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天光微亮,部隊的起床號尚未響起,林晚晚已經自然醒來。她沒有賴床,利落地起身。推開房門,走廊裏靜悄悄的,隔壁傅戰北的房門依舊緊閉。
她輕手輕腳地下樓,打算先去廚房熟悉一下環境。剛走到樓梯拐角,就聽到樓下傳來輕微的談話聲。
“......戰北昨晚睡得怎麼樣?”一個溫和卻不失威嚴的女聲問道。
是張嬸在回話:“夫人,營長昨晚房間裏沒什麼動靜,應該睡得還行。那位林同志一早就起來了,在廚房呢。”
林晚晚腳步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坦然走了下去。
客廳裏,一位穿着得體灰色列寧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氣質雍容的中年婦人正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一杯茶。她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眉眼間與傅戰北有幾分相似,只是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憂色。這便是傅戰北的母親,蘇玉茹。
聽到腳步聲,蘇玉茹抬起頭,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地落在林晚晚身上,仿佛要將她從裏到外看個分明。
“媽。”林晚晚依着禮數,主動開口叫人,聲音清晰,姿態從容。她知道,這是婆媳之間的第一次正式交鋒。
蘇玉茹微微頷首,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坐吧。”待林晚晚落座後,她放下茶杯,語氣聽不出喜怒,“路上辛苦了。戰北的情況,想必你也清楚。你能願意過來,我們傅家是記情的。”
這話說得客氣,卻也帶着明顯的距離感。記情,而非認可。
“只是,戰北性子倔,受傷後更是......往後,你要多擔待。”蘇玉茹說着,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眉宇間那絲疲憊更重了。
林晚晚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結合前世一些模糊的記憶,她心中有了計較。
“媽,我明白。”林晚晚聲音溫和,卻帶着一股讓人心安的力量,“既然我來了,就會盡到做妻子的責任。戰北的傷,我會想辦法。”
蘇玉茹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年少無知的狂妄,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靜的篤定。她心下微詫,語氣緩和了些:“你有這個心就好。醫生都說......唉,盡力而爲吧,別太勉強。”
這時,林晚晚的目光落在蘇玉茹剛才揉按的太陽穴上,又注意到她眼底不易察覺的青黑,以及端着茶杯時微微發僵的肩頸。
“媽,”林晚晚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您是不是最近時常失眠,入睡困難,即便睡着了也多夢易醒,而且後頸肩胛的位置時常發僵,伴有隱痛?”
蘇玉茹正準備端茶的手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你怎麼知道?”連一旁的張嬸也愣住了,疑惑地看着林晚晚。
“我看您氣色,眼下泛青,眉心不自覺微蹙,剛才又揉按太陽穴,這是思慮過甚、肝氣不舒,加之頸椎舊疾影響的典型症狀。”林晚晚語氣平和,如同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您喝的這茶,是提神的綠茶,性偏寒,晚上喝恐怕會更影響睡眠。”
她頓了頓,繼續道:“如果您信得過我,我可以用您廚房裏現有的材料,給您煮一碗簡單的安神湯。睡前喝下,應該能幫您睡得好些。”
蘇玉茹徹底收起了最初的審視,她看着眼前這個年紀不大,卻眼神清正、言之有物的姑娘,心裏第一次對她產生了些許改觀。這姑娘,似乎不像她想象中那麼簡單,至少,這份觀察力和敢於開口的自信,就不是普通村姑能有的。
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廚房裏東西還算齊全,那......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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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在張嬸半信半疑的目光下,走進廚房。她快速掃視着儲備,幾顆紅棗,一小把幹百合,還有常見的黃芪和甘草。東西簡單,但足夠了。她熟練地清洗藥材,放入小砂鍋,文火慢燉。在這個過程中,她悄悄從空間取出幾滴靈泉水,混入了湯中。
湯煮好了,濾出清亮的湯水,淡淡的藥香混合着棗香,聞着便讓人心靜。蘇玉茹接過碗,小口品嚐,味道甘淡微甜,入口溫潤。更奇特的是,幾口湯下肚,她感覺一直緊繃的神經似乎真的鬆弛了不少,連帶着僵硬的肩頸都舒緩了些。
“味道很好,你有心了。”蘇玉茹放下碗,語氣比之前真切了許多,“看來,你爺爺將你教得很好。”
“爺爺只是領我入門,醫術一道,博大精深,我還需要不斷學習。”林晚晚態度謙遜,卻不自卑。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輪子滾動的聲音。傅戰北自己操控着輪椅出現在樓梯口,顯然是準備去康復室。他看到客廳裏的林晚晚和蘇玉茹,動作微頓,視線在林晚晚身上停留了一瞬,眸子裏依舊沒什麼溫度,但比起初見的純粹冰冷,似乎多了點難以分辨的東西。
“戰北,要去做訓練嗎?”蘇玉茹立刻關心地問。
“嗯。”傅戰北低低應了一聲,目光掃過茶幾上的空碗,又看向林晚晚,沒說話,但眼神裏的探究意味更濃了些。
林晚晚對他坦然地點點頭。
傅戰北操控輪椅,沉默地朝着走廊另一頭的康復室行去。
蘇玉茹看着兒子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對林晚晚道:“你也去看看吧。需要什麼藥材或者器械,跟小陳或者張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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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復室裏,傅戰北已經雙手抓握着雙杠,嚐試將自己支撐起來。他的動作艱難而笨拙,手臂和背部的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繃緊虯結,汗水很快浸溼了軍綠色的背心。
林晚晚沒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門口觀察了片刻。他眉宇間凝聚着固執與不屈,每一次失敗後,都會抿緊薄唇,再次嚐試。
她走了進去,端着一杯溫水。“先喝點水。”
傅戰北動作停下,喘着粗氣看她,沒有接。
林晚晚將杯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語氣平靜無波:“你的肌肉處於長期緊張和輕微萎縮狀態,強行訓練事倍功半,甚至可能造成二次損傷。從今天起,你的康復訓練由我主導。”
傅戰北眉頭蹙起,眼神銳利,帶着被冒犯的不悅。
林晚晚毫不退縮地回視:“想盡快站起來,就聽我的。現在,放鬆,我給你做一次針灸和藥油推拿,疏通經絡。”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篤定,或許是她清晨那碗效果奇佳的安神湯給蘇玉茹留下的印象間接影響了他,又或許是他內心深處對“站起來”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傅戰北與她對視良久,緊握雙杠的手,指節微微鬆動。他極其緩慢地,靠着雙臂的力量,將自己重新挪回輪椅,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幾乎是一種默許,一種將他自己交到她手中的初步信任。
林晚晚淨手,取出銀針。她的手指帶着微涼,精準地按上他腿部幾處大穴,力道適中地揉按開來。起初,他腿部肌肉本能地緊繃,但林晚晚的指尖仿佛帶着某種魔力,那恰到好處的力道和一股若有似無、沁入筋骨的清涼氣息(實則是她指尖沾染的微量靈泉氣息),竟讓他緊繃的肌肉一點點鬆弛下來。
緊接着,銀針落下!
這一次的感覺,遠比昨夜那次應急止痛來得強烈!不再是單一的溫熱,而是仿佛有一股溫和卻極具穿透力的能量,順着銀針鑽入他斷裂萎縮的經脈......酸、麻、脹、痛,各種強烈的感覺交織在一起,洶涌襲來。傅戰北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硬是一聲未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那強烈的刺激下,傷腿深處,似乎有什麼冰凍的東西正在龜裂、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