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一道鵝黃色的倩影如同蝴蝶般,未經通傳便徑直闖了進來!
來人正是羲禾郡主。
陛下一母同胞長公主的女兒,裴玄寂的表妹,太後的心頭肉,她傾慕太子,幾乎人盡皆知。
羲禾郡主生得明豔嬌俏,此刻穿着一身鵝黃宮裝,更顯得青春逼人。
她一眼便看到了窗邊軟榻上的蘇辭,明媚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和敵意。
但她很快便調整好表情,仿佛沒看見蘇辭一般,徑直跑到裴玄寂的書案前,語氣帶着親昵的抱怨。
“玄寂哥哥!你還在忙啊?近日御花園有新進貢的牡丹!玄寂哥哥,可要一起去瞧瞧?”
她說着,就要去拉裴玄寂的衣袖。
裴玄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的手,目光卻下意識地先掃向了窗邊的蘇辭。
蘇辭在羲禾郡主進來的那一刻,便已合上了手中的書卷。
她抬起頭,面色平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既沒有身爲太子妃被無視的惱怒,也沒有看到其他女子對丈夫親近時的醋意。
她只是那麼安靜地看着,仿佛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這種過分的平靜,讓裴玄寂的心猛地一沉,剛剛緩和些許的心情,瞬間又蒙上了一層陰霾。
她果然……是不在意的。
羲禾郡主見裴玄寂避開,又見他的目光看向蘇辭,心中妒火更盛,但臉上卻笑得更加甜美,仿佛才看到蘇辭一般,故作驚訝地“呀”了一聲,敷衍地行了個禮:
“原來太子妃嫂嫂也在這裏啊?羲禾一時沒看見,嫂嫂莫怪。”
她語氣天真,話語裏的挑釁卻毫不掩飾。
蘇辭緩緩站起身,姿態優雅,唇邊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無可挑剔的弧度:“郡主言重了。”
她的反應如此平淡,反倒讓蓄力一拳的羲禾郡主有種打在棉花上的憋悶感。
羲禾郡主眼珠一轉,重新看向裴玄寂,聲音愈發嬌嗲:“玄寂哥哥,我們快走吧?那株‘姚黃’開得正好了!”
裴玄寂的眉頭蹙得更緊。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蘇辭身上,帶着一種復雜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期待。
他希望看到她有一點反應,哪怕只是一絲不悅,也好過現在這般無動於衷的平靜。
然而,蘇辭只是微微福身,語氣疏離而恭順:“既然殿下與郡主有約,臣妾便不打擾了。”
說完,她竟真的不再多看他們一眼,轉身,步履從容地朝着書房外走去。
那背影挺直,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裴玄寂看着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捶了一下,悶痛難當。
那股剛剛被壓下去的怒火和失望,如同火山般再次噴涌,幾乎要將他吞噬。
她就這麼走了?
把他推給別的女人?
好,真是好得很!
“玄寂哥哥?”羲禾郡主見他臉色陰沉,盯着門口方向不言不語,心中竊喜,又催促了一聲。
裴玄寂猛地收回目光,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怒意。
他看了一眼笑靨如花的羲禾,忽然覺得那笑容無比刺眼。
“孤還有政務要處理,賞花之事,你去尋三弟吧。”
他冷聲丟下一句,不再看羲禾瞬間僵住的笑容,重新坐回案後,拿起朱筆,周身散發的寒氣比之前更重。
“玄寂哥哥!你……”
羲禾郡主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她看着裴玄寂,聲音拔高,帶着尖銳的委屈。
裴玄寂眉頭緊鎖,語氣冰冷而不耐:“孤說了,有政務。”
“政務?”
羲禾郡主猛地抬手指向蘇辭剛剛離開的方向,惱羞成怒道:“是因爲她對不對?是因爲那個心裏根本沒有你,只有那個義兄的蘇辭對不對?!”
“羲禾!”
裴玄寂厲聲喝止,眸中寒光乍現。
他不喜歡任何人,尤其是以這種口吻,提起蘇辭和雲湛的過往,那像是在反復撕扯他心口未曾愈合的傷疤。
然而,羲禾此刻哪裏還顧得上察言觀色,她只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去攻擊那個占着太子妃之位,卻讓她的玄寂哥哥屢屢失態的女人。
“我說錯了嗎?”
羲禾郡主上前一步,臉上帶着一絲扭曲的憤恨,“全京城誰不知道她蘇辭嫁入東宮後是如何待你的?她心裏、眼裏只有那個雲湛!爲了他,她不惜頂撞你,抗拒你,甚至……甚至還用匕首傷了你!”
她死死盯着裴玄寂手臂的位置,仿佛能透過衣料看到那下面的傷口:“這樣一個心裏裝着別人、還敢動手傷你的女人,玄寂哥哥,你究竟還在期待什麼?”
“她根本不在乎你!”
“閉嘴!”
裴玄寂猛地一拍書案,霍然起身。巨大的聲響震得硯台裏的墨汁都濺出了幾滴。
他周身散發出的凜冽寒意和屬於儲君的威壓,瞬間充斥了整個書房,讓羲禾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東宮之事,何時輪到你來置喙?”
裴玄寂的目光如同冰錐,直直刺向羲禾,“太子妃如何,是孤與她之間的事。她的名諱,她的言行,還輪不到你一個郡主來妄加評判!”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着不容置疑的維護和警告。
羲禾郡主被他從未有過的嚴厲和那明顯維護蘇辭的態度驚呆了,眼圈瞬間紅了,盈滿了委屈的淚水。
“玄寂哥哥……”
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試圖喚起往日的情分,“我們才是一同長大的啊!從小你就是最疼我的!那個蘇辭,她根本就不愛你,她只會傷害你!你爲什麼就看不到我的心意……”
“羲禾!”
裴玄寂打斷了她聲淚俱下的控訴,語氣恢復了冰冷的平靜,卻帶着更深的疏離。
“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辭。孤與太子妃之間如何,是東宮內務。你若還認孤這個兄長,便謹守本分,莫要再行逾矩之事,口出妄言。”
兄長……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了羲禾郡主的心口。
她所有的癡戀,所有的期盼,在他眼裏,竟然只換來了“兄長”二字和“謹守本分”的告誡!
“好……好!裴玄寂!你好的很!”
羲禾郡主眼淚終於決堤,她用力跺了跺腳,帶着哭腔吼道,“你就守着那個心裏裝着別人的女人吧!我看你能得到什麼!”
說完,她再也無法忍受,捂着臉,哭着跑出了書房。
裴玄寂站在原地,看着羲禾郡主消失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着,方才強壓下去的怒火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煩躁依舊在四肢百骸沖撞。
書房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卻比之前更加壓抑。
他緩緩坐回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手臂上的傷口似乎也在隱隱作痛。
羲禾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蕩。
“她心裏根本沒有你……”
“她根本不在乎你……”
他知道,羲禾說的,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蘇辭突如其來的轉變,那生澀的吻,那安靜的陪伴,那看似體貼的磨墨奉茶……這一切,都透着詭異和不真實。
他應該保持清醒。
可是……
當看到她安靜地坐在窗邊看書的光影,當她將那盞溫度恰好的茶捧到他面前,當她用那雙清澈卻仿佛藏着無盡故事的眼睛望着他時……
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還是會不受控制地產生一絲妄想。
哪怕明知道是飲鴆止渴,他也甘之如飴。
真是……可笑又可悲。
裴玄寂閉上眼,靠在椅背上,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掙扎。
蘇辭,若這真的是一場戲……
求你,演得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