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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叭長鳴,尖銳得像要把人的耳膜刺穿。
蕭逸停下腳步,眉頭緊鎖,眼底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他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車旁,一把拉開車門。
“江寧!你有完沒完?是不是覺得我會心疼你?我告訴你,你這種死纏爛打的戲碼,我三年前就......”
他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車廂裏的燈光昏暗,江寧趴在方向盤上,身體隨着喇叭的震動微微顫抖。
她那一向挺得筆直的脊背,此刻卻像斷了線的風箏,軟綿綿地塌陷下去。
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蓋過了車內的香水味。
“江寧?”
蕭逸的心髒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樣把她推醒,或者狠狠拽起來羞辱一番。
可當指尖觸碰到她脖頸的那一刻,那一股直透骨髓的冰涼,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那不是活人該有的溫度。
“江寧......你別裝了。這一點都不好笑。”
蕭逸的聲音開始發抖,他用力扳過她的肩膀。
江寧的頭無力地垂向一邊,那一瞬間,借着別墅門口耀眼的景觀燈,蕭逸看清了她的臉。
慘白如紙,雙眼緊閉。
一灘黑紅色的血跡順着她的嘴角流下,滴落在胸前那個廉價的代駕銘牌上,將“工號89757”幾個字染得模糊不清。
而在她身下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已經積了一灘血。
“啊——!死人了!”
跟過來的林悅發出一聲尖叫,捂着嘴連連後退。
蕭逸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的歡呼聲、煙花聲仿佛都在這一刻離他遠去,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個毫無生氣的女人。
“江寧!醒醒!你給我醒醒!”
他瘋了一樣去探她的鼻息,沒有。去摸她的脈搏,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剛才她不是還能跑三條街去買炒粉嗎?剛才她不是還爲了兩千塊錢卑躬屈膝嗎?怎麼突然就......死了?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震動聲打破了死寂。
是江寧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機。
它掉在副駕駛的腳墊上,瘋狂地亮着光。
蕭逸顫抖着手撿起來,屏幕上顯示着“強哥”兩個字。
或許是想找個宣泄口,或許是想找人求救,他按下了接聽鍵,並且不知是不是手滑,點開了免提。
那一瞬間,一個男人粗暴的咆哮聲響徹了整個別墅區門口,如同驚雷炸響。
“江寧!你個賤人!裝什麼死不接電話?我告訴你,今晚利息要是不到賬,我就真的去搞蕭逸了!”
蕭逸握着手機的手指骨節泛白,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電話那頭的男人顯然沒意識到這邊的情況,繼續惡毒地咒罵着,仿佛在傾倒這世間最肮髒的秘密:
“你也別怪心狠,當初是你自己跪在老子腳邊籤的賣身契!你說你要借三百萬給蕭逸那個廢物填窟窿,哪怕把命賣給我也在所不惜!”
“嘿,我就納了悶了,要是讓那個現在風光無限的天之驕子知道,他賴以翻身的那三百萬啓動資金,是你賣了一個腎、賣了尊嚴換來的。”
“你說他會不會惡心死啊?哈哈哈哈......”
“啪嗒。”
手機從蕭逸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屏幕徹底碎成了粉。
三百萬。
賣身契。
賣腎。
記憶深處那個畫面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三年前,江寧拿着錢砸在他臉上,罵他窮鬼,說那是分手費。
那時候她眼裏的淚光,他以爲是鱷魚的眼淚,如今想來,那分明是訣別的不舍和絕望。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蕭逸踉蹌着後退兩步,背靠在冰冷的車門上,看着車裏那具冰冷的屍體,巨大的認知崩塌讓他幾乎無法站立。
原來,把他從地獄裏拉出來的人是你。
原來,把他推向天堂、自己卻墜入深淵的人,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