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盞抱着蘇清圓在礁石灘上狂奔。
風像鈍刀子，一下下剮在臉上，帶着海水的鹹味，也帶着一種說不清的腥臭。霧雖然散了些，但空氣裏依舊飄着細細的黑紋，像從裏逃出來的蟲子，貼着皮膚往裏鑽。
蘇清圓靠在他懷裏，呼吸輕得像要斷。
額頭燙得嚇人，身體卻冰得像剛從冰窖裏撈出來。林盞摸她的脈搏，那跳動弱得像快被風吹滅的火苗。
“撐住。”
他咬着牙，聲音低啞，“馬上到燈塔。”
這話他說得沒底。
蘇清圓的狀態，再拖一刻都可能出事。
腳下的礁石被海水泡得滑膩，他幾次踩空，整個人差點摔出去，只能用手肘硬撐在礁石上，磨出一串血印。他像沒感覺似的，繼續往前跑。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不是風聲。
也不是海浪。
是那種……
沉重、僵硬、拖在地上的腳步聲。
林盞猛地回頭。
霧裏，幾道影子正慢慢近。
它們動作笨拙，卻帶着一種讓人背脊發涼的執着。
煞屍。
陳九死了，但血池的煞氣沒散，它們還在追。
“。”
林盞低罵一聲，把蘇清圓抱得更緊，繼續往前跑。
他知道煞屍速度不快，但耐力無限。
只要被纏上，就別想甩掉。
他從背包裏摸出桃木片，反手往後甩。
桃木片落在地上，被黑影一腳踩碎，連個響聲都沒有。
沒用。
這些煞屍是北鬥鎖屍陣養出來的，普通桃木本碰不動。
林盞咬牙。
懷裏的蘇清圓突然輕輕動了一下，像在說什麼。
他低頭貼近她的嘴：“什麼？”
蘇清圓的嘴唇顫了顫，聲音輕得像蚊子：“林盞……我冷……”
林盞心裏狠狠一揪。
“馬上就不冷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再堅持一下！”
他加快速度，沿着礁石灘往燈塔方向跑。
燈塔的影子已經能看到了，在霧裏像一孤獨的骨針。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異響。
是腳步聲。
但這次不是煞屍。
是活人的。
林盞心裏一緊，把蘇清圓護在懷裏，側身躲到一塊大礁石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個人影從霧裏走出來。
是個男人。
穿着黑色風衣，頭發溼漉漉地貼在臉側。
陳九。
林盞瞳孔猛地收縮。
“你不是死了嗎？”
他聲音低沉，像壓着一股火。
陳九笑了。
那笑很輕，卻讓人渾身發冷。
“我的確死過一次。”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但我用‘借屍還魂’的法子，把自己的命續上了。可惜……只續了一天。”
他盯着林盞懷裏的蘇清圓，眼睛裏帶着瘋狂的渴望。
“她的命，是我最後的機會。”
林盞慢慢站直，把蘇清圓護在身後：“你敢動她，我弄死你。”
陳九笑得更冷：“你現在連桃木片都沒了，拿什麼弄死我？”
林盞握緊拳頭。
確實，他現在什麼都沒有。
陳九一步步近：“把她給我，我讓你走。”
林盞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刀。
“你做夢。”
陳九臉上的笑慢慢消失。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抬起手，輕輕一招。
霧裏，那幾道煞屍的影子突然加快速度，朝林盞撲來。
林盞抱起蘇清圓，轉身就跑。
他知道自己跑不過煞屍，但他不能停。
身後，煞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它們的指甲刮在礁石上，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林盞心裏狂跳。
他突然看到前方的燈塔下有一道亮光——是他之前放在門口的應急燈。
他咬牙，用盡全身力氣沖過去。
只要沖進燈塔，他就能用裏面的陽氣擋住煞屍。
他離燈塔只有十幾米了。
陳九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不及了。”
林盞眼角餘光看到——
一道煞屍已經撲到他背後。
他猛地側身，堪堪躲過。
煞屍的指甲擦着他的肩膀劃過，帶起一片血花。
林盞悶哼一聲，卻沒有停。
他抱着蘇清圓，一步、兩步、三步……
終於沖進了燈塔。
他反手關上門，用一粗壯的木梁頂住。
“砰——！”
煞屍撞在門上，整扇門都在震。
林盞喘得像要斷氣，卻不敢放鬆。
他把蘇清圓放在地上，讓她靠在牆角。
“清圓，堅持住。”
他握住她的手，“我馬上救你。”
蘇清圓睜開眼，眼神渙散：“林盞……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準胡說。”
林盞聲音發顫，“你不會死。”
他從背包裏掏出最後一點朱砂，又從牆角拿起那盞舊油燈。
燈塔的油燈，是整座燈塔陽氣最足的東西。
只要把蘇清圓放在燈旁，用陽氣驅散她體內的煞氣……也許還有救。
他把朱砂撒在燈芯上，點燃。
油燈亮起的瞬間，一道溫暖的光擴散開來。
蘇清圓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
“好暖……”
她輕聲說。
林盞鬆了口氣。
但就在這時，燈塔外突然傳來陳九的聲音。
“林盞，你以爲躲在燈塔裏就安全了？”
林盞心裏一緊。
陳九繼續說：“燈塔的陽氣確實強，但你別忘了——這地方的風水，是我改的。”
林盞猛地抬頭。
“你什麼意思？”
陳九笑了：“我在燈塔底下埋了‘陰煞骨’，只要我一激活，燈塔的陽氣就會被反轉。”
林盞臉色驟變。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下一秒——
整座燈塔突然劇烈震動。
油燈的火焰猛地一暗。
蘇清圓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林盞撲過去抱住她：“清圓！”
“林盞……我好冷……”
她的聲音弱得像風。
林盞咬牙：“你不會有事的！”
他抬頭看向油燈。
火焰已經變成了詭異的青綠色。
陽氣……被反轉了。
燈塔裏的溫度驟降，牆壁上甚至結出了一層白霜。
林盞心裏狂跳。
“陳九，你有種就進來！”
他吼道。
“我當然會進去。”
陳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等煞屍把門撞開，我就來取你們的命。”
“砰——！”
煞屍又撞了一下門。
木梁開始出現裂紋。
林盞知道，撐不了多久。
他看了一眼懷裏的蘇清圓。
她的呼吸已經快沒了。
林盞閉上眼。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個選擇。
他猛地站起身，把蘇清圓抱到油燈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
“清圓，聽我說。”
他握住她的手，“我會救你。”
蘇清圓微微睜眼：“林盞……別離開我……”
“我不會。”
林盞低聲說。
他從背包裏掏出最後一件東西——
爺爺留下的石敢當。
這塊石敢當，是林家傳下來的鎮煞之寶。
爺爺說過，石敢當能鎮一切邪煞，但代價是……
需要以陽命點燃。
林盞把石敢當放在蘇清圓心口。
“清圓，你記住——”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活下去。”
蘇清圓愣住：“林盞……你要什麼？”
林盞沒有回答。
他咬破手指，把血塗在石敢當上。
石敢當瞬間亮起一道金光。
蘇清圓的身體猛地一震。
“林盞！不要！”
她哭着喊。
林盞卻只是笑了笑。
“聽話。”
金光越來越亮。
林盞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他正在燃燒自己的陽命。
“林盞！！！”
蘇清圓瘋狂掙扎。
但林盞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身體逐漸化爲光點，被石敢當吸收。
金光沖天而起。
整座燈塔的陰煞瞬間被驅散。
油燈的火焰恢復了溫暖的橘黃色。
煞屍的撞擊聲停了。
陳九的慘叫聲從遠處傳來。
燈塔恢復了平靜。
蘇清圓抱着石敢當，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林盞……”
她哭得像個孩子。
但林盞已經不在了。
只有石敢當上殘留的餘溫，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