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笑鬧過後，三師姐將空蕩蕩的碗碟收進食盒，正色道：“小師弟，按理說山門清靜，十天半月都難得見個外人。
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值崗時多留個心眼，要是來人舉止古怪，又身手不凡，千萬別硬碰硬——放個信號煙火，轉身就往山上撤。”
“自有長老出面處置。”
“師姐放心，”林玄拍拍胸口，“劍法眼下還不怎麼樣，但逃命的本事，我可是數一數二。”
兩人相視一笑。
待目送師姐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山徑盡頭，林玄收回視線，重新執劍練了起來。
直到夕陽西沉，換班的師兄到來，才背着長劍，拖着酸乏的雙腿踏上歸途。
武當群峰聳立，怪石嶙峋，山路陡峭曲折。
新入門的弟子常被派到山腳守門，一日兩趟上下奔波，實則是磨礪筋骨。
起初幾天，每次爬完山都腰腿發軟，可日子久了，腳步也漸漸輕快起來，如今已是健步如飛。
日復一日，林玄白天守山門，練氣習劍；每七日輪休一日，還得去見師父——先考校內力與劍術，再針對不足之處指點補缺。
再加上他本身資質不俗，勤勉刻苦，又有那張罕見的“雙倍修行卡”相助，無論是真氣積累還是劍招領悟，進境之快，令人側目。
……
“總算成了。”
一個月後，武當山麓，一座涼亭之中，少年緩緩睜開雙眼，感受着體內流轉不息的真氣，唇角輕輕揚起，低聲自語。
七日通氣感，一月入品階，這樣的速度，在同齡人中實屬罕見。
他凝神靜氣，小心翼翼引導真氣沿經脈運轉。
隨着呼吸吐納，天地間的紫氣悄然自口鼻而入。
一部分滋養軀體，另一部分則化爲內力，匯入氣海。
循環七八個小周天後，體力已達極限，遂將餘勁盡數歸於丹田。
晚風拂過，道袍獵獵，少年起身拔劍，一絲不苟地演練起《朝陽一氣劍》。
每一式遞出，皆牽引體內真氣流動。
三尺青鋒在他手中或疾或徐，寒光點點，如晨露初綻。
一套劍法使罷，氣血翻涌，汗透重衣，丹田中的真氣也幾乎耗盡。
稍作調息，他又提劍而起，繼續穩步修習。
初學之時重在形似，如今熟能生巧，便開始在出招之際調動真氣灌注劍身，嚐試以氣御劍、借劍養氣的更高境界。
旭日東升，霞光萬道，晨霧氤氳，林間鳥鳴啁啾，草木含露，山野一片生機盎然。
竹林之外，少年立於朝暉之下，劍影翩躚，心無旁騖，渾然忘我。
轉眼間，林玄入武當已逾三月。
先天煉氣訣突破至第二重，躋身八品武者之列。
無論長輩還是同門，提起這位小師弟無不贊許有加——誰不喜歡一個踏實肯幹、嘴巴甜、模樣俊的小師弟呢？
秋意漸濃，天地寂寥，寒風襲人，草木枯黃。
清晨的山腳下，竹葉霜覆，冷意滲骨。
林玄正閉目凝神，運轉真氣，忽聽得“哞——”的一聲牛叫悠悠傳來。
抬頭望去，一頭青牛慢悠悠從山道走下，身後跟着個少年道士，身穿寬大道袍，手中捧着一卷泛黃古籍。
小青牛一眼瞅見坡邊一簇嫩綠的野草，頓時歡快地叫了一聲，撒開四蹄蹦跳着沖了過去。
“小師叔，您怎麼來了？”
林玄緩緩睜開眼，體內真氣如溪流歸海，盡數沉入丹田。
“嘿嘿，這不是惦記你這小師侄嘛。”
這位散漫慣了的小師叔一屁股坐上涼亭裏的石凳，腦袋歪靠着右手，左手捧着本泛黃古書，看得津津有味，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小青牛一頭扎進山林深處的草叢裏啃草，那小道士也不理會，只顧盯着書頁出神。
“小師叔，您看的是啥？”
耳邊突然響起清亮的聲音，小道士猛地回過神來，慌忙合上手中典籍。
可惜晚了。
林玄眼角一掃，已瞥見書中露出來的畫面，不由得眉角一抽。
“咳咳，”他故作鎮定，唇角微揚，“沒想到啊，小師叔還有這等雅興。”
說着還翹起大拇指，眼神意味深長。
“山上日子太清閒，總得找點事兒解悶。”小道士幹笑兩聲，臉上略顯尷尬。
“你要真想瞧，借你也無妨。”
話一出口，自己都心疼——這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孤本。
“沒那個胃口。”林玄擺擺手，一臉嫌棄。
那畫風粗陋不堪，線條歪斜，換個人怕是翻一頁就得皺眉。
也就這小道士能看得津津有味，簡直如癡如醉。
“不懂品味。”小道士低聲嘟囔一句，見林玄並無張揚之意，立刻又低頭沉浸其中。
林玄不再多言，轉身便開始演練劍法。
每日勤修不輟，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進步。
這便是名門大派的底氣。
武當雖近年聲勢不如從前，但底子仍在。
光是《先天練氣訣》與《朝陽一氣劍》這兩門築基功法，若流落江湖，足以引來無數高手爭搶，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煉氣養神，習劍修身，日子過得踏實而寧靜。
沒有紛雜是非，沒有勾心鬥角，師尊王重婁慈和寬厚，師兄師姐們也待他親厚有加。
不必背負振興門派的重擔，也不用卷入什麼恩怨情仇。
江湖的刀光劍影被隔絕在山門外，他得以一心向道，專注修行。
從初秋到深秋，再到初冬降臨，寒意一日重似一日。
山間原本蔥鬱的林木漸漸褪去綠裝，只剩枯黃枝葉間零星點綴着殘存的青翠。
小橋下，泉水冷冽刺骨，撞擊岩石發出清越的叮咚聲，宛如碎玉落盤。
涼亭之外，少年身形漸高，劍勢愈發凌厲。
御劍而動時，劍鋒破空之聲隱隱可聞，如風掠林梢。
那位年紀相仿的小師叔依舊無所事事，整日牽着小青牛在山中閒逛，順手摘些熟透的果子帶回觀中。
一連數月，山上弟子吃得滿嘴酸甜，早膩歪了野果滋味。
可那小師叔卻樂此不疲，甚至還琢磨出不少新吃法——蜜漬、曬幹、釀酒，花樣百出。
“六品了。”
山腳練功處，林玄再次突破，《先天練氣訣》邁入第二層圓滿之境。
這般修煉速度，堪稱驚人。
遠非師尊王重婁當初所說的“武當功法先緩後疾”那般溫和。
其中緣由，唯有林玄自己心知肚明。
而山上幾位長老卻看得瞠目結舌，連連感慨：“這是撿了個奇才回來啊！”
“爭取早日把《先天練氣訣》推到第三層。”他在心中默念。
兩倍速修煉卡的有效期僅剩一年，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榨盡其價值。
一旦功法踏入第三層，修爲穩穩站上六品，才算真正打下根基。
“嗤——”
他掌心覆上劍柄，三尺青鋒應聲出鞘。
縱身躍起，落於竹林之下，衣袂帶風。
“嗤——”
《朝陽一氣劍》運轉開來，以氣驅劍，招式連綿不絕，劍影如行雲流水，隱約伴着低沉嘯音。
劍勢起伏有序，步法輕盈靈動，全憑《先天練氣訣》調息運勁。
氣息悠長平穩，毫無滯澀，正是武當武學精髓所在——貴在持久，講究後勁綿延。
江湖上不乏速成之術，許多偏門功夫威力霸道，短期內戰力驚人。
可利弊分明：傷身耗元，爆發雖猛，持久卻差，時間一長便力竭氣衰。
“嗤——”
寒光一閃，最後一式收劍歸鞘，以“蘇秦背劍”之勢穩穩收勢。
他張口吐出一口濁氣，身後枯葉隨風卷起，竟齊刷刷斷裂成兩半，紛紛飄落。
“總算入門了。”
望着這一幕，林玄嘴角浮現笑意。
數月苦練，終見成效，怎能不喜？
……
就在此刻，天地忽生異象。
大地微微震顫，群鳥驚飛亂竄，林中野獸奔逃四散，仿佛大難將至。
他的視線投向山徑盡頭，遠處揚起一道數丈高的塵煙，如蛟龍翻騰，盤旋升空。
林木輕顫，沙沙作響，隱隱傳來沉悶的轟鳴。
“有情況。”
林玄眉心微蹙，腳尖一點地面，丹田內真氣驟然涌出，貫通奇經八脈，身形一輕，騰躍而起，直上兩丈高處，攀上樹冠，居高臨下，極目遠眺。
只見一片烏雲般的煙塵正急速逼近，細看之下，塵霧之中閃爍着森冷的寒光，刺眼奪目。
“是騎兵。”
他心頭一緊，迅速攀至樹頂，從後腰取出一支竹筒，用火折點燃引信，高舉過頭，對準蒼穹。
“咻——”
一道赤紅火線沖天而起，劃破長空，在數十丈高空猛然炸裂，化作漫天星火，四散飛舞，伴隨一聲巨響，宛如雷霆乍現，震徹山谷。
這是守山弟子遇險時的警訊。
山上之人一旦望見焰火升空，便會即刻馳援。
但山路遙遠，最快也需一炷香工夫才能趕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