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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時候 ,牌局要散了。
一個老太太收拾着包,朝我房間努努嘴:
“你家那孫女,一整天了,也沒個聲響,不會有事吧?”
正低頭數着贏來的錢,頭也不抬:
“死了才好呢,大家都清淨。”
就在這時,鑰匙轉動,媽媽回來了。
屋裏煙霧還沒散,地上都是瓜子皮和煙頭。
媽媽看着一片狼藉,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她放下包,徑直去廚房。
我的藥盒放在櫥櫃最上層,她踮腳去夠。
我的藥一頓也不能斷,她從來不敢指望。
斜着眼看她:
“你大兒子一個人在醫院,多危險!你跑回來伺候這個沒用的東西?”
媽媽倒水的手停了一下。
“媽,我喂萏萏吃了藥再給她按按手和腿。就耽擱一小會兒。”
“其實我也不太放心芃芃一個人,要不,您去醫院幫我看看芃芃,就一會兒,我馬上過去......”
“又使喚我?”嗓門高了,“伺候完癱子還去伺候病秧子,我是你們家的傭人啊?”
伸出手,“五百。跑腿費。現結。”
媽媽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那些錢是她做零工掙的,還沒捂熱。
收到錢,站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
“對了,這個月兩千塊的孝敬錢,趕緊準備,別想賴。”
門砰地關上了。
媽媽推開我的門聲音很輕:
“萏萏,媽媽回來了,對不起啊,媽媽有時候說話太着急了......”
話說完,她看見床頭櫃上黑乎乎的,已經冷透凝結成一坨的東西。
顯然一口都沒動過。
旁邊還丟着一個髒兮兮的勺子。
其實媽媽是叮囑過,把早上鍋裏的牛和軟面包,熱給我吃的。
看樣子,別說熱了,恐怕連看都沒多看一眼,就隨便弄了點東西糊弄。
“餓壞了吧......”媽媽鼻頭一酸。
“媽媽這就去給你做點好吃的,我們萏萏最喜歡的小餛飩好不好?很快的。”
她匆匆回到廚房,手腳麻利地生火、燒水。
即使心急如焚,擔心着醫院的哥哥,她還是仔細地調了餡,一個個包出小巧的餛飩。
媽媽盛出一碗,小心地吹涼些,端進我的房間。
“萏萏,看,小餛飩好了,趁熱......”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床上的人依舊側躺着,背對着她,對食物的香氣毫無反應。
媽媽把碗放在一邊,嘆了口氣:
“算了,先吃藥吧,藥更重要。”她自言自語,轉身又去拿藥。
她打開藥箱,翻來找去沒找到最關鍵的那瓶藥。
媽媽蹲下來在地上、床底下找,都沒有。
“萏萏,”她站起來,語氣無奈,以爲我在鬧脾氣。
“是不是你把藥藏起來了?別淘氣,快拿出來,那藥不能亂玩,到時候吃了。”
床上的人背對着她,一動不動。
“聽見沒有?拿出來。”媽媽的聲音提高了些,走到床邊。
“我”沒有反應。
太安靜了。
媽媽忽然屏住呼吸,眼睛盯住我,絲毫看不出有呼吸的起伏。
“萏萏?”媽媽的聲音變了調,伸手按“我”的肩膀。
然後驚嚇地抽了回來。
“怎麼會那麼僵硬?”
“醒醒!”媽媽慌了,雙手抓住“我”一側的肩用力搖晃。
“我”的身體隨着媽媽的力道晃動,像一塊木頭。
“醒醒啊!萏萏!”媽媽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媽媽雙手用力,試圖將“我”扳過來。
可在身體翻轉的瞬間。
一個空蕩蕩的瓶子飛落到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