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密室之內,死寂如淵。長明燈昏黃的光暈在玄鐵牆壁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將寒玉榻上相倚的兩人籠罩在一片朦朧而壓抑的光影中。楚瑤伏在蕭絕胸前,氣息微弱幾不可聞,唇邊沾染的暗紅血跡與她蒼白的臉色形成刺目對比。她的意識,如同沉淪在萬丈冰海之底,被無數來自蕭絕記憶深處的冰雪碎片與凜冽殺意包裹、撕扯。

蕭絕雖雙目緊閉,陷入昏迷,但身體的本能卻在劇烈顫抖,眉宇緊鎖成川,額際青筋搏動,仿佛正與侵入骨髓的陰寒及腦海中翻騰的夢魘殊死搏鬥。他心口處,那爆發的“幽冥掌”寒毒與新生的“毒元”仍在進行着無聲而慘烈的拉鋸戰。

密室之外,墨羽按劍而立,身形挺拔如鬆,然而每一寸繃緊的肌肉都泄露着他內心的驚濤駭浪。室內那兩股微弱、時而交織、時而仿佛要湮滅的氣息,如同最纖細的蛛絲,牽動着他所有的神經。時間,在這極致壓抑的寂靜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瞬都充斥着不確定的恐慌。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只是彈指一瞬,又仿佛已歷漫長輪回。

伏在蕭絕胸前的楚瑤,羽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意識如同瀕死的魚,掙扎着從冰冷黑暗的記憶深淵中浮起,帶來的是靈魂被反復碾壓後的鈍痛與無處不在的寒意。她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下胸腔內傳來的、從微弱紊亂逐漸轉向沉穩有力的心跳搏動,以及那驅散了部分徹骨冰寒的、屬於活人的、帶着一絲灼熱的體溫。

她……竟然成功了?

那“幽冥掌”陰寒歹毒的核心,在她不惜以自身靈泉生機爲引、以神魂爲橋的決絕沖擊與安撫下,竟真的被暫時壓制,重新蟄伏回蕭絕心脈深處那頑固的病灶。而她也因此,被迫窺見了他記憶中那最慘烈、最不願示人的一角——落鷹峽的風雪、黑袍人猙獰的笑、那穿心透骨的一掌、以及那淬毒般的詛咒……

她艱難地抬起頭,視線因神魂受損而模糊不清,卻恰好對上了一雙剛剛睜開、初時帶着重傷初醒的迷茫、卻在瞬間凝聚起鷹隼般銳利的眸子。

蕭絕醒了。

他幾乎是立刻便清晰地把握了體內的狀況。那險些將他拖入地獄的陰寒掌力被一股溫和而堅韌的力量強行逼退,重新封印;丹田內新生的毒元雖因方才的激烈沖突而光芒略顯黯淡,卻依舊穩固地盤踞着,緩慢運轉,並且……與一股殘留的、充滿勃勃生機的清涼氣息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共鳴?而心口處,除了舊傷的隱痛,更縈繞着一道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屬於楚瑤的生命烙印,以及那熟悉的、清冽的藥草幽香。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垂落,看到了伏在他胸前、臉色慘白如金紙、唇瓣被鮮血染得淒豔、氣息萎靡到極點的楚瑤。爲了將他從鬼門關拉回,她顯然付出了遠超想象的代價。昏迷前那股不顧一切、如同暖陽化冰般涌入他體內、支撐他意志的生機,意識模糊間仿佛看到的、她在屬於他的冰雪記憶中蹣跚獨行的纖細背影……

一種前所未有的、洶涌而復雜的情緒,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驟然噴發,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垮了他常年築起的、冰封而堅固的心防。是劫後餘生的震撼,是深入骨髓的感激,更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混雜着疼惜與某種強烈占有欲的悸動。

他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那動作帶着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與輕柔,扶住了楚瑤單薄而微微顫抖的肩膀。

“你……”他的聲音因重創初醒和喉間翻涌的血氣而異常沙啞幹澀,“怎麼樣了?”短短三個字,卻仿佛耗盡了極大的力氣,蘊含着難以言喻的沉重。

楚瑤借着他手臂傳來的、帶着一絲不穩的力道,勉強撐起如同灌鉛般沉重的身體,搖了搖頭,想開口安慰他自己無礙,卻喉頭猛地一甜,又是一小口帶着寒氣的暗紅淤血溢出唇角。她以精神力強行沖擊他人意識核心,又近乎耗盡了靈泉本源生機,內腑受震,神魂受損,此刻連發出一個清晰的音節都變得無比艱難。

蕭絕瞳孔驟然收縮,扶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他看着眼前這個因他而變得如此脆弱、仿佛一觸即碎的少女,心中那股陌生的情潮更加澎湃洶涌。他不再多問,強忍着自身經脈中傳來的陣陣抽痛與虛弱感,用未受傷的臂膀,將楚瑤輕輕攬過,讓她虛軟無力的身體靠在自己同樣不算穩固、卻試圖爲她撐起一片天的肩側,然後凝聚起一絲恢復的氣力,沉聲對着密室門外喝道:

“墨羽!”

厚重的密室石門應聲而開,墨羽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疾步踏入,目光迅速掃過室內情形,當看到相倚在寒玉榻上、皆是一身狼狽、氣息微弱的兩人時,他眼中瞬間掠過極大的震驚與擔憂,但常年訓練出的鐵血意志讓他立刻垂首斂目,沉聲應道:“王爺!楚小姐!”

“她耗力過度,內腑神魂皆受震蕩。立刻去取本王的九轉還魂丹和萬年溫玉髓來!傳本王令,密室周邊百米戒嚴,飛鳥不得掠過!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無論涉及何人,立斬不赦!”蕭絕的聲音冰冷如鐵,帶着久違的、屬於北境統帥的殺伐決斷,那森然的殺意讓密室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分。

“遵命!”墨羽毫不遲疑,身形一閃,已消失在門外,執行命令的速度快得驚人。

不過片刻,裝有珍貴無比的九轉還魂丹的白玉丹瓶和盛放着氤氳着溫潤白光的萬年溫玉髓的玉盒便被送了進來。蕭絕無視自己胸口仍在隱隱作痛的舊傷,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倒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着奇異藥香的金色丹藥,動作甚至帶着一絲笨拙的輕柔,將丹藥喂入楚瑤微張的口中。隨即,他又拿起那觸手溫潤的萬年溫玉髓,以內力稍稍激發其蘊含的溫和生機,湊到楚瑤唇邊,助她緩緩吸納那滋養神魂的玉髓靈氣。

他的動作並不熟練,甚至因爲重傷未愈而有些微的顫抖,但那專注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姿態,卻與平日裏那個殺伐果斷、冷面示人的凌王判若兩人。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和而強大的暖流,迅速滋養着楚瑤受損的經脈與內腑;萬年溫玉髓的靈氣則如同甘泉,緩緩浸潤着她幹涸刺痛的神魂。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稍稍驅散了些許徹骨的寒意與極致的虛弱。她靠在蕭絕不算寬闊卻異常堅定的肩頭,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內那顆心髒從紊亂逐漸變得沉穩有力的跳動,能感受到他身體透過衣料傳來的、帶着生命力的溫度,以及那份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近乎執拗的關切。這種全然依賴與被保護的體驗,對前世獨立獨行、今生亦習慣靠自己披荊斬棘的楚瑤而言,陌生至極,卻又……在她冰封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引起微瀾的石子。

“我……沒事了,休息便好。”她終於積攢起一絲微弱的力氣,聲音細若蚊蚋,試圖稍稍坐直身體,與他拉開一點距離,卻被蕭絕攬在她肩頭的手臂更緊地按住。

“別動。”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力道,“你需要靜養,徹底恢復之前,不得妄動元氣。”

楚瑤抬眸,視線對上了他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此刻,那裏面不見了平日的冰寒冷厲與睥睨天下的鋒芒,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後怕,以及一種她從未見過、也無法完全解讀的復雜情愫,如同暗流洶涌的深海。她忽然想起在他記憶碎片中驚鴻一瞥看到的,那個在千軍萬馬前銀槍白馬、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那個在落鷹峽絕境中渾身浴血、依舊死戰不退的鐵血戰神,與眼前這個面色蒼白、傷痕累累、卻用盡全力護着她、眼神復雜難明的男人,兩道身影在她腦海中漸漸重疊、融合。

“殿下……你的傷……”她忽略掉心頭那絲異樣,更擔憂的是他心脈處那再次爆發、雖被壓制卻依舊隱患重重的舊傷。

“無妨,暫時無礙了。”蕭絕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目光卻始終未曾從她蒼白卻依舊清麗動人的臉龐上移開,“比起這個,你……”他頓了頓,喉結微動,似乎在極其艱難地斟酌着用詞,“方才……爲了救我,你是否……看到了什麼?”

楚瑤沉默了片刻,沒有選擇隱瞞,輕聲吐出了那幾個沉重的字眼:“落鷹峽……那個黑袍人……他的掌法……”

蕭絕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冰冷刺骨,眸中翻涌起如同實質的、刻骨銘心的殺意與恨怒,但這一切,又被他以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下,只餘眼底一片深沉的寒潭。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種壓抑的痛楚:“那是‘幽冥掌’,出自一個神秘而強大的殺手組織‘暗殿’。三年前,便是那一掌,不僅幾乎震碎本王心脈,更將‘碧落黃泉’的毒種,生生打入了本王體內。”

暗殿!幽冥掌!

楚瑤在心中牢牢刻下了這兩個名字。這無疑是追查當年真相、解開“碧落黃泉”之謎的關鍵線索。

“本王發誓,必會將‘暗殿’……連根拔起,雞犬不留!”蕭絕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帶着徹骨的寒意與血腥的誓言。但當他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回楚瑤臉上,觸及她依舊虛弱的神情時,那駭人的戾氣又悄然冰消瓦解,被一種更深沉難言的情緒所取代,“今日……多謝你。”這已是他短時間內,第二次對她鄭重道謝。

楚瑤微微搖頭,長而密的睫毛垂下,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我說過,我們是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頓了頓,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坦誠地望入他眼底,“而且,救你,亦是在救我自己。”這並非全然是托詞,若蕭絕此刻倒下,她不僅將失去一個強大的盟友,更可能瞬間被虎視眈眈的太子一黨撕碎,在這危機四伏的京城再無立錐之地。

蕭絕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透過她平靜的眼眸,看進她靈魂深處。他沒有再說什麼,有些東西,譬如那在生死關頭悄然滋生的、超越盟友界限的情愫,已然在心間破土萌芽,無需宣之於口,卻彼此心照不宣。

在蕭絕近乎強制的命令下,楚瑤在密室內又繼續調息休養了整整半日,直到感覺內腑的震蕩基本平復,神魂那如同針扎般的刺痛感也減弱到可以忍受的程度,才在墨羽的嚴密護送下,回到了客院。而蕭絕,則繼續留在密室內,一方面鞏固剛剛煉化、因禍得福似乎更顯凝練的毒元,另一方面,也需要時間調理因舊傷驟然爆發而再次受損嚴重的經脈。

回到客院,春兒見到楚瑤那毫無血色的臉龐和虛浮的腳步,嚇得小臉煞白,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連忙上前攙扶,伺候她沐浴更衣,又端來早已備好的清淡藥膳。楚瑤安撫了驚慌的小丫頭幾句,服下自己精心配置的、用於修復神魂損傷的安神丹藥後,便再次將意識沉入靈泉空間。這一次,她不僅僅是借助靈泉磅礴的生機恢復損耗,更是在仔細地內視感知,探查自身因這次極限施救而產生的微妙變化。

她驚訝地發現,經過這次幾乎耗盡生命本源的救治,她的精神力雖然在量上有所損耗,但在質上似乎變得更加凝練、純粹,對靈泉之水的感知與掌控也提升到了一個更精微的層次。然而,更讓她在意的是,她隱約察覺到,自己與蕭絕之間,似乎建立了一種極其微弱、難以捉摸卻又真實存在的精神聯系。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纖細卻堅韌的絲線,跨越了物理的距離,將兩人的部分感知隱隱牽連在一起。這或許是她強行以自身神魂爲引,深入他意識核心驅除寒毒時留下的後遺症,也可能是在靈泉生機交互共鳴下產生的某種奇異羈絆。

這並非全然是好事。這意味着,蕭絕的某些強烈情緒波動,或者身體狀況的劇烈變化,可能會通過這條無形的紐帶,隱隱影響到她的心神。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只能暫且接受這個現實,日後慢慢觀察,設法理清這種聯系的規律,並尋找控制或削弱其影響的方法。

就在楚瑤潛心恢復、梳理自身變化之時,外界卻因慈寧宮太後中毒一案,最終查出的結果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帝親自督辦,慎刑司與內務府聯手,以雷霆萬鈞之勢徹查此案,幾乎將慈寧宮翻了個底朝天。最終,所有看似雜亂無章的線索,在經過一番抽絲剝繭後,竟然匪夷所思地、卻又“證據確鑿”地,共同指向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人物——端敏長公主,太後的親生女兒!

鐵證如山!在端敏長公主時常進宮陪伴太後時,於慈寧宮內專屬使用的、一套極爲精美的紫砂茶具的隱秘夾層中,查出了微量的、能巧妙激發“纏絲蠱”並改變其毒性表現的奇特藥物殘留!在她不久前進獻給太後、號稱由海外高人秘制、能安神助眠的“百花凝香”中,檢測出了被多種花香完美掩蓋的、藥性極其猛烈的迷幻成分!甚至,太後在病發前幾日,由端敏長公主極力推薦並親自監督服下的某種號稱“海外奇珍”的延年益壽補藥,也被御醫證實,與太後日常服用的另一種由太醫院開具的溫補方劑藥性嚴重相沖,正是導致太後胸腹間那股淤塞之氣的直接元凶!

樁樁件件,證據鏈完整,邏輯清晰得令人發指!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間傳遍朝野上下,舉朝震驚,譁然一片!女兒精心設計、多重手段毒害親生母親?這簡直是駭人聽聞,倫常盡喪,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端敏長公主在府中被如狼似虎的羽林衛當場拿下時,狀若瘋癲,披頭散發,哭天搶地,嘶啞着嗓子大喊冤枉,聲稱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她絕無可能謀害自己的親生母親!朝陽郡主聞訊,當場哭暈在已被查封的長公主府內,醒來後亦是雙目赤紅,咒罵楚瑤是禍國妖女,認定是她陷害了自己的母親。

然而,在如山鐵證面前,端敏長公主那蒼白無力的辯駁顯得如此可笑。而動機,似乎也能被“合理”地解釋——端敏長公主覬覦太後手中掌握的某些隱秘勢力和龐大私產已久,且素來與東宮太子往來密切,她此番行動,既可借機控制或削弱太後,攫取利益,又可一石二鳥,利用太後的“怪病”陷害風頭正勁的楚瑤,沉重打擊與她水火不容的凌王蕭絕,以此向太子納上投名狀,鞏固自身地位。

這個結論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驚世駭俗,但在那“完美”的證據鏈條面前,似乎成了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釋。

永熙帝聞報,龍顏震怒,額角青筋暴跳,即便太後剛剛蘇醒、身體極度虛弱,掙扎着爲此女求情,皇帝亦罕見地未曾心軟。他當庭下旨,痛斥端敏長公主心如蛇蠍,不孝不悌,罪大惡極,剝奪其長公主封號及一切尊榮,貶爲庶人,終身囚禁於皇家冷苑,非死不得出。朝陽郡主受其母牽連,郡主封號亦被褫奪,禁足於已被查封的長公主府內,無詔終生不得踏出府門半步。與此案有牽連的數十名慈寧宮宮人、長公主府嬤嬤、心腹,無論知情與否,皆被下令即刻處死,以儆效尤。

而太子一黨在此事中,保持了令人玩味的沉默,甚至有幾名太子系的官員,主動上書,言辭懇切地與端敏長公主劃清界限,指責其喪心病狂。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太子此番可謂是斷了一臂,損失了一位在宮中經營多年、地位尊崇的重要盟友,其聲望與勢力,再次遭到了不容忽視的打擊。

楚瑤從墨羽口中得知這個最終結果時,正在院中那株新移栽的、經她靈泉水悄悄滋養已悄然綻放的玉蘭花樹下,緩緩活動着手腳,試圖盡快恢復氣力。她聽着墨羽條理清晰的稟報,秀美卻依舊缺乏血色的臉龐上,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端敏長公主……她當真是此案的主謀?”她輕聲自語,總覺得這其中透着幾分說不出的怪異。端敏長公主此人,固然驕橫跋扈,目光短淺,但如此環環相扣、精妙狠辣、幾乎將人心與藥理都算計到極致的下毒手法,真的全然出自她那雙只知享樂的手筆?這與她之前隱約感知到的、宮中可能潛藏着的那個神秘用毒高手的風格,似乎並不完全吻合。而且,那動機,細想起來,也顯得有些牽強附會,更像是被人精心設計好後,強行安插上去的。

“陛下需要一個足以震動朝野、安撫人心的交代,此案也需要一個能夠迅速結案、穩定局面的‘結果’。”蕭絕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客院,傷勢顯然還未痊愈,臉色依舊帶着病態的蒼白,但周身的氣息卻比之前更加沉凝內斂,那新生的毒元經過鞏固,顯然讓他因禍得福,實力更進了一層。他緩步走到楚瑤身側,目光先是掠過她依舊沒什麼血色的臉頰,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隨即才轉向那株綻放的玉蘭,語氣平淡無波,卻透着洞悉世事的冰冷,“端敏,無論她是否無辜,都是眼下最合適、也最‘完美’的結局。”

楚瑤瞬間明悟。皇帝未必看不穿此案背後的蹊蹺,未必不知道端敏長公主很可能只是一只被推出來頂罪的替罪羊。但在沒有更確鑿、更致命的證據直接指向更高層(譬如東宮太子)的情況下,爲了迅速平息風波,穩定前朝後宮,將所有的罪責鎖定在已經失勢、且與太子關系密切的端敏長公主身上,無疑是最符合帝王心術、最能平衡各方勢力的選擇。至於那隱藏在更深處的真相與黑手,恐怕皇帝和蕭絕,都會在暗地裏,以另一種方式,繼續不依不饒地追查下去。

“殿下覺得,那只真正的、隱藏在幕後的黑手,究竟會是誰?”楚瑤轉過身,目光清冽地看向蕭絕。

“無論是誰,此次斷其一指,也足夠他們肉痛良久,短時間內必會收斂鋒芒。”蕭絕眼中寒光一閃,如同暗夜中劃過的冷電,“而且,他們此番迫不及待的出手,也無疑暴露了一些至關重要的信息。”

“比如?”楚瑤追問。

“比如,他們對你……或者說,對你可能從你母親林婉清那裏繼承而來的某些東西,抱有極深的忌憚,甚至是不惜動用太後這步重要的棋子,也要冒險試探、乃至不惜一切代價將你除之而後快。”蕭絕的目光變得愈發深邃銳利,如同能穿透迷霧,直指核心,“楚瑤,你母親林婉清,恐怕絕非我們之前所知的、僅僅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孤女那麼簡單。那本莫名失蹤的手札,你必須想辦法,盡快尋回。”

楚瑤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正是她心中最大的隱憂與迫切想要解開的謎團。

就在這時,一名身着玄甲、風塵仆仆的侍衛,手持一枚染着朱紅標記的令箭,步履匆匆而至,單膝跪地,聲音帶着長途奔波的沙啞與急切:“王爺!北境八百裏加急軍報!”

蕭絕神色一凝,迅速接過令箭,拆開其上火漆封緘的密信,目光如電,快速掃過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隨着閱讀,他原本就冷峻的臉龐,線條變得更加硬朗鋒利,周身上下那股剛剛沉澱下去的鐵血肅殺之氣,再次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使得院中的溫度都仿佛驟然降低了幾分。

“邊境出了何事?”楚瑤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如同即將出鞘利劍般的危險氣息,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蕭絕將手中的密信遞給她,聲音低沉得如同壓城的烏雲:“北漠王庭不顧冬日嚴寒,突然陳兵二十萬於落鷹峽外,日夜操練,蠢蠢欲動。更棘手的是,我軍中……不知何故,開始蔓延一種不明疫病,將士上吐下瀉,高熱不退,已有數百人傷亡,軍心浮動。邊境局勢,危如累卵,大戰……恐一觸即發。”

楚瑤快速瀏覽着密信上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字眼,心中亦是震動不已。北境,是蕭絕經營多年的根基,更是大夏王朝抵御外虜最爲重要的屏障。一旦北境有失,外敵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而軍中突發的疫病,更是雪上加霜,如同在緊繃的弓弦上又施加了千斤重擔。

“殿下……要即刻返回北境?”她抬起眼,看向蕭絕那如同覆上一層寒霜的側臉。

“必須立刻動身。”蕭絕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的目光從遙遠的北方收回,重新落在楚瑤身上,那深邃的眸子裏,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對邊境局勢的擔憂,有對軍中將士的牽掛,有對幕後黑手的憤怒,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對於即將與她分別的不確定與一絲難以割舍。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定,然後,深深地望入楚瑤清澈而堅定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問道:

“北境凶險,遠超京城,疫病橫行,戰雲密布。你……可願隨本王,一同前往?”

隨他前往北境?那不再是京城這般雖暗流洶涌卻至少表面繁華安穩的權勢場,而是真正意義上血與火交織的邊關沙場,是環境惡劣、條件艱苦、隨時可能直面凶殘外敵與莫測瘟疫的生死之地。

然而,那裏也可能隱藏着解開母親林婉清身世之謎的關鍵線索,有着更廣闊、更不受拘束的天地,更重要的是——那裏,有他需要她的地方,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

楚瑤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迎上蕭絕那雙帶着凝重詢問、甚至隱含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期待與忐忑的目光,用依舊有些虛弱、卻異常清晰堅定的聲音,回答道:

“好。”

蕭絕眼中瞬間掠過一抹如釋重負的亮光,但那光芒很快便被更深的、對於前路艱險的凝重所取代。他沉聲補充,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北境之地,絕非兒戲。你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那裏……什麼都可能發生。”

“我知道。”楚瑤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何時動身?”

“三日後,寅時初刻,自王府西側門出發。”蕭絕道,思路清晰,顯然早已在心中盤算過,“此行需絕對隱秘,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對外,只稱本王體內劇毒反復,舊傷發作,需離京尋一隱秘之地靜養調理,你作爲醫者,隨行照料。”

“明白。”楚瑤點頭應下,心中已開始迅速盤算着需要攜帶哪些藥材、器械,以及如何安排京中後續事宜。

看着蕭絕轉身離去、着手布置北上事宜的挺拔卻難掩一絲疲憊的背影,楚瑤不自覺地抬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那裏,似乎因爲即將到來的遠行、因爲那未知的挑戰、也因爲那悄然滋生的、復雜難言的情愫,而比平時跳動得更加有力、也更加紊亂。

北境……那片廣袤而蒼涼的土地,那片即將被戰火與瘟疫籠罩的疆場,那裏等待他們的,究竟會是什麼?

是更加殘酷血腥的廝殺,是隱藏在軍中的詭異陰謀與叛徒,還是……關於母親林婉清,那被塵封了十餘年、即將被揭開的驚人秘密?

而就在楚瑤壓下心頭紛亂思緒,開始悄然整理行裝,準備應對北上之旅時,客院那扇未曾閂緊的雕花木窗,再次被一陣微風悄無聲息地吹開了一道縫隙。窗櫺之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枚造型奇特、尾部帶着一抹妖異暗紅標記的細小飛鏢,鏢身之上,緊緊纏繞着一卷素白紙箋。

楚瑤眸光一凜,上前取下,展開紙卷。上面,依舊是那娟秀卻陌生的字跡,只有簡短的、卻透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的四個字:

“北境,勿往。”

猜你喜歡

智能音箱出賣了老公的二次愛情

喜歡短篇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智能音箱出賣了老公的二次愛情》?作者“零天冷秋”以獨特的文筆塑造了一個鮮活的陳彥孟恬形象。本書情節緊湊、人物形象鮮明,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完結,趕快開始你的閱讀之旅吧!
作者:零天冷秋
時間:2025-12-20

因果棋局全文

懸疑靈異小說《因果棋局》是最近很多書迷都在追讀的,小說以主人公謝執意之間的感情糾葛爲主線。一楓拾葉作者大大更新很給力,目前連載,《因果棋局》小說112249字,喜歡看懸疑靈異小說的寶寶們快來。
作者:一楓拾葉
時間:2025-12-20

因果棋局

《因果棋局》是“一楓拾葉”的又一力作,本書以謝執意爲主角,展開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懸疑靈異故事。目前已更新112249字,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一楓拾葉
時間:2025-12-20

特種兵王拯救秦始皇全文

由著名作家“南充金台”編寫的《特種兵王拯救秦始皇》,小說主人公是江辰,喜歡看歷史古代類型小說的書友不要錯過,特種兵王拯救秦始皇小說已經寫了473781字。
作者:南充金台
時間:2025-12-20

特種兵王拯救秦始皇筆趣閣

特種兵王拯救秦始皇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歷史古代小說,作者南充金台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小說的主角江辰勇敢、聰明、機智,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總字數達到473781字,喜歡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這本精彩的小說!
作者:南充金台
時間:2025-12-20

炮灰?不,是魅魔!

精品小說《炮灰?不,是魅魔!》,類屬於雙男主類型的經典之作,書裏的代表人物分別是容臨明淨秋,小說作者爲暮蟬聽風,小說無錯無刪減,放心沖就完事了。炮灰?不,是魅魔!小說已更新了275812字,目前完結。
作者:暮蟬聽風
時間:2025-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