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雲惜月死後,她的師弟還從來沒有帶女子來過霧隱山。
即使那女子臉上沾了墨汁,她還是看出來了,那張臉很像雲惜月。
陳玉嬋的手指不自覺地顫了顫。
“師姐。”
聽到沈墨儒喚他,陳玉嬋收回目光,僵硬的臉一瞬間又恢復成原來笑盈盈的模樣,“喲,我來得不巧了,師弟這裏來客人了。”
“無妨,一個做客的小朋友。”
雲惜月順着沈墨儒的目光看過去,被稱作師姐的女子,金步搖在頭上輕晃,一襲水綠色長裙大方端莊。
陳玉嬋還是一如往常一點變化也沒有。
她這個絆腳石早就沒了,沈墨儒喜歡陳玉嬋,他們兩個爲什麼還沒結成道侶?
雲惜月正在心裏八卦,陳玉嬋徑直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上,溫熱的指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親昵:“怎麼把自己弄成小花貓了?莫不是我這不懂憐香惜玉的師弟,故意捉弄你?”
“啊?”雲惜月愣了愣,下意識搖頭,“沒有。”
陳玉嬋笑着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小銅鏡遞給她,銅鏡中映出一張髒兮兮的臉,雲惜月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有墨汁,沈墨儒竟然沒提醒她。
不過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她也不能指望他什麼。
她連忙去抹臉上的墨汁,可越擦越亂,黑印反倒洇得更大了。
“別急,我幫你。”陳玉嬋的聲音溫柔,耐心地用清潔術幫她擦掉臉上髒污,擦完還不忘誇贊,“妹妹這般容貌,可是比春日裏的桃花還要嬌俏,今年多大了?”
陳玉嬋上輩子對她也是這樣,像個大姐姐,但她知道她心裏其實是瞧不起她的。雲惜月不想理她,但出於禮貌還是道:“十七歲。”
“十七歲,正是最好的年紀。”陳玉嬋下意識看向沈墨儒語氣帶了幾分嗔怪:“你看看你,都幾百歲的人了,還讓小姑娘這般窘迫,像話嗎?”
“是我的錯,沒及時提醒她。”沈墨儒沒有辯解,立馬認了錯。
雲惜月在心裏不屑,沈墨儒還真是聽他師姐的話。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陳玉嬋掉了一句書袋子,視線落在沈墨儒的頭發上,“師弟,你的簪子歪了。”她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想幫忙正簪子,沈墨儒卻先她一步扶正了,“我自己來便好,不勞煩師姐了。”
陳玉嬋的指尖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撈起他肩頭那縷白發,在小指上輕輕繞了幾圈,聲音軟了些:“你這頭發,早該找些靈藥染一染了。”
“不過皮相而已。”沈墨儒淡淡道。
這樣看兩個人像是在調情。
雲惜月坐到桌邊,又些無語真是拿她不當外人,她覺得自己眼睛要張針眼了,索性低下頭喝水,結果喝得太急,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
聽到咳聲,沈墨儒驟然變了臉色。
熟悉的咳聲,像一把鈍刀,猝不及防捅進心底。
前世阿月也是這樣咳的,起初他只當是風寒,想着過幾日便好,卻沒料到那咳嗽越來越重,他聽小道童說,阿月病逝前半月一直在咳血。
他閃身到雲惜月身邊,握住她的手腕,平靜無波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焦急,“你什麼時候開始咳的?”
雲惜月又咳了幾聲,壓下了喉嚨的不適。
“我...我...沒事,只是被嗆到了。”沈墨儒力氣很大捏的她的手腕很疼,雲惜月想把手從沈墨儒抽出來,卻根本抽不出來。
“別動,我幫你看看!”
瑩白手腕處的脈搏在指腹下一跳一跳地鼓動,直到確定雲惜月脈搏安穩沒有異常,沈墨儒才放下心來,眼眸又恢復了古井無波。
陳玉嬋站在一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本想同沈墨儒親近些,給面前女子一個下馬威,告訴女子,她才是沈墨儒最親近的人,可沒想到那女子手段比她還高,知道雲惜月咳血,以此來激起師弟的愧疚心。
“沒事就好,弟妹她就是生了病...”
殿內的氣氛驟然冷下來,沈墨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怒意,卻帶着一種徹骨的寒意,讓她後頸發僵。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口提了“弟妹”,觸到了沈墨儒的逆鱗。
後面的話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殿內瞬間陷入死寂,沈墨儒再沒說一句話。
沉默的氣壓,讓她很不自在。
又坐了一會兒,陳玉嬋起身告辭,“師弟,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墨儒點了點頭,踩着殿外的積雪,跟在她身後送了幾步。
走到殿門口時,他忽然開口:“師姐,你身上可有蜜餞?”
陳玉嬋腳步一頓,有些茫然:“什麼?”
“蜜餞,或是糖。”沈墨儒又重復了一遍。
“我已經辟谷了,很少吃這些人間的東西。”陳玉嬋記得沈墨儒也不食甜,怎麼會突然問她要糖,又轉而想起屋裏那位只有十七歲的女子。
她壓下心頭的酸澀,扯出一抹笑意:“我這裏沒有,不過山下有幾家商鋪,或許有賣的。”
“好!霧隱山與明玉居並不遠,我就不送師姐了。”說完,沈墨儒轉頭便回去了。
看着沈墨儒匆匆離去的背影,陳玉嬋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她剛剛握女子手的時候探過,女子沒有修爲是個凡人,但她這個師弟對這個女子很上心,怕凍着她特意升高了殿中的溫度,還主動問她要糖。
雲惜月去世十七年了,這女子正好十七歲,看沈墨儒對她的態度,很可能是雲惜月轉世。
轉世了又如何,不過還是個凡人,最多只能活個幾十年。
拿什麼來同壽元綿長,修爲已至元嬰期的她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