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直接沖擊靈魂的嘶吼，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向華的意識深處！
眼前瞬間發黑，耳中盡是尖銳的嗡鳴，體內剛剛練出不久的那縷靈氣，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凶煞沖擊得幾乎潰散。他口一悶，喉頭泛起腥甜，全靠扶住旁邊冰冷溼滑的岩壁才勉強站穩。
寧神符貼在口，傳來的暖意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煞氣的沖擊下搖曳不定，只能護住他靈台最後一絲清明。
“吼——！”
又是一聲更加暴戾、更加清晰的嘶吼！這一次，不再僅僅是無形的沖擊，整個岩洞仿佛都隨之震顫！地面上堆積的森森白骨，在某種詭異力量的牽引下，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聲，開始緩緩移動、聚集！
尤其是那頭巨大獸骨周圍，散落的小型骨骸像是受到了召喚，滾動、拼接，在濃鬱的灰黑色煞氣纏繞下，竟隱隱構成了數只由碎骨拼湊、形體扭曲的怪物輪廓！它們沒有眼睛，只有空洞的骨眶，但在那眼窩深處，燃燒着和獸骨頭顱中一模一樣的、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幽綠光點！
“煞氣凝形……骸骨復蘇？！”向華心中駭然。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陰煞之地，這頭凶獸生前的殘念與戾氣，竟與地脈陰氣、萬獸死氣結合，在此地孕育出了近乎“妖邪”的存在！
來不及細想，距離最近的一只由野豬、山狐等小型獸骨拼成的扭曲骨獸，已發出無聲的咆哮，四爪着地（雖然它的“爪”只是幾尖銳的肋骨），帶着一股腥風，猛地向他撲來！速度竟快得驚人！
生死關頭，向華骨子裏的狠勁被徹底激發！他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不避不讓，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體內那本欲潰散的靈氣被他以絕強的意志強行收束，沿着剛剛入門、還極爲粗糙的武道發力路線，灌注右臂——
“給我散！”
他沒有用柴刀，而是將靈氣凝聚於拳鋒，一拳轟出！沒有章法，唯有將多來用靈泉淬煉、又被地脈之氣滋養過的全部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
“砰！”
拳頭狠狠砸在骨獸最粗壯的脊椎骨上！預想中骨骼碎裂的聲音並未響起，反而像是砸在了一面蒙皮的鐵鼓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拳頭傳來劇烈的反震疼痛，但那只骨獸前沖之勢也被硬生生遏制，纏繞在它身上的灰黑煞氣劇烈翻滾，似乎黯淡了一絲，構成其身軀的幾肋骨出現了細密的裂痕。
有效！靈氣對這東西有克制作用！
但向華還來不及欣喜，另一側，一只體型更大、由數具狼骨拼接而成的骨狼，已悄無聲息地撲至他身側，白骨森森的利爪直掏他的肋下！更遠處，那具最大的凶獸骨骸眼眶中的幽綠光芒大盛，周圍更多的碎骨被煞氣卷起，開始向它聚攏，仿佛要重塑血肉！
腹背受敵！煞氣侵體！
冰冷的陰寒之氣如同無數細針，穿透衣物，試圖鑽入他的毛孔。寧神符的暖意範圍被壓縮到體表，頭腦中的眩暈和煩惡感越來越重，手腳也開始變得有些麻木僵硬。更糟糕的是，他感到自己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再是空氣，而是混雜着濃鬱煞氣的“毒氣”，每一次吸入，都讓體內的靈氣運轉更加滯澀一分。
不能這樣下去！必須速戰速決，直搗黃龍！
向華眼中狠色一閃，面對骨狼的撲擊，他竟不閃不避，只是微微側身，任由那白骨利爪在自己左臂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劇痛傳來，卻也讓他在煞氣侵蝕下有些昏沉的頭腦爲之一清！
“滾開！”
借着側身的力道，他右手手肘以更狂暴的力道，狠狠向後頂在骨狼的側肋！同時，他強忍着靈氣運轉的滯澀和左臂的劇痛，將丹田內山河樽催動到極致！
嗡——！
一直沉寂、似乎在與那凶煞源頭隱隱對抗的山河樽，在主人決絕的意志和鮮血的下，終於爆發出真正的威能！一股遠比向華自身靈氣精純、厚重、堂皇浩大的土黃色光芒，猛地從他丹田處透體而出！
這光芒並不強烈，卻帶着一種鎮壓四方、厚重無匹的意志！仿佛是大地本身在發出怒吼！
“嗚——！”
光芒所及之處，洞內翻涌的灰黑煞氣如同雪遇驕陽，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消融、退散！那幾只撲到近前的骨獸，動作猛地一僵，構成它們身體的骨骸“譁啦啦”散落一地，眼眶中的幽綠光點劇烈閃爍，隨即熄滅。
就連遠處那巨大獸骨眼眶中的幽光，也猛地一暗，發出一聲夾雜着痛苦與驚怒的嘶鳴！
好機會！
向華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本不顧左臂鮮血淋漓，也顧不得強行催動山河樽帶來的丹田絞痛，趁着煞氣被暫時壓制、骨獸潰散的空隙，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朝着岩洞最深處、那點土黃色光芒透出的岩壁縫隙——同時也是那巨大獸骨盤踞的正前方——猛沖過去！
八九步的距離，眨眼即至！
那巨大獸骨似乎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幽綠光芒瘋狂閃爍，散落滿地的骸骨再次蠢蠢欲動，更濃的煞氣從它每一骨頭裏噴涌而出，試圖重新凝聚。同時，它那巨大的骨尾，帶着淒厲的破空聲，如同一白骨鋼鞭，朝着向華攔腰橫掃而來！這一擊若是掃實，足以將巨石抽裂！
間不容發之際，向華展現出驚人的戰鬥本能。他向前猛沖的身形毫無征兆地向下一矮，一個近乎貼地的滑鏟，險之又險地從那呼嘯的骨尾下方滑過！骨尾擦着他的頭皮掃過，帶起的勁風刮得臉頰生疼。
滑過獸骨下方的瞬間，他已來到岩壁之前，那點微弱的土黃色光芒近在咫尺！他也終於看清，光芒是從岩壁底部一道狹窄的、僅容手臂深入的裂縫中透出。而裂縫前方，正是那巨大獸骨盤踞的“王座”下方，骸骨堆積最厚之處！
來不及多想，也本沒有時間再去清理骸骨或擴大裂縫。向華眼中厲芒一閃，將涌到喉頭的一口鮮血硬生生咽下，匯聚起全身殘餘的所有力量與靈氣，將染血的右拳，狠狠砸向那道裂縫旁邊的岩壁！
“開！”
轟隆！
一聲悶響，碎石飛濺。並非他拳頭威力真有開山裂石之能，而是那處岩壁在煞氣經年累月的侵蝕和地脈之氣的沖刷下，本就相對脆弱。一拳之下，裂縫頓時擴大了數倍，露出了後面一個小小的、僅比拳頭略大的天然石。
石之中，沒有想象中的璀璨光芒，只有一滴粘稠如膏、散發着精純厚重、令人心曠神怡的土黃色光芒的液體，靜靜懸浮在心。而在石底部，隱約可見些許晶瑩的、類似玉石碎屑的東西。
地脈精粹！ 還有伴生的、最原始的靈石碎屑！
幾乎在裂縫擴大的同時，那一滴地脈精粹似乎受到了山河樽的強烈吸引，“嗖”地一下化爲一道土黃色流光，主動投向向華，瞬間沒入他丹田位置，被山河樽吸收。
“嗡——！！！”
山河樽發出前所未有的、歡欣而滿足的震鳴！樽身上那些模糊的紋路，似乎清晰了一絲，內部空間猛地穩固、擴大了一圈，產生靈泉的速度和品質，都開始顯著提升！一股精純溫和、遠比靈泉更高級的能量，從山河樽中反哺而出，瞬間流遍向華四肢百骸！
左臂傷口處的陰寒煞氣被一掃而空，傷口傳來麻癢的感覺，竟在快速止血、愈合！丹田的絞痛也迅速平復，消耗殆盡的靈氣不僅瞬間補滿，總量和質量都提升了一小截，直接穩固在了煉氣二層，甚至向着三層邁進了一小步！
但此刻，向華無暇體驗這實力提升的。因爲地脈精粹被取走的瞬間——
“嗷——！！！”
那巨大的凶獸骨骸，發出了驚天動地、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暴怒的咆哮！整個岩洞劇烈搖晃，碎石簌簌落下！失去了地脈精粹那一點純陽生機的鎮壓，此地積鬱了不知多少年的凶煞死氣，仿佛失去了最後的枷鎖，徹底暴走了！
比之前濃鬱十倍、顏色近乎墨黑的煞氣，如同火山噴發般從獸骨和滿地骸骨中沖天而起！岩洞頂部，被這股狂暴的煞氣沖擊，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痕，大塊的岩石崩落！
那巨大的獸骨，在滔天黑氣的纏繞下，竟緩緩“站”了起來！空洞的眼窩中，幽綠光芒暴漲，幾乎凝成實質！它全身的骨骼發出“咔嚓咔嚓”的爆響，地面上所有的骨骸，無論大小，都如同鐵屑受到磁石吸引，瘋狂地朝着它飛去，試圖在它身上拼接、覆蓋，隱隱要形成一副猙獰的骨甲！
一股令人窒息、幾乎讓人血液凍結的恐怖威壓，籠罩了整個空間！這不再是殘念，而是在無盡歲月中，吸收地陰死氣、融合萬獸殘魂、幾乎要形成某種“邪靈”的恐怖存在！失去了地脈精粹的牽制，它要將眼前這個奪走它“囚籠鑰匙”的活人生吞活剝！
退路被上方不斷落下的石塊和沸騰的煞氣封堵！
前方是徹底暴走、正在瘋狂凝聚成形的白骨凶靈！
絕境！
向華背靠岩壁，額角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是剛才強行爆發和煞氣沖擊的內傷。但他的眼神，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卻迅速恢復了冷靜，甚至比剛才更加銳利、更加瘋狂！
“想讓我死在這兒？”他盯着那正在成形的白骨怪物，感受着丹田內因爲吸收地脈精粹而光芒大放、蠢蠢欲動的山河樽，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賭博的念頭，猛然閃過腦海。
這凶煞邪靈的力量源泉，是此地淤積的陰煞死氣。而山河樽，乃上古傳承之物，執掌山河地脈，蘊含大地生發、滋養、鎮壓之意！之前它似乎就本能地排斥、鎮壓這些煞氣。如今它吸收了地脈精粹，威能小幅度復蘇……
“你想吞了我，那我就試試……能不能鎮了你！”
向華眼中閃過決絕，不再試圖逃跑或防御，反而再次強行催動丹田！這一次，他不是引動山河樽的力量外放護體，而是以自身全部精神意志，溝通那樽身的玄奧紋路，將自己剛剛領悟到的、屬於這片土地、這座鷹嘴崖的厚重、承載、鎮壓的“意”，瘋狂灌注其中！
“山河樽！給我——鎮！”
他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雙手虛抱丹田，做出了一個“捧樽”的動作，然後，向着那即將徹底成形的白骨凶靈，狠狠一“印”！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光芒萬丈的爆發。
只有一股無形的、厚重到極點的、仿佛是整個鷹嘴崖的重量凝聚於一點的“勢”，以向華爲中心，轟然擴散！
咔嚓！
那正在凝聚的墨黑煞氣猛地一滯！
譁啦啦！
飛向獸骨的所有骸骨，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瞬間散落，重新變成一堆死物。
“嗚……”
那白骨凶靈眼眶中暴烈的幽綠光芒，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燭火，驟然黯淡、搖曳，發出了一聲充滿了無盡不甘、怨毒，卻最終歸於虛弱和茫然的嗚咽。
它那剛剛勉強凝聚出輪廓的巨大骨軀，轟然垮塌，重新散作一堆再無任何異狀的枯骨。眼眶中最後兩點幽綠，掙扎着閃爍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
彌漫洞中的濃重煞氣，仿佛失去了核心，不再狂暴，只是如同無之水，緩緩飄蕩，然後開始慢慢沉降、消散。那股刺骨的陰寒和靈魂層面的壓迫感，也隨之迅速消退。
“噗通。”
向華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汗水瞬間浸透全身，眼前陣陣發黑，那是精神和體力透支到極限的表現。但他臉上，卻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近乎虛脫的笑容。
賭贏了。
山河樽的“鎮”字訣，配合剛剛吸收的地脈精粹，以及他對這片土地初步的“意”的領悟，竟真的將那恐怖的凶煞邪靈，連同此地淤積的煞氣源頭，暫時鎮壓了下去！
他抬起頭，看向那堆散落的巨大獸骨。此刻，它已再無半點神異，只是比尋常獸骨更大一些的化石。但在其顱骨天靈蓋的位置，一點微不可查的、米粒大小的幽暗晶體，正隨着煞氣的消散，緩緩浮現。
而失去了煞氣支撐，岩洞頂部的裂縫不再擴大，只是偶爾還有細小的碎石落下。
地脈精粹被取走，凶煞源頭被鎮壓，這個困擾此地不知多少年的“凶”，算是暫時被破了。假以時，此地淤積的殘餘煞氣會慢慢被大地淨化，或許，能重新恢復一絲生機。
向華休息了足足一刻鍾，才勉強恢復一絲力氣。他掙扎着爬起來，先小心翼翼地將石底部那幾粒靈石碎屑（雖然很小，但卻是真正的靈石！）收好。然後，走到那巨大獸骨前，猶豫了一下，伸手撿起了那枚米粒大小的幽暗晶體。
晶體入手冰涼，隱隱還殘留着一絲極其精純的凶戾之氣，但已無靈性，更像是一種高濃度煞氣凝結的“陰煞晶”。此物危險，但若運用得當，或許也有特殊用途。
他又在散落的骨堆中翻找片刻，再無其他發現。倒是那最先撲向他的幾只“骨獸”散架後，各自留下了一小撮顏色更深的骨粉，似乎也蘊含着些許特殊的陰氣。
將這些零碎連同那枚陰煞晶小心收好，向華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差點讓他葬身於此的岩洞，不再留戀，抓住垂落的繩索，艱難地開始向上攀爬。
當他終於從那個漆黑的洞口探出頭，重新呼吸到山上冰冷但清新、帶着草木泥土氣息的空氣時，恍如隔世。
濃霧不知何時已散去大半，午後的陽光透過稀薄的霧氣，斑駁地灑在荒坡上。遠處，隱約傳來王老實他們清理荒地的吆喝聲。
向華癱坐在洞口旁，背靠着那塊巨大的風化岩，感受着陽光照在臉上的暖意，緩緩閉上了眼睛。
體內，山河樽正散發着溫潤的光澤，緩緩旋轉，一絲絲精純的地脈之氣正從中反哺而出，滋養着他涸的經脈和透支的身體。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已止血結痂，傳來微微的麻癢感。
他摸了摸懷裏，那裏裝着幾粒靈石碎屑，一枚陰煞晶，幾撮特殊骨粉。
這一次，險死還生。
收獲，亦是驚人。
更重要的是，他驗證了山河樽的真正威能，也第一次，真正觸碰到了這個看似平凡世界背後，那隱藏的、危險而神秘的一角。
休息了半晌，恢復了一些體力，向華站起身，用碎石和泥土，將那處坑洞仔細掩埋、夯實，並移來幾塊大石壓在上面，做好標記。
此地煞氣雖被鎮壓，但殘餘陰氣仍需時化解，不宜讓普通人靠近。
做完這一切，他抬頭看向山下村落的方向，眼神深邃。
“趙富貴……交易會……還有這山下可能隱藏的更多秘密……”
“看來，得快一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