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意此刻不敢再有半分猶豫,只覺得後頸的汗毛都豎得筆直,像被冰錐扎着似的發緊。
那股寒意順着脊椎往下淌,凍得他四肢發麻。
他顧不上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每抬一步都像是在拖拽千斤重物,也不管胸腔裏的肺像破風箱般扯着疼,吸氣時帶着鐵鏽味的刺痛。
但求生的本能像根燒紅的鐵針,狠狠扎在他的神經上,逼着他擠出最後一點力氣。
跑,必須跑。
身後那東西的腳步聲太沉了,“咚、咚、咚”,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髒上,震得他耳膜嗡嗡響,腦子裏的血管都跟着突突跳。
那只怪物顯然感知到獵物要逃,沉悶的低吼從喉嚨裏滾出來,像悶雷在廢墟間沖撞,震得周圍的碎磚都微微顫動。
它的速度比謝執意快得多,四肢着地時帶起一陣風,刮得路邊的碎紙和塵土都飛起來,撲在謝執意的後背上,迷了他的眼睛。
謝執意回頭瞥了一眼,只看到一個龐大的黑影在後面緊追不舍。
那黑影渾身覆着粗糙的硬甲,像生鏽的鐵皮,上面還沾着暗紅色的血漬,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
四肢末端的爪子又尖又利,在水泥地上劃出“滋啦、滋啦”的刺耳聲響,留下深深的劃痕,像是要把地面都撕裂。
光是看那輪廓,就夠讓人頭皮發麻——這東西根本不是他認知裏的任何生物,更像是從噩夢裏爬出來的怪物。
謝執意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滿是滔天的疑惑:我怎麼會在這裏?
怎麼一睜眼就到了這鬼地方?
這怪物又是哪來的?
無數個問題涌上來,像潮水般淹沒了他的思緒,卻連一個答案的影子都沒有。
到最後,所有的疑惑都被恐懼壓了下去,只剩下一個念頭,像刻在骨頭裏似的清晰:活命,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廢墟,那裏的樓房塌得亂七八糟,斷牆、橫梁、成堆的磚塊堆得像座迷宮。
他個頭不算高,正好能借着這些障礙物躲一躲。
謝執意深吸一口氣,猛地加快腳步,左腳踩在一塊傾斜的預制板上,借力一滑,身體順勢向側面撲去。
就在這時,怪物揮過來的爪子擦着他的後背過去,帶起的風刮得他後背生疼,像是被刀片劃了一下。
他心裏咯噔一下,要是慢半拍,恐怕肩胛骨都要被抓碎。
他順勢滾到一堆磚塊後面,身體重重地撞在斷牆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屏住呼吸,胸口劇烈起伏,聽着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可那怪物的嗅覺似乎異常靈敏,根本沒被甩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
“糟了。”謝執意心裏暗叫一聲,剛想爬起來繼續跑,後領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
那力量大得驚人,他根本反抗不了,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被拎了起來,又狠狠砸在牆上。
“咔嚓”一聲脆響,謝執意背後的肋骨像是斷了幾根,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疼得他眼前發黑,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濺在身前的地面上,暈開一片暗紅。
他順着牆壁滑坐下去,渾身發軟,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怪物湊了上來,巨大的陰影把謝執意整個人都罩住了,連月光都被擋住,周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它的皮膚是深褐色的,上面布滿了褶皺和疙瘩,摸起來肯定硬得像石頭。
一股腐爛的腥臭味撲面而來,像攢了好幾年的垃圾場的味道,還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嗆得謝執意直犯惡心,胃裏翻江倒海。
最嚇人的是它的嘴,張得老大,裏面密密麻麻全是鋒利的牙齒,像一排小刀子,閃着寒光。
涎水滴答滴答往下掉,落在謝執意的臉上、脖子上,黏糊糊的,帶着刺骨的寒意,凍得他皮膚發麻。
謝執意絕望地閉上眼睛,渾身都在發抖,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他能感覺到怪物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熱烘烘的,帶着那股腥臭味,幾乎要把他熏暈。
能聽到它喉嚨裏發出的低沉的嘶吼,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獵物。
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那些利牙咬進自己喉嚨的滋味,冰冷、鋒利,帶着劇痛。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連這怪物是什麼都不清楚,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成了獵物?
他的象棋比賽還沒參加,他還沒拿到冠軍,還沒讓爺爺爲他驕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腦海裏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那聲音太輕了,細若蚊蚋,幾乎要被怪物的嘶吼聲蓋過去。
可不知道爲什麼,謝執意卻聽得異常清晰——那聲音在反復念着兩個字:“視魂,視魂……”
這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進他混亂的腦海裏,瞬間驅散了一部分恐懼。
他來不及想這聲音是哪來的,也來不及琢磨“視魂”是什麼意思,身體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
下意識地照着那聲音的指引,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朝着眼前的怪物看過去。
下一秒,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眼前的景象變了,原本能看到的怪物的硬甲、利牙、腥涎都變得模糊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灰蒙蒙的、飄忽不定的影子,籠罩在怪物的身體裏。
那影子和怪物的輪廓一模一樣,像是它的靈魂,又像是某種無形的東西,在微微晃動,透着一股凶戾之氣。
“這就是……魂?”謝執意心裏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
這“視魂”,竟然能讓他看到怪物的魂魄。
可看清了又怎麼樣?
那魂魄和怪物本身一樣,凶神惡煞,他既摸不到,也打不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絕望再次涌了上來,比剛才更甚。
他能看到敵人的要害,卻沒有任何辦法反抗,這種無力感像冰水一樣,從頭頂澆到腳底板,凍得他渾身冰涼。
怪物似乎不耐煩了,低吼一聲,腦袋猛地往前一伸。
那些鋒利的牙齒離謝執意的喉嚨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牙齒上的寒氣,刺得他皮膚發緊。
謝執意死死咬着牙,閉上眼睛,等着那致命的一擊。
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
取而代之的,是“噗嗤”一聲悶響,像是利器扎進肉裏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還有怪物發出的一聲淒厲的慘叫——那叫聲不再是低沉的嘶吼,而是充滿了痛苦和驚恐,尖銳得像是要劃破夜空,震得謝執意的耳膜嗡嗡作響。
他猛地睜開眼,只見一道寒光閃過,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
一把鋒利利落的長劍,從斜上方刺了過來,狠狠扎進了怪物左邊的胸口——那裏,正是他用“視魂”看到的,那團灰蒙蒙的魂魄最集中的地方。
怪物的身體猛地一僵,抓着謝執意的爪子瞬間鬆了勁,無力地垂了下去。
它低頭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劍,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裏面。
涎水和黑色的血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往下淌,滴在地上,發出“滴答”的聲響。
幾秒鍾後,它龐大的身體晃了晃,轟然倒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胸口的黑色兵棋漸漸失去了光澤,變得黯淡無光。
謝執意順着牆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連抬手擦一下臉上的涎水的力氣都沒有。
他看着那把插在怪物胸口的劍,劍身泛着冷光,沒有一絲血跡,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劍柄上纏着深色的布條,磨損得有些厲害,能看出經常被人使用。
不知道是誰,在最後一刻救了他。
腦海裏的那個聲音已經消失了,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可“視魂”兩個字,卻像刻在了他的腦子裏,清晰無比。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地上的怪物,心裏滿是疑惑:那個聲音是誰?“視魂”又是什麼?救他的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