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沈安是被一陣尖銳的鬧鍾聲吵醒的。
她並沒有因爲昨晚那場離奇的“手術”而失眠,相反,她睡得很沉。作爲一名特級修復師,擁有一顆大心髒是職業素養。
上班路上,她特意繞路去了一家網紅茶店,排了二十分鍾隊,買了一杯全糖、去冰、加雙份果肉的草莓波波茶。 拎着這杯粉紅色的液體,沈安看着手中那個畫着卡通笑臉的杯子,嘴角無奈地扯了扯。
“兩千年的老古董,居然是個甜黨。”
然而,當她刷卡走進地下三層時,眉心卻瞬間擰緊了。
原本應該死寂無聲的走廊裏,此刻卻回蕩着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地字一號庫那扇厚重的鉛門,竟然大開着!
沈安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她顧不上換工裝,拎着茶快步沖了過去。
……
庫房內。
“這就是那把傳說中的秦劍?看着也就這樣嘛,鏽得都快掉渣了,完全看不出什麼美感。”
一個輕浮傲慢的男聲傳來。 說話的是個穿着昂貴定制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的年輕男人。他正站在那個特級防彈展櫃前,用一種逛地攤的眼神打量着裏面的斷劍。
在他旁邊,平裏對沈安趾高氣揚的副館長王大海,此刻正一臉諂媚地彎着腰: “趙博士,您可是哈佛回來的頂尖鑑賞家,眼光自然高。這東西雖然賣相不好,但畢竟是秦皇陵邊上出來的,有些研究價值……”
“研究價值?得上手摸摸才知道。” 被稱爲趙博士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竟然直接伸手去夠展櫃開關。
“哎喲,趙博士,這……這不太合規矩吧?按照流程得先申請……”王大海有些猶豫。
“怕什麼?再珍貴也就是塊廢鐵。現在的3D打印修復技術這麼發達,斷了再粘上不就行了?” 趙博士一邊說着,一邊極其隨意地——沒有戴手套——直接把手伸向了那截斷裂的劍柄。
那一瞬間,沈安剛沖進門口。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她的視野裏,那個趙博士本不是在摸劍,而是在摸老虎的屁股!
只見漂浮在半空中的秦戈,正用一種看死人的冰冷眼神,死死盯着那只伸過來的髒手。 他周身的黑氣已經濃鬱得快要化作實體,那是一種即將失控暴走的征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氣溫正在以恐怖的速度下降。
那個蠢貨!他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可能會死!
“住手!!”
沈安厲喝一聲。平裏清冷溫吞的聲音,此刻竟帶着幾分凌厲的威壓。
她幾步沖上前,把手裏的茶往工作台上一頓,在那個男人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劍身的一刹那,猛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嘶——你什麼?!”趙博士被嚇了一跳。
沈安的手勁很大(畢竟常年拿錘子和銼刀),她用力向後一甩,直接把趙博士甩得倒退了兩步。
“誰允許你們私自打開展櫃的?!” 沈安擋在展櫃前,身形雖然單薄,卻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牆。她冷冷地盯着這兩個不速之客,眼神比身後的秦劍還要冷。
“沈安?!” 王副館長看清來人,頓時板起了臉,拿出了領導的架子,“怎麼跟趙博士說話呢?這位是趙天宇博士,是咱們館特聘的海外顧問!他想看這把劍,還需要經過你一個實習工的同意?”
“不需要經過我同意。” 沈安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用衣角擦了擦,然後重新戴上。
“但據《國家文物保護法》第十七條,以及本館《特級文物管理條例》,未穿戴無菌防護裝備直接接觸一級以上文物,屬於嚴重違規,甚至涉嫌破壞國家財產。”
她微微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正處於爆發邊緣、一臉陰鷙的秦戈,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趙博士: “而且,我是爲了你好。這東西脾氣不好,嫌髒。你這只手要是剛才碰了他,恐怕現在已經粉碎性骨折了。”
“你……你說我髒?!” 趙天宇氣笑了。他在國外哪個博物館不是被奉爲上賓?竟然被個穿着廉價工裝的小丫頭片子嫌棄?
“不可理喻!讓開!今天這把劍我非要看!” 趙天宇惱羞成怒,猛地伸手,想要粗暴地推開擋在前面的沈安。
沈安畢竟是長期坐冷板凳的修復師,體力上不如成年男性。加上地面因爲剛才的低溫而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被猛地一推,腳下一滑——
“砰!” 整個人重重地撞向身後金屬展櫃那鋒利的棱角。
“嘶……” 沈安悶哼一聲。 手背在銳利的金屬邊上一劃,一道兩寸長的血痕瞬間浮現,鮮紅的血珠滾落,滴答一聲,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血腥味,瞬間彌漫。
那一刻。 整個地下室的空氣,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原本只是抱着雙臂、冷眼旁觀人類鬧劇的秦戈,視線落在那滴殷紅的血上。 他的紅瞳劇烈收縮。
那血的味道,帶着一股奇異的香甜,那是……修復師的血。是唯一能觸碰他、撫慰他痛苦之人的血。
“本座都沒舍得弄傷的人……” 一個低沉、沙啞,仿佛來自九幽的聲音,在空氣中震蕩。
“你找死。”
轟——!!!
頭頂所有的白熾燈泡,在同一秒鍾炸裂! 玻璃碎片如雨點般落下。 整個庫房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啊!!怎麼回事?!停電了?”王副館長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黑暗中,沒有光。 但趙天宇卻感覺到了比黑暗更可怕的東西。
一只冰冷得仿佛萬年玄冰的手(那是凝聚到極致的煞氣),毫無預兆地,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將他整個人,緩緩提到了半空中。
“呃……呃……” 趙天宇雙腳亂蹬,眼球暴突,雙手拼命去抓脖子上的東西,卻什麼都抓不到。
借着走廊外透進來的微弱綠光,他驚恐地看到,在那個防彈展櫃上方,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長發黑袍的男人輪廓。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哪只手推的?” 秦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着令人骨髓凍結的寒意。
“這只?”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啊啊啊啊——!!!” 趙天宇發出了豬般的慘叫聲,他的右手手腕呈現出一個詭異的扭曲角度。
“趙博士!!”王副館長嚇得癱軟在地上,一股尿味彌漫開來。
秦戈嫌惡地皺了皺眉。 “聒噪。” 隨手一揮。
砰! 趙天宇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甩飛出去,重重砸在牆上,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暈死過去。
做完這一切,秦戈周身的戾氣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狂暴。他在黑暗中轉過身,那雙紅瞳鎖定了角落裏正捂着手背的沈安。
他飄了過去。
沈安靠在展櫃旁,借着微光,看着這個處於暴走狀態的千年凶靈近。 她沒有躲。
秦戈停在她面前,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寫滿了暴躁和憤怒。 他看了一眼沈安還在流血的手背,又看了一眼沈安平靜的臉。
“沒用的東西。” 他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連個凡人都打不過,你平時修我的那股狠勁兒去哪了?”
雖然罵得難聽,但他周身那原本足以撕裂鋼鐵的黑氣,卻在靠近沈安傷口的那一刻,變得極其溫柔、小心翼翼。
黑氣纏繞在沈安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原本辣的痛感瞬間消失了,血也止住了。
沈安眨了眨眼,看着這一幕,心裏泛起一絲奇異的漣漪。
她突然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指了指工作台那杯還在冒着冷氣的茶。
“那個……” 沈安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草莓波波,全糖。沒撒。”
秦戈愣了一下。 隨後,那張蒼白的臉上,極其別扭地閃過一絲紅暈。
“誰……誰稀罕那個!” 他惱怒地一揮袖子,黑氣卷起那杯茶,連同沈安一起,“滾去包扎!看着心煩!”
雖然嘴上說着滾,但沈安明顯感覺到,那一縷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黑氣,並沒有鬆開。 反而像是一條隱形的鎖鏈,霸道地宣示着某種所有權。
——這個人類,是本座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