是這樣的。少爺若是想知道怎麼正確抱孩子，我倒是可以教您。”
傅辭轉過身，鳳眸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窘迫，但很快又恢復了平的淡漠：“現在學。”
“現在？”管家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做出了反應，“那我讓人去準備一個和慕小姐差不多大小的娃娃...”
“不要娃娃。”傅辭打斷他，“要真的。”
管家這下真的爲難了：“可是少爺，這臨時去哪裏找個嬰兒來...”
傅辭的視線轉向窗外花園裏正在喂食流浪貓的女傭懷裏那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貓，目光微微閃動。
“少爺，這恐怕不太合適...”管家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額頭滲出細汗。
“適不適合，試過才知道。”傅辭已經邁步朝花園走去，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半小時後，傅家別墅的起居室裏上演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向來不苟言笑的小少爺正姿勢僵硬地抱着一只橘色的小貓，那貓兒在他懷裏不安分地扭動着，發出細弱的“喵喵”聲。
傅辭的眉頭緊鎖，手臂伸直，仿佛捧着的不是什麼可愛的小動物，而是一枚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少爺，手臂要再彎曲一些，給小貓一個支撐。”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指導，“對，就是這樣，一只手托住它的臀部，另一只手護住它的背...”
小貓似乎被弄得不舒服，伸出爪子就要往傅辭的西裝上抓。
“不可以。”傅辭低聲警告，眼神一凜。那小貓竟像是聽懂了一般，乖乖收回了爪子，只委屈地“喵”了一聲。
管家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這位小少爺與生俱來的氣場，連小動物都能震懾住。
練習了約莫一個小時後，傅辭終於找到了抱貓的訣竅。小貓在他調整到舒適的姿勢後，竟然愜意地打起了呼嚕，軟軟地癱在他懷裏睡着了。
“看來少爺掌握得很快。”管家欣慰地說。
傅辭低頭看着懷中睡得香甜的小貓，眼前卻浮現出那個香四溢的小團子。
她比這只小貓還要軟，還要小，抱起來的感覺一定很不一樣。
“明天，”傅辭突然開口，“去慕家。”
管家愣了一下：“少爺，慕家並沒有發出邀請...”
“需要邀請嗎？”傅辭抬眸，那眼神讓管家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我明白了，我會安排。”
次清晨，還不到八點，傅家的車就停在了慕家別墅門前。
蘇婉接到管家通報時，剛給小慕心喂完早餐的米糊。
她驚訝地放下電話，對丈夫說：“傅辭那孩子來了，說是...來看小心心。”
慕震霆從報紙中抬起頭，挑了挑眉：“這麼早？傅家這小子倒是行動派。”
當傅辭被領進客廳時，蘇婉正抱着小慕心在玩撥浪鼓。
小團子今天穿着一身鵝黃色的連體衣，襯得小臉更加。
看見傅辭進來，她立刻興奮地揮舞起小手，“啊啊”地叫着。
傅辭的腳步在門口頓了頓。
今天的他穿着比昨天隨意許多，一套深藍色的小西裝，沒有打領帶，袖口也空空如也——那枚黑瑪瑙袖扣正靜靜躺在他的口袋裏。
“阿辭吃過早餐了嗎？”蘇婉熱情地招呼他。
傅辭輕輕點頭，目光卻一直鎖定在蘇婉懷中的小團子身上。
小慕心似乎認出了他，更加用力地朝他伸手，身子也向前傾，幾乎要從媽媽懷裏跌出去。
“小心！”蘇婉連忙抱緊女兒。
傅辭快步上前，伸出雙手：“給我。”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以至於蘇婉下意識地就要把女兒交出去，但在最後一刻回過神來，有些猶豫地看着這個年僅六歲的男孩。
“我練習過了。”傅辭補充道，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蘇婉看着他認真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將女兒遞了過去。
這一次，傅辭的抱姿明顯熟練了許多。他小心地調整手臂的弧度，讓慕心的小屁股穩穩坐在他的臂彎裏，另一只手則牢牢護住她的後背。
雖然動作依然有些生硬，但比起昨天的僵硬已經進步太多。
小慕心一到他懷裏就開心地笑了，小手習慣性地去摸他的臉，又去抓他的頭發。
“不能抓頭發。”傅辭輕聲制止，但沒有像對待小貓那樣用眼神威懾，而是耐心地將她的小手引導到自己的衣領上。
蘇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個傳聞中的小魔頭，在她女兒面前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婉婉，就讓兩個孩子玩一會兒吧。”慕震霆不知何時來到妻子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你看，小心心多開心。”
的確，小慕心在傅辭懷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兩條縫，咯咯的笑聲清脆悅耳。
她玩了一會兒傅辭的衣領，又開始對他西裝上的扣子產生了興趣，低着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來。
傅辭垂眸看着她專注的小臉，那雙總是淡漠的鳳眸中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少爺，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一小時後，管家上前輕聲提醒。
傅辭看了看懷中已經開始打哈欠的小團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這一次，當蘇婉來接女兒時，小慕心沒有像昨天那樣抗拒，只是軟軟地靠在媽媽肩上，困倦地眨着眼睛。
傅辭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黑瑪瑙袖扣，再次塞進慕心的小手裏。
小團子下意識地握緊，在觸碰到熟悉的冰涼觸感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阿辭很喜歡小心心呢。”蘇婉微笑着說。
傅辭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已經入睡的小團子，轉身離開了慕家。
坐進車裏，傅辭突然開口：“下周再來。”
管家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少爺，頻繁拜訪會不會打擾到慕家？”
傅辭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聲音很輕：“她認得我了。”
管家不再多言。
他跟隨小少爺多年，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人、任何事物表現出如此執着的興趣。那個慕家的小團子，怕是真的在傅辭心裏占據了特殊的位置。
而此刻的慕家別墅裏，蘇婉輕輕將女兒放進嬰兒床。
小慕心在睡夢中依然緊握着那枚袖扣，小嘴微微動着，像是在喃喃什麼。
“她在叫‘辭辭’呢。”慕震霆俯身看着女兒，忍不住笑了，“這麼小就會叫哥哥了。”
蘇婉替女兒蓋好小被子，目光復雜：“我從來沒見過傅家那孩子對誰這麼上心。昨天抱得那麼僵硬，今天就知道怎麼調整姿勢了，中間肯定下功夫練習過。”
“這不是好事嗎？”慕震霆不以爲意，“有傅家小太子護着，咱們小心心以後在京圈可以橫着走了。”
“我只是擔心...”蘇婉欲言又止，“傅辭那孩子的占有欲看起來很強，萬一以後...”
“兒孫自有兒孫福。”慕震霆拍拍妻子的肩，“既然小心心自己選擇了這個小哥哥，我們就相信她的眼光吧。”
嬰兒床上的小慕心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將握着袖扣的小拳頭貼在臉頰旁，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
而回到傅家的傅辭，第一件事就是走向書房。
他在書桌前坐下，拿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在第一頁工工整整地寫下：
「抱小孩注意事項：
1. 手臂要彎曲，給她支撐
2. 一只手托住屁股，一只手護住背
3. 她喜歡抓頭發，要引導她抓衣領
4. 她認得出我」
寫到最後一條時，他的筆尖頓了頓，在那行字下面輕輕畫了一條線。
窗外，陽光正好。
六歲的傅辭還不知道，這個突然闖入他生命的小團子，將會如何改變他原本灰白單調的世界。
他只知道，抱着她的感覺很好，而她咯咯笑的聲音，是他聽過最動聽的音樂。
鳳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他合上筆記本，將它小心翼翼地鎖進了抽屜的最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