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潘金蓮的心卻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着，一路追隨至那險峻的景陽岡。
她回到武家小樓，腳步在樓梯前徘徊。理智告訴她應當留在家裏，可心中那份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娘子，粥已經施完了。”武大郎從門外進來，搓着手道，“街坊們都在誇娘子心善呢。”
潘金蓮勉強笑了笑：“這是應當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此時已近巳時，武鬆他們應該已經出城了。景陽岡距離陽谷縣不過十餘裏，若是騎馬，此刻怕是已經到了山腳下。
“夫君，”她忽然轉身，“妾身想起還要去布莊取些布料，午膳不必等我了。”
武大郎不疑有他，點頭應下。
潘金蓮快步上樓，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素色衣裙，將長發簡單挽起，用布巾包住。對着銅鏡，她看見自己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一種久違的、面對挑戰時的興奮。
她悄悄從後門溜出，繞到城西的馬市。這裏氣味混雜，馬匹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租一匹馬。”她對馬販說道，刻意壓低了聲音。
馬販打量着她：“小娘子要騎馬？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潘金蓮不動聲色地取出一貫錢：“要最快的馬。”
她前世曾參加過馬術俱樂部，雖不算高手，但基本的騎術還是懂的。此刻情勢緊急，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騎上馬背，她輕輕一夾馬腹，馬兒便小跑起來。出了城門，道路漸漸崎嶇。初夏的風拂過面頰，帶着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她的心隨着馬蹄聲起伏。這一去，不知會面對什麼。或許真的只是一只猛虎，或許...是比猛虎更可怕的人心。
約莫半個時辰後，景陽岡已然在望。這座山岡並不算高，但林木茂密，地勢險要。潘金蓮勒住馬，仔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山腳下拴着幾匹馬，正是縣衙的馬匹。看來武鬆他們已經上山了。
她將馬拴在隱蔽處，悄悄沿着一條小徑往山上走。林間光線昏暗，偶爾傳來鳥鳴聲，更添幾分幽靜。
走着走着，她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人聲。她立即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屏息靜聽。
“都頭，這山上似乎不太對勁。”一個年輕衙役的聲音傳來。
“怎麼說？”這是武鬆的聲音。
“您看這地上的痕跡，”衙役道，“不像是猛虎留下的。”
潘金蓮小心地探出頭，只見武鬆和幾個衙役正圍在一處空地上。地上確實有些凌亂的痕跡，但仔細看去，更像是人爲制造的。
她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有詐。
“分頭搜索，小心行事。”武鬆下令道，“一有發現，立即發信號。”
衙役們應聲散開。武鬆獨自一人，朝着密林深處走去。
潘金蓮猶豫片刻，決定跟上武鬆。她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始終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林愈深，光線愈暗。武鬆的腳步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潘金蓮不得不全神貫注，才能不跟丟。
忽然，武鬆停住了腳步。潘金蓮連忙躲到一叢灌木後。
前方出現了一處山洞，洞口被藤蔓半掩着。武鬆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緩緩拔出佩刀。
就在這時，一陣腥風撲面而來。
潘金蓮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只見一只吊睛白額猛虎從山洞中躍出，直撲武鬆！
這猛虎比想象中還要龐大，毛色斑斕，目光凶殘。但奇怪的是，它的動作似乎有些遲緩，不如尋常猛虎那般矯健。
武鬆臨危不亂，一個側身躲過猛虎的撲擊，手中佩刀順勢劈下。刀鋒劃過虎背，帶出一串血花。
猛虎吃痛，發出一聲震天怒吼。這聲音在山林間回蕩，驚起一片飛鳥。
潘金蓮緊緊捂住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她注意到一個細節：這猛虎的脖子上似乎系着一條細細的鐵鏈，只是被長毛掩蓋，不易察覺。
果然是人養的！
武鬆與猛虎纏鬥在一起。他的刀法凌厲，每一刀都直取要害。但那猛虎皮糙肉厚，一時竟難以制服。
潘金蓮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她一個弱女子，此時沖出去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武鬆。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細微的響動。她悄悄挪動位置，透過灌木的縫隙看去，只見兩個黑衣人正躲在一塊巨石後，手中拿着弩箭！
他們的目標不是猛虎，而是武鬆！
潘金蓮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必須想辦法提醒武鬆。
情急之下，她撿起一塊石頭，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扔去。石頭落在草叢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兩個黑衣人立即警覺地回頭。趁這個機會，潘金蓮又扔出一塊石頭，這次準確地打在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背上。
“什麼人！”黑衣人低喝。
武鬆也聽到了動靜，刀勢微微一滯。就在這分神的瞬間，猛虎一爪拍來，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
潘金蓮看得真切，心中一陣揪痛。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心軟。
她繼續用石頭幹擾黑衣人，同時小心地變換位置，不讓他們發現自己的藏身之處。
武鬆顯然也意識到了危險。他一邊與猛虎周旋，一邊留意着黑衣人的動向。忽然，他一個虛晃，引猛撲向黑衣人的藏身之處！
這一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猛虎直撲巨石後的黑衣人，兩人倉促間舉弩射擊，卻只射中了猛虎的肩膀。
猛虎更加狂暴，轉頭攻擊黑衣人。武鬆趁這個機會，一刀刺入猛虎的咽喉。
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潘金蓮看得心驚膽戰。
猛虎倒地，發出最後的哀鳴。兩個黑衣人見勢不妙，轉身欲逃。
“站住！”武鬆大喝，提刀追去。
潘金蓮這才從灌木後走出，快步來到猛虎屍體旁。她仔細檢查着虎屍，果然在脖子上發現了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端埋在土裏，似乎連着什麼機關。
她順着鐵鏈挖下去，發現了一個木制的機關裝置。這裝置十分精巧，可以通過繩索遠程控制。
“果然如此...”她喃喃自語。
這時，武鬆提着滴血的刀回來了，面色陰沉：“讓他們跑了。”
他看見潘金蓮，先是一愣，隨即怒道：“嫂嫂怎麼在這裏？太危險了！”
潘金蓮站起身，平靜地指着地上的機關：“二郎請看這個。”
武鬆俯身查看，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
“有人設局要害二郎。”潘金蓮輕聲道，“這猛虎是人養的，方才還有兩個黑衣人埋伏在暗處。”
武鬆沉默片刻，忽然道：“嫂嫂爲何會來這裏？”
潘金蓮迎上他的目光：“因爲妾身知道，有人要對二郎不利。”
四目相對，林間一時寂靜。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嫂嫂...”武鬆的聲音有些沙啞，“今日若不是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潘金蓮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她及時發現黑衣人，武鬆在對付猛虎時被暗箭所傷，後果不堪設想。
“先離開這裏吧。”潘金蓮道，“那些人說不定還會回來。”
武鬆點頭，用刀斬斷鐵鏈，將機關收好作爲證據。
下山的路很安靜，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潘金蓮能感覺到武鬆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背上，帶着探究，也帶着幾分她看不懂的情緒。
回到拴馬的地方，武鬆忽然開口：“嫂嫂何時學會騎馬的？”
潘金蓮心中一凜，面上卻不動聲色：“未出閣時，在主家學過一些。”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完全打消武鬆的疑慮，但他沒有再追問。
回城的路上，兩人並肩騎行。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遠處陽谷縣的城牆在望。
“今日之事...”武鬆忽然道，“還請嫂嫂暫時保密。”
潘金蓮點頭：“妾身明白。”
她知道武鬆的顧慮。此事若傳揚出去，不僅會打草驚蛇，還可能讓武鬆顯得無能——一個打虎英雄，竟然中了如此粗淺的圈套。
進城時，守城的士兵看見武鬆身上的血跡，都露出敬畏的神色。武鬆只說是剿虎時受的輕傷，絕口不提其他。
回到武家小樓，武大郎看見武鬆手臂上的傷，嚇得臉色發白：“二郎，你這是...”
“不妨事，皮外傷。”武鬆淡淡道，“大哥不必擔心。”
潘金蓮默默地取來金瘡藥和幹淨的布條，爲武鬆包扎傷口。她的動作很輕柔，指尖偶爾觸到他的皮膚，能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
武鬆一直注視着她，目光深沉。
包扎完畢，潘金蓮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那一刻，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什麼，卻又轉瞬即逝。
“多謝嫂嫂。”武鬆低聲道。
潘金蓮微微一笑，轉身離去。她知道，經過今日之事，她與武鬆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種變化究竟是什麼，她說不清。但她知道，從今往後，她不再是武鬆眼中那個需要保護的弱質女流。
夜晚，潘金蓮獨坐窗前，回想着日間發生的一切。那只被囚禁的猛虎，那兩個黑衣人，還有武鬆看她時的眼神...
一切都表明，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在向她罩來。而織這張網的人，很可能是張大戶。
但她並不害怕。相反，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興奮。前世在學術圈，她最喜歡的就是破解難題。而今，她要破解的，是這個時代的陰謀。
月光如水，灑在窗台上。潘金蓮輕輕撫摸着腕上的玉鐲，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既然有人要玩這個遊戲，那她就奉陪到底。
只是不知，最後輸的會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