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岐氣着氣着突然又想開了:“沒事,我左右不過想娶個女人回家幫我鬥法,溫夫人手段那麼高明,她女兒估計也不會差。幫我掣肘老毒婦,免得找瑞兒的麻煩。和你娘子之間的齟齬,在我這兒翻篇了。”
梁玉岐眼睛死盯着焦占審視,仿佛要把焦占身上看出個大窟窿似的。
審視後唉聲嘆氣的,他實在搞不懂,腥黑陰險、放蕩不羈、禁欲清冷的焦占,爲何認準了長相一般、性子綿軟、臭未的溫九爲妻。
思前想後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溫九與焦占同樣表裏不一、兩面三刀、陰暗爬行,倆人就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見梁子翻篇了,焦占鬆了一口氣,誠摯的端起酒碗:“梁子,你既然翻篇了,那就幫兄弟一個忙,今晚和溫六圓房,省得你丈母娘對我娘子賊心不死……”
梁玉岐的臉再度裂開一道縫兒:“老焦,你還是不是人了……”
焦占舉起手掌發誓:“月底前,宋家玉礦的消息,免費……”
“老焦,你真是個大好人!明天我就回去圓房!”
焦占躊躇着再度開口:“如果能再幫我個忙就更好了……我來物色咱倆的八連襟人選,但溫府肯定會有阻力,或者想辦法拖延婚期,我等不及……你時不時去溫府,幫我吹吹風、助力一下……”
梁玉岐一臉洋洋自得:“不幫。我最煩溫正那張虛僞嘴臉了,而且,你已經答應月末拿到宋氏玉礦的消息給我,沒有什麼可以拿捏我的了。”
焦占輕叱一聲:“月中拿到宋氏玉礦的消息。”
梁玉岐瞬間激動:“幫,必須得幫,我一向與人爲善,助人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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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溫家祠堂。
溫時月仍舊跪伏在祖宗牌位前,抄寫着《女誡》。
沒人來送水,沒人來送飯,更沒人來告知她到底要跪多久。
只偶爾有護院巡邏偷看一眼,看她有沒有跪着,有沒有抄寫《女誡》。
這種事,對於溫時月來說是家常便飯。
尤其是三年前剛給溫六做替身時,表現得好了溫六生氣罰她;表得得不好了溫夫生氣罰她……
最長的一次罰跪罰了三天三夜,若不是祖母中風在床需要一位親人陪護在側,怕是沒人想起還有個溫九來。
溫時月換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跪着,右手本能的捻着左手手腕上的七粒佛珠手串,自言自語:“明天也一定是個好子。”
“被罰跪了還這麼樂觀?!”
一道人影自窗戶躍進屋內,嚇了溫時月一跳,毛筆落在了《女誡》上,形成了一大團黑點。
是焦占。
溫時月瞬間神色緊張,手抱口,呈自我保護狀:“你怎麼來了?萬一被護院發現就糟了。”
焦占不以爲然:“那些廢物被我引開了,不用害怕。”
溫時月沒有迂腐的繼續跪、繼續寫,就勢一屁股坐在蒲團上,伸長雙腿,緩解腿部的麻木與酸疼。
焦占關切走近:“膝蓋疼吧?”
溫時月快速伸長手臂,以阻止焦占靠近:“我套了護膝,半坐半跪的輪轉借力,外人看不出,也不傷腿。”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害得焦占的心如同麻花般擰着難受。
人,只有被罰得多了,才會總結出“經驗”來。
這麼乖巧聽話的女娃娃,溫家人怎麼舍得罰她?
焦占暗暗攥緊了拳頭,溫家的瘟神們,一定讓他們付出代價。
腿部有所緩解,溫時月站起身來,一臉肅然的問焦占:“焦大哥,你跟我說句實話,暗樓馬小鵲,真的是你好友嗎?遇到要命的事,他,會替你出頭嗎?”
焦占果斷搖頭。現在,他與馬小鵲的真實關系還不宜公開。
溫時月了然的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捉奸”時焦占這樣說,不過是拉虎皮做大旗、嚇唬溫家人別滅口罷了。
沒權力、沒金錢,就沒底氣,傻子才會與溫家繼續抗衡。
焦占夜半來找自己,怕是只有一件事:討溫時月答應的一百兩銀子報酬。
溫時月從香桌下面抽出一張銀票,遞給焦占:“焦大哥,是我不好,不該將你卷入溫家紛爭。這是我答應你的一百兩銀子,連夜離京,尋一處僻靜之的度過餘生吧。”
焦占眉頭微蹙:“你以爲我半夜尋你、是爲了向你收賬?”
溫時月一臉淡然:“焦大哥,收賬走人,並不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你不是舉人,不是馬小鵲好友,溫家人知道真相後不會放過你,趁着他們不注意,連夜拿錢走人是上策,遲了就來不及了。”
焦占輕眯了眼:“我逃走了,你準備怎麼善後?”
溫時月淡如柳煙:“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吧……實在不行,就答應給梁世子做妾……他今天沒有和溫七苟且,也沒有當衆羞辱她,說明他行事還是有一套自己的原則。
給他做妾,只要做到乖巧聽話、不礙主君和主母的眼,不爭風吃醋,像夥計對待東家似的做好份內事,說不定我還有一線生機……”
焦占的心頭火瞬間被點燃了:“溫時月!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有給梁玉岐那爛人做妾的念頭?!你選夫君的條件能不能高一些!像其他名門貴女一樣,夢想着嫁王孫貴胄、封誥命夫人?!”
溫時月苦澀一笑:“焦大哥,你知道我爹總共納過多少個妾室、生過多少個庶子庶女嗎?”
焦占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回答了:
“自然知道,溫尚書有一妻四妾,三嫡子、兩嫡女、六庶女、無庶子……你在女兒中排行老九,實際上排行老七,庶四姐和庶五姐及笄後橫死的,你這才沿用了原排行老九……”
溫時月譏諷一笑:“你錯了,我爹總共納過十五房小妾、生過十六個庶女、四個庶子。除了你知道的這些位,其餘的妾室、庶子庶女全都死了。
我是唯一一個沒有母族依附而活下來的庶女。對我而言,活着比天大,嫁皇親貴胄、封誥命夫人,我連想起都是一種罪過。”
焦占喉嚨如同被塞了東西,好一陣窒息。
在其他貴女如同牡丹般被呵護、被滋養的時候,他的小九,卻如同雜草般被踩踏、被蹂躪。
饒是活着如此艱難,她仍舊在一線生機中,想護他周全。
“手。”焦占的怒火消了,不怒而威的命令。
“啊?”溫時月猶豫不決,右手想伸又不敢伸。
“啊~~”焦占的右手被焦占打落,反而鉗起了她的左手,拉到身前,撞在懷中。
溫時月嚇得閉了眼,嘴裏苦苦哀求:“焦大哥,求你,別輕薄我……我、我還有錢,都給你……”
焦占霸道的將溫時月的左手翻轉朝上,掰開手指,露出掌心裏的傷口。
爲了解銷魂散,溫時月用釵子扎手掌心,保持克制,扎出好幾個血孔,流了好多血。
一陣清涼傾在掌心。
焦占竟然在給溫時月抹傷藥。
如鉗子似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模樣,如同撫摸上等的青花瓷,生怕一不小心打碎了似的。
一股暖流涌入溫時月心田。
整個溫家人都忘記的事,焦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