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被帝景園厚重的鐵門隔絕,世界再次陷入沉默。
勞斯萊斯幻影悄悄地滑進了車庫,就像它來的時候一樣。顧淮深率先下車。高大的身影融入了大廳寒冷的燈光下,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停頓。他直接穿過空曠豪華的大廳,走向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聲音清晰、穩定、冷漠,就像一個無情的節拍器。
林晚幾乎搖搖晃晃地推開了門。經過幾個小時的站立和行走,腳下全新的高跟鞋已經成爲折磨人的刑具。腳踝疼痛,腳趾擠壓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扶着門的邊緣,勉強站穩了。晚宴上那些刺耳的討論,輕蔑的眼神,林薇最後的話,像淬毒匕首一樣,依然在腦海裏瘋狂盤旋轟鳴,撞擊着她脆弱的神經。
管家陳叔叔就像一個設置程序的影子,默默地出現在她身邊。“林小姐,請回房休息。” 他的聲音平坦無波,眼睛掃過她略顯尷尬的裙子和蒼白的臉,沒有詢問,沒有安慰,只有公式化的指示。
林晚沒有力氣回應,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拖着似乎充滿了鉛的腿,一步一步地移動到電梯裏。冰冷的金屬轎廂把她送到三樓,走廊裏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腳步聲,但放大了她沉重的心跳,就像鼓一樣。
推開冰冷的雕刻木門,她巨大的“牢房”依然空曠、豪華、無溫。空氣中昂貴的香味只讓她此刻感到惡心。她反手關上門,背着冰冷的門板,身體完全鬆弛,沿着光滑的門板慢慢滑到同樣冰冷的地板上。
在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燈光依然明亮,卻再也照不進她眼中的黑暗。林薇美麗惡毒的臉龐,顧淮深冰冷的眼神,名人們毫不掩飾的嘲笑..所有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在她的腦海裏反復撕扯。
“她只是個替身…”
“顧先生的品味真的回歸自然……”
“不要妄想不該得到什麼……”
每一句話都像一個燒紅的烙鐵,在她心裏燙傷。屈辱、尷尬、憤怒,還有一絲她不願意承認的尷尬,被戳穿僞裝後,就像洶涌的毒液,在血管裏奔跑碰撞,幾乎撕裂了她。
她突然低下頭,雙手捂住臉。晚宴上的平靜和屬於“顧太太”的一點可憐的體面完全崩潰了。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壓抑的嗚咽聲溢出手指,破碎而絕望。熱淚涌出,瞬間浸透了手掌,也暈到了臉上薄薄的精致妝容,被別人塗抹。
她就像一只蝸牛,剝去了所有的保護殼,赤裸裸地暴露在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裏。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眼淚似乎幹了,只留下眼睛灼熱的疼痛和麻木的空洞。我的喉嚨像火一樣幹燥。林晚撐着冰冷的地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向巨大而寒冷的獨立浴室。
打開磨砂玻璃門,裏面的奢華再次刺痛了她的眼睛。巨大的雙人按摩浴缸,像新的意大利大理石台面一樣光滑,鑲嵌着巨大的金邊鏡子,以及昂貴的洗漱用品,擺放整齊,她無法命名。所有這些都在默默地嘲笑她的不合適。
她擰開巨大的金色水龍頭,冷水傾瀉而出,砸在同樣冷的白色大理石洗臉盆裏,濺起細小的水花。林晚俯下身,雙手放在冰冷的桌子上,看着巨大鏡子裏尷尬的自己。她的妝容被淚水沖刷得斑駁,眼睛紅腫,頭發凌亂。黑色的裙子襯托出她蒼白的臉。
她拿起冰冷的自來水,一遍又一遍地倒在臉上。刺骨的涼意讓她發抖,但她根本無法冷卻內心的灼痛和屈辱。水流沿着她的臉頰和脖子滑落,浸溼了她胸前的裙子,留下了深色的痕跡。她用力揉了揉臉頰,似乎想把不屬於她的脂肪粉和惡意的眼睛和話語擦掉。
水聲掩蓋了浴室外的動靜。直到水聲休息,她才隱約捕捉到一絲聲音。
是男人的聲音。低沉,熟悉,有一種她從未聽說過的,近乎...溫和的語調。
聲音似乎是從二樓書房的方向傳來的?書房的門...好像沒關緊?
林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槍。她突然關掉了水龍頭。浴室裏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聲和滴水聲。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浴室門口,側耳傾聽。
聲音更清晰,穿透厚重的牆壁和門板,帶着奇怪的穿透力,清晰地鑽進她的耳朵。
“……我知道,薇薇。”這是顧淮深的聲音。這不同於對她說話時的冷淡命令,也不同於晚宴上的公式疏離。此刻,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安慰?甚至溫柔?
林晚全身的血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薇薇,薇薇!
“嗯,她今晚也在……”顧淮深的聲音繼續傳來,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是的,她就是林晚。”
林晚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抓住了,幾乎不得不停止跳動。她?林薇在問他關於她的事?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動了一小步,背靠近冰冷的浴室瓷磚牆,冰冷的觸摸讓她顫抖,但不能阻止她繼續聽。
短暫停頓後,顧淮深的聲音再次響起,依然是那種平淡甚至漫不經心的語氣,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敲打着林晚搖搖欲墜的神經:
“她只是合同妻子,你不在乎。”
轟炸-!!!!!
林晚只覺得腦子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完全炸開了!巨大的耳鳴瞬間淹沒了所有的聲音!眼前耀眼的白光讓她幾乎站不穩!
“她只是合同妻子,你不在乎。”
原來,他親自承認了。這不是別人的猜測,也不是林薇的惡意中傷。是他,顧淮深,親口而清晰,在他心中的白月光下,判斷了她的身份和地位——一個用金錢買來的工具,爲期一年,召之即來!
此時此刻,林薇的“替身”毒刺得到了最冷、最權威的證實!
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比剛才的冷水刺骨了幾千倍,瞬間從腳底滲透到全身,深入骨髓!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屈辱感像海嘯一樣徹底淹沒了她,幾乎窒息了!
結果證明,她在晚宴上所有的尊嚴,她所有的尷尬和蔑視,在他看來,甚至不值得對林薇做出更多的解釋!一句輕盈的“不在乎”,將她完全釘在恥辱柱上!她的存在,她的感受,她的痛苦,在林薇面前,不值得一提!
“砰!”
沉悶的聲音。
林晚突然恢復過來,發現自己失控地打在冰冷的浴室瓷磚牆上。指骨傳來劇烈的疼痛,皮膚瞬間紅腫破皮,滲出血絲。但是這種皮肉的疼痛比心髒完全撕裂、血肉模糊的傷口微不足道!
她看着鏡子裏紅紅的眼睛,蒼白的臉,像一個凶猛的鬼魂,看着手上耀眼的鮮紅色。一種無法控制的、暴力的沖動在瘋狂碰撞!
她想尖叫!想沖出去!想問他!想撕掉這冰冷的一切!
然而,剩下的最後一絲理智卻把她拉了下來。合同...父親的生命..50萬..停止治療..
這些冰冷的話語就像一條沉重的鎖鏈,瞬間勒緊了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壓回了她所有洶涌的憤怒和絕望。
她不能。她沒有資格。
她只是一個……“合同妻子”。
門外,顧淮深似乎已經結束了電話。腳步聲隱約傳來,然後是書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整個世界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身體慢慢滑落,最後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蜷縮起來,雙臂緊緊地抱着顫抖的身體,像一只受傷的被世界遺棄的野獸。
淚水又涌了出來,這一次,是無聲的,冰冷的,帶着徹骨的絕望和認命。
鏡子裏,尷尬的身影模糊不清,只有瓷磚牆上,猩紅的,慢慢暈倒的血跡,像一個沉默絕望的烙印。
她把自己賣了。
徹底銷售,一文不值。
在這個金籠子裏,她連一個“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個合同妻子...“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