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別墅的宴會廳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這是傅明遠爲慶祝一個重要順利達成而舉辦的家宴,受邀的多是京市頂尖的世家名流,慕家自然也在其中。
蘇婉穿着一身藕荷色禮服,慕震霆西裝革履,而他們懷裏的慕心,則成了今晚不經意的小小焦點。
小團子被打扮得像個小,白色紗裙,頭發上別着精致的珍珠發卡,她似乎不太適應這樣喧鬧的場合,一直乖巧地趴在爸爸肩上,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圍。
傅辭作爲小主人,不得不跟在父親身邊應酬。他穿着合體的小西裝,舉止得體,應對從容,已然有了未來繼承人的風範。
只是他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穿過人群,搜尋那個小小的身影。
當看到慕家一家進門時,傅辭的眼神明顯亮了一下。他禮貌地向正在交談的長輩致歉,然後便徑直朝着慕心走去。
“慕叔叔,婉姨。”他先向大人問好,目光便落在了慕心身上。
“辭哥哥!”看到熟悉的人,慕心立刻來了精神,從爸爸懷裏探出身子,張開小手臂就要傅辭抱。
傅辭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她,動作嫺熟流暢。一到他懷裏,慕心似乎就安心了,小臉在他頸窩蹭了蹭,好奇地看向那些水晶吊燈和絢麗的裝飾。
“阿辭真是越來越有樣子了。”慕震霆笑着對走過來的傅明遠說道。
傅明遠看着自家兒子抱着小女娃那小心翼翼又無比自然的模樣,眼中滿是笑意和一絲深意:“這小子,也就對小心心有這麼好的耐心。”
大人們寒暄着,傅辭則抱着慕心走到了相對安靜的落地窗邊。
他從侍者手中的托盤裏拿了一小塊特制的、不含糖的嬰兒小蛋糕,一點點掰給慕心吃。
宴會進行到一半,氣氛愈發熱烈。幾位與傅、慕兩家都交好的世交圍坐在一起閒聊,話題自然而然地繞到了孩子們身上。
李董看着膩在傅辭懷裏,玩他西裝扣子的慕心,笑着打趣道:“老傅,老慕,我看你們兩家這孩子,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啊。瞧瞧,這小阿辭眼裏,除了小心心,還看得見誰?”
這話引起了一片善意的笑聲。王總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我看阿辭這架勢,是把小心心當眼珠子疼了。老傅,我看你們兩家不如就此定個娃娃親算了,這可是天定的緣分啊!”
“娃娃親”三個字一出,大人們的笑聲更響亮了。
這在世家交往中,本是極其常見的玩笑話,用以顯示兩家的親近。
蘇婉的笑容卻微微僵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傅辭。
只見傅辭仿佛沒有聽到大人們的玩笑,正專注地用手帕給慕心擦嘴角的蛋糕屑。
但蘇婉注意到,他擦拭的動作微微頓了一瞬。
慕震霆哈哈一笑,攬着妻子的肩膀,打着圓場:“孩子們還小,說這些太早了。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
他本意是覺得孩子童年寶貴,不該被這種玩笑束縛,也是想淡化處理,免得給雙方孩子壓力。
然而,一直沉默的傅明遠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兒子和懷裏的慕心一眼,笑着說道:“哎,老慕,話不能這麼說。緣分這東西,來了就得抓住。我看阿辭和小心心就很有緣嘛!是不是啊,阿辭?”
他突然把話題拋給了傅辭。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這個七歲的少年身上。
傅辭抬起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鳳眸卻亮得驚人,清晰地映照着懷中慕心懵懂的小臉。
他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孩童被調侃時的羞赧,聲音清晰而平穩地響起:
“不是玩笑。”
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長輩,最後目光落在自己父親和慕家父母身上,語氣鄭重得不像個孩子:
“我會照顧好心心。等她長大,我會娶她。”
一瞬間,整個小圈子安靜了下來。
先前開玩笑的李董和王總面面相覷,臉上調侃的笑容漸漸收斂,露出了些許驚異和深思。他們原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會得到如此正式而堅定的回應。
慕震霆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傅辭會如此直接地承認,甚至像是在……宣布?
蘇婉的心猛地一沉。
遊樂場那次,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那是孩子們之間的童言稚語。
但此刻,在如此正式的場合,面對這麼多世家長輩,傅辭再次鄭重其事地宣告,這已經遠遠超出了“玩笑”的範疇。
傅明遠臉上的笑容卻加深了,他非但沒有覺得兒子失禮,反而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他哈哈一笑,舉起酒杯,對着慕震霆和蘇婉說道:“老慕,弟妹,你看,孩子們自己都認定了。咱們做家長的,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就算不正式定下,也算是個兩家都心照不宣的約定嘛,怎麼樣?”
他這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巧妙地借着孩子們的名義,將一層更親密的關系紐帶拋了出來。
慕震霆看着傅明遠眼中商人式的精明與誠意交織的光芒,又看看一臉堅定抱着自己女兒的傅辭,再感受到周圍朋友們看好戲又帶着祝福的目光,他知道,此刻若再堅決推辭,反倒顯得慕家不識抬舉,甚至可能傷了與傅家的和氣,更可能……傷了那個早熟卻真誠的少年的心。
他沉吟片刻,與妻子交換了一個復雜的眼神,終於也笑着舉起了杯,順着傅明遠的話說道:“既然傅兄和阿辭都這麼有誠意,那我們慕家就卻之不恭了。以後,可要拜托阿辭多照顧我們家這個調皮的小丫頭了。”
他沒有明確承認“婚約”,但卻默許了“約定”的存在,給了雙方一個體面又留有空間的台階。
“哈哈哈,好!杯!”傅明遠滿意地大笑,與慕震霆碰杯。
其他世交們也紛紛笑着舉杯,說着“恭喜”、“般配”之類的話,氣氛再次變得熱絡起來。
仿佛在衆人無形的見證下,一樁關乎兩個家族未來的、心照不宣的“玩笑婚約”,就此達成了共識。
而事件的中心——傅辭,在得到慕震霆那句近乎認可的回應後,便不再關注大人們的寒暄。他低下頭,看着懷裏因爲吃飽而開始揉眼睛的慕心,輕聲問:“困了?”
慕心軟軟地靠着他,嘟囔着:“辭哥哥,回家……”
“好,等下就回家。”傅辭柔聲應着,仿佛剛才那個在衆人面前擲地有聲做出承諾的,不是他一般。
宴會結束後,回程的車裏,蘇婉靠着車窗,眉頭微蹙:“震霆,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小心心還那麼小……”
慕震霆握住妻子的手,嘆了口氣:“傅明遠今天是有備而來。而且,你也看到了阿辭那孩子的態度……他是認真的。與其強硬反對,不如順勢而爲。至少,有這層關系在,小心心未來在圈子裏,會得到傅家全方位的庇護。至於以後……孩子們真長大了,若是有緣,自然是好事;若是無緣,我們慕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到時再解除約定便是。”
他頓了頓,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低聲道:“況且,有一個像阿辭這樣,從小就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護着,對心心來說,未必是壞事。”
而在傅家的車上,傅明遠看着身旁依舊坐得筆直的兒子,難得帶着幾分純粹的慈愛問道:“高興了?”
傅辭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鳳眸中流轉。他沒有回答,但微微上揚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輕輕握緊了拳頭,感受着掌心似乎還殘留着的、慕心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的。
從今天起,在所有人的認知裏,她也是他的了。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安穩的滿足感。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在最新一頁,鄭重地寫下:
婚約已定。
等她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