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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是被姜婉接起來的,聲音裏充滿了不耐煩。
“誰啊?一直打打打,煩不煩!”
我用盡全身力氣,發出嘶啞而虛弱的聲音,卑微地乞求着。
“姐......讓媽接個電話......我發燒了,好難受......能不能......”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尖刻地打斷了。
“發燒?發燒了就自己去醫院!多大的人了,還拿這種事來博同情?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惡意。
“我警告你姜寧,今天是我生日!我的朋友和未來婆家的人都在!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添堵嗎?真是個喪門星!”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我媽劉蘭的背景音,她輕描淡寫地問了句:“誰啊?亂七八糟的電話就掛了,別壞了咱們母女倆的興致。”
“知道了媽。”姜婉嬌嗲地應了一聲。
下一秒。
“嘟——”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
我燒得發昏的腦袋裏,還固執地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掙扎着再次撥了過去。
聽筒裏傳來的,卻是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我看着黑下去的手機屏幕,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一刻,我感覺心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死了。
意識逐漸模糊,身體越來越沉,我從床邊滑落,重重摔在地板上。
黑暗吞噬我之前,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可能會死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冰冷宿舍裏。
就在我即將徹底失去意識時,宿舍那扇破舊的木門,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
一道壯碩的身影逆着光沖了進來。
那個收廢品時總是一身灰塵、滿身汗味,被我爸剛領回家不到一個月,被我嫌棄粗俗的女人。
我的繼母王桂花。
她看到倒在地上的我,臉上寫滿了驚慌,嘴裏罵罵咧咧:“哪個殺千刀的!燒成這樣也沒人管!”
她顧不上自己滿身的灰塵,用一塊幹淨毛巾裹住我的額頭,將我背了起來,就往醫院的方向狂奔。
她的背很寬厚,也很硌人,但卻是我這輩子感受過最溫暖的港灣。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王桂花趴在我的床邊睡着了,一只手還緊緊攥着一疊繳費單。
那是一雙布滿老繭和陳年舊傷的手,指甲縫裏還殘留着洗不幹淨的污垢,因爲跑得太急,手背上還有幾道新劃破的口子。
床頭櫃上,放着一碗還冒着熱氣的小米粥。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動靜,她猛地驚醒,看到我睜開眼,臉上露出了一個憨厚又欣喜的笑。
“娃啊,你醒了!嚇死姨了!”
她手忙腳亂地端起粥,“餓了吧?快,喝點粥,醫生說你燒得太厲害了,得吃點東西。”
我看着她,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她慌了,以爲我哪裏不舒服,連忙要按鈴叫醫生。
我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她用粗糙的手指替我擦去眼淚,嘆了口氣:“娃啊,別哭了。以後,姨就是你親媽。咱不稀罕她們了。”
我喝着那碗熱騰騰的小米粥,混着眼淚一起咽下。
從那一刻起,我心中那個媽媽的稱呼,永遠地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