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比想象中更難走。
碎石和斷裂的鋼筋到處都是。
林夕不得不像只貓一樣,弓着身子,在障礙物間快速穿行。
她盡量貼着牆的陰影移動,避免暴露在開闊地帶。
空氣中那股蟲族特有的腥臊味越來越濃了。
這證明她的方向沒錯。
越靠近市中心,這些鬼東西就越多。
突然,前方十字路口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夾雜着人類的怒吼和蟲族尖銳的嘶鳴。
林夕立刻閃身躲到一輛側翻的公交車後面,小心地探出頭觀察。
是一小隊穿着混亂、但手裏有武器的幸存者。
他們正圍成一個簡陋的圈,拼命朝外面開火。
圈外,是四五只體型碩大、如同放大了無數倍的黑色甲蟲!
它們頂着厚重的甲殼,打在上面,只能濺起零星的火花,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本造不成致命傷害!
“媽的!打不動它們!”
一個光頭男人一邊瘋狂扣動扳機,一邊絕望地大吼。
“瞄準關節!打它們的腿!或者眼睛!”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中年男人聲嘶力竭地指揮着。
但那些甲蟲的速度並不慢,頂着彈雨還在往前沖!
一只甲蟲猛地加速,如同坦克般撞進了他們的防御圈!
慘叫聲瞬間響起!
一個躲閃不及的年輕人,直接被那巨大的口器攔腰咬住!
鮮血像爆開的水袋,濺得到處都是。
“小武!”
旁邊一個女孩發出淒厲的哭喊,手裏的槍都嚇掉了。
防御圈瞬間崩潰。
混亂中,更多的人被其他沖上來的甲蟲撲倒。
啃噬聲,咀嚼聲,臨死前的哀嚎……構成了一幅活生生的圖景。
林夕藏在暗處,冷靜地看着這一切。
她的手指緊緊摳着生鏽的車皮,指節泛白。
不是害怕。
是一種冰冷的熟悉感。
前世,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了。
人類在絕對的力量和數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那個領頭的男人還在奮力抵抗,用手裏的精準地點射着一只甲蟲的復眼。
綠色的粘液爆開,那甲蟲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動作遲緩了一瞬。
但另一只甲蟲已經從他側面沖了過來!
眼看就要步其他人的後塵!
林夕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認識那個男人。
前世,在陳默的避難所裏見過他幾次。
是個沉默寡言,但身手不錯的人。
好像叫……老張?
他後來在一次搜尋物資的任務中,爲了掩護其他人撤退,再也沒回來。
是個真正的漢子。
比陳默那種僞君子強一萬倍。
救?還是不救?
這個念頭只在林夕腦海裏閃了一瞬。
救他,意味着暴露自己,可能會引來更多蟲子,耽誤她去蟲巢的計劃。
不救……他馬上就會死。
老張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結局,臉上露出一絲絕望的猙獰,準備做最後一搏。
就在那只側面沖來的甲蟲揚起鋒利前肢,要將他撕碎的瞬間!
林夕動了!
她沒有傻乎乎地沖出去。
而是猛地從背包側袋掏出一個之前順手撿的空鐵罐,用盡全力,朝着街道另一頭,一扇破碎的櫥窗狠狠扔了過去!
哐當——!譁啦——!
巨大的聲響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果然!
所有甲蟲,包括那只即將死老張的,動作都頓了一下,復眼齊刷刷地轉向聲音來源!
就連那些正在啃食屍體的,也抬起了頭。
對聲音敏感,這是這類甲蟲的特性之一!
“快跑!”
林夕趁着這個空檔,從公交車後探出半個身子,朝着愣住的老張壓低聲音吼道。
老張猛地回過神!
他雖然沒看清是誰在幫他,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他不再戀戰,轉身就朝着林夕這個方向,玩命地狂奔而來!
那些甲蟲被聲響吸引了幾秒,很快又反應過來。
發現獵物要跑,它們發出憤怒的嘶鳴,邁動沉重的節肢,轟隆隆地追了過來!
地面都在微微震動!
“這邊!”
林夕對着跑近的老張喊了一聲,轉身就鑽進了旁邊一條更狹窄、堆滿垃圾箱的小巷。
老張毫不猶豫地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在迷宮般的小巷裏狂奔。
身後的甲蟲因爲體型太大,被卡在了巷口,發出暴躁的撞擊和刮擦聲。
但它們似乎不肯放棄,還在試圖擠進來。
連續拐了好幾個彎,直到徹底聽不到甲蟲的動靜,兩人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靠着一面斑駁的牆壁大口喘氣。
“呼……呼……多,多謝了!”
老張上氣不接下氣,臉上還帶着劫後餘生的驚悸。
他看向林夕,眼神裏充滿了感激和驚訝。
他沒想到救了他的,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甚至有些瘦弱的姑娘。
而且,她剛才那一下,太冷靜,太精準了。
不像普通人。
林夕平復着呼吸,擺了擺手,沒說話。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老張。
他胳膊被劃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但不嚴重。
“你……” 老張看着她手裏的砍骨刀,和那一身利落的打扮,猶豫了一下,“你不是普通人吧?哪個隊伍的?”
林夕搖了搖頭。
“沒有隊伍。”
她的聲音很平淡,帶着一種疏離感。
老張愣了一下,顯然不太相信。
但沒有追問。
末世裏,誰都有秘密。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老張抹了把臉上的汗和血污,誠懇地說,“我叫張鐵,大家都叫我老張。”
“林夕。”
她報出名字,眼神依舊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林小姐,” 老張似乎想起了什麼,語氣變得急切起來,“你身手這麼好,一個人太危險了!跟我們走吧!”
“我們有一個臨時聚集點,就在前面不遠的地下停車場!”
“雖然條件不好,但人多,有武器,總比一個人安全!”
他又補充了一句,帶着一絲希望。
“而且,我們剛剛收到消息,‘救世主’陳默建立了更大的避難所,正在收攏幸存者!我們正準備往那邊轉移!”
聽到“陳默”兩個字,林夕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如同結了一層寒冰。
老張沒有察覺,還在繼續勸說。
“我看得出來,你很厲害!跟我們一起去陳默的避難所吧!那裏肯定更需要你這樣的人!”
一起去陳默的避難所?
林夕幾乎要冷笑出聲。
那不就是自己主動跳回那個吃人的火坑嗎?
她看着老張那張因爲希望而微微發亮的臉,心裏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有憐憫,也有一絲煩躁。
這些被蒙在鼓裏的人,還在把那個僞君子當成救星。
“不了。”
她開口,聲音澀而堅定。
老張愣住了。
“爲什麼?外面到處都是那些蟲子!一個人活不下去的!”
“陳默那邊據說很安全,有食物,有藥品……”
“我說,不了。”
林夕打斷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老張。
那眼神裏的冰冷和決絕,讓經歷過生死的老張都心裏一顫。
“我有我必須要去的地方。”
“不是陳默那裏。”
她的語氣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老張張了張嘴,看着眼前這個女孩。
她明明那麼年輕,可那雙眼睛裏,卻仿佛裝着整個末的荒蕪和沉重。
他不明白。
爲什麼有人會拒絕通往“安全”的機會?
但他知道,自己勸不動了。
“那……那你保重。”
老張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巧的金屬酒壺,塞到林夕手裏。
“這個你拿着,消毒,或者關鍵時刻暖身子,都能用上。”
林看着那個帶着體溫的酒壺,沉默了一下,接了過來。
“謝謝。”
她頓了頓,看向老張,難得地多說了一句。
“你也……小心。”
“別太相信你聽到的。”
老張愣了一下,沒完全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林夕已經不再看他。
她緊了緊背包帶,握緊砍骨刀,毫不猶豫地轉身,再次融入了那條通往市中心方向的、更加陰暗的小巷。
身影決絕。
如同撲火的飛蛾。
只是這一次,她要去燒掉的,是那片禁錮她的火焰。
老張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耳邊似乎還回響着女孩最後那句意味不明的警告。
“別太相信你聽到的……”
他喃喃自語,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個叫林夕的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她又要去哪裏?
爲什麼提起陳默時,她的眼神會那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