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餐的傭人像設置程序的機器,晚上7點準時敲響了林晚的門。
一頓精致的單人晚餐被悄悄地放在客廳的小圓桌上。在銀盤的蓋子下,盤子就像藝術牛排、時令蔬菜和一小杯濃湯,旁邊是水晶杯裏的新鮮果汁。食物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但它不能喚起林晚的食欲。
她坐在一張又冷又寬的桌子旁,面對這頓昂貴的晚餐,就像嚼蠟一樣。刀叉碰撞在骨瓷板上發出的輕微聲音在空曠可怕的房間裏被無限放大,令人恐慌。吞下每一口食物,都有一種沉重的羞辱感,提醒她現在的身份——一個被買下來,關在籠子裏,等待主人的召喚。
窗外的夜色濃如墨,帝景園死寂。巨大的空間就像一座冰冷的墳墓,吞噬着所有的生音和憤怒。林晚蜷縮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看起來很有價值,但坐在上面卻很硬很冷。她緊緊地抱着破舊的帆布包,仿佛這是她唯一的父母。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牆上造型簡單卻價格驚人的掛鍾,秒針發出規律而冷酷的“滴答”聲,仿佛在爲她剩下的自由倒計時。
我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當困倦和冰冷的絕望幾乎淹沒了她時,尖銳的蜂鳴聲突然打破了死亡的沉默!
是床頭櫃上沒有任何標志的全新白色手機在振動。當屏幕亮起時,只有一行沒有任何標題的冷指令:
“二十分鍾內,梳完,到主廳等我。”
是顧淮深。
林晚的心似乎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抓住,瞬間從混亂中醒來。指令簡短,毫無疑問,帶着控制者獨特的冷漠。20分鍾!
她幾乎跳了起來,沖進了比她以前整個出租屋都大的衣帽間。燈光感應亮起,照亮了整排掛着的全新衣服。從日常休閒裝到奢華的晚禮服,分門別類,琳琅滿目,標籤從未剪掉。材料、裁剪、品牌,都展現了主人的財富和品味。林晚的手指顫抖着穿過那些光滑冰冷的面料,最後停在角落裏一件看起來相對“簡單”的米色棉質連衣裙上——它沒有復雜的設計,沒有耀眼的亮片,但剪裁得體。
她匆匆地穿上裙子,面對着巨大的鏡子。鏡中的女孩臉色依舊蒼白,清秀的眉眼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勞和恐慌。這條昂貴的裙子穿在她身上,並沒有增添光彩,反而更襯托出她像個誤闖大人衣櫃的孩子,格格不入。她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研究昂貴的護膚品和化妝品。她只是匆匆地用冷水洗臉,用一根簡單的黑色橡皮筋把凌亂的長發綁在腦後。
當她踩着同樣嶄新大小但又大的裸色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樓空蕩蕩的主廳時,離20分鍾的時限不到三分鍾。
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出沒有溫度的光,像鏡子一樣反射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像冰一樣。管家陳叔叔像幽靈一樣站在巨大的門邊,沒有表情,眼睛掃過林晚幾乎寒冷的衣服,眉毛幾乎無法察覺地皺起了眉頭,但什麼也沒說。
引擎低沉的咆哮聲從遠到近,最終在門外戛然而止。沉重的雕刻門被默默地打開了。
顧淮深走了進來。
他脫下白天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外套,隨意地把它放在手臂上。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絲綢襯衫,質地優良,熨燙得很好。他的領口解開了兩個紐扣,露出了一小段冷鎖骨。夜風似乎也污染了他的寒冷,隨着他的進入席卷了整個空間。
他的眼睛,像一盞精確的探照燈,立刻鎖定了站在巨大的吊燈下,看起來非常小和狹窄的林晚。視線從頭到腳掃過她,從她洗過一些褪色的舊帆布袋(她潛意識地把它拿下來),到她身上太樸素的裙子,再到她腳上不合適的高跟鞋,最後落在她樸素的臉上,驚慌失措的臉上。
他的眼睛裏沒有波瀾,沒有驚豔,沒有失望,甚至沒有丈夫應有的溫度,只有一個純粹而冰冷的審視。就像檢查一件物品是否符合最低使用標準。
林晚在他的眼中無處藏身,手指緊緊地握着帆布包的皮帶,指甲幾乎嵌在手掌裏。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臉頰很熱,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尷尬和一種完全物化的憤怒。
顧淮深終於睜開了眼睛,仿佛確認了。他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的沙發區,坐在看起來最寬最舒服的主沙發上,手勢隨意,但帶着控制一切的壓迫感。他把西裝外套扔在一邊,微微後仰,閉上眼睛,眉毛之間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勞。管家立刻默默地遞給一杯剛煮好的熱氣騰騰的黑咖啡。
“把它換掉。”他閉上眼睛,嘴唇輕輕張開,聲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沒有主題,沒有解釋,但對象非常清晰。
林晚的身體僵硬了。換掉它?換什麼?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裙子。是這條裙子...不符合他的意願嗎?還是...她讓他感到眼花繚亂?
屈辱感就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站在那裏,像一尊僵硬的石像,沒有動。
顧淮深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明亮的水晶燈下,像一個寒冷的遊泳池,清晰地反映了她蒼白而固執的臉。他的眼睛落在她緊握着舊帆布袋的手上,微微皺着眉頭,裏面似乎有一絲非常輕,類似的厭惡。
“包括你手裏那個礙眼的垃圾。”他的聲音更冷了一點,就像淬冰一樣,“扔掉。”
垃圾...她唯一承載着過去所有卑微但現實生活的帆布包,在他眼裏就是垃圾。
林晚的呼吸突然窒息,心髒似乎被嚴重刺傷,尖銳的疼痛立刻蔓延開來。她咬着下唇,幾乎要咬出血,只是忍受眼睛裏洶涌的酸和幾乎脫口而出的反駁。
“你還站着做什麼?”顧淮深深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語氣淡漠得像在命令空氣,“陳叔叔,帶她去挑一件像樣的衣服。十分鍾。”
“是的,先生。”陳叔立刻上前一步,對林晚做了一個不可拒絕的“請”手勢,眼裏沒有情緒,只有冰冷的催促。
林晚的身體微微顫抖。她低下頭,看着腳上不合適的新鞋和懷裏被稱爲“垃圾”的舊帆布包。最後,她似乎用盡了全力,彎下腰,輕輕地把破舊的帆布包放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輕鬆的動作,帶着一種近乎悲慘的儀式感,仿佛埋葬了她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和過去。
然後,她挺直了背,不再看包,也不再看沙發上的男人。她只是麻木順從地跟着管家陳叔叔,再次走向裝滿不屬於她的華麗衣服的巨大衣帽間。
十分鍾後。
林晚再次出現在主廳。她穿上了一件管家挑選的黑色小禮服,剪裁非常合身。裙子質地很好,線條流暢,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纖細卻不失曲線的身材,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和一小段白腿。管家甚至“命令”仆人迅速給她化了淡妝,遮住了太蒼白的臉,塗上了豆沙色的口紅,讓她美麗的五官瞬間明亮起來。頭發也被重新梳理,柔軟地垂在肩膀後面。腳上換了一雙高度適中的黑色緞面高跟鞋。
此時此刻,她就像一個精心打扮的娃娃,沒有靈魂。黑色的裙子襯托出她的皮膚,但也給她增添了一點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冰冷疏離感。她站在那裏,低垂着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個小陰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顧淮深的眼睛又落在了她身上。這一次,他停留了幾秒鍾。眼睛裏仍然沒有驚人或欣賞,只有一個冷靜的評估來檢查項目是否符合顯示標準。就像確認一件商品是否包裝得當一樣,它可以上市一樣。
他放下空咖啡杯,站起來。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巨大的壓迫感。他走到林晚面前,離得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冰冷、雪鬆、淡淡的煙草氣息,強烈而有侵略性。
林晚的身體瞬間繃緊,下意識地想退縮,卻被他冰冷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他舉起手,不是碰她,而是極其自然,以理所當然的占有態度,小心翼翼地梳着她耳邊一縷碎發,但還是不聽話,輕輕地、隨意地走到她耳後。
他的指尖很冷,就像蛇的信子,輕輕地擦過她敏感的耳廓皮膚。
林晚突然顫抖,全身的頭發立刻倒立了!一股寒意從他觸摸的地方迅速蔓延到四肢。這不是悸動,而是純粹的生理恐懼和排斥!她幾乎無法控制地揮手。
顧淮深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劇烈反應,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動作流暢自然,仿佛他只是在整理一個項目的細節。做完這一切後,他收回了手,仿佛剛才的觸摸只是一粒塵埃。
“走吧,顧太太。”他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冷嘲熱諷,“今晚,別讓我失望。”
他轉身徑直走到門口,沒有再看她一眼。
林晚站在原地,被指尖觸摸的耳廓皮膚就像被烙鐵燙傷一樣,留下了冰冷的灼痛感。她看着那個男人挺拔冷漠的背影,低頭看着光滑的地面,那個躺在角落裏被大家遺忘的破舊帆布包。
顧太太……
這個稱謂就像一個巨大的諷刺,狠狠地打在她的心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她的內心,像自虐一樣清醒。然後,她挺直了剛剛被他靠近時下意識彎曲的背部,抬起下巴,跟上了像皇帝一樣不可或缺的男人。
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空洞的回聲。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走向未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