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傷口辣地疼。
林夕回到自己那處角落,靠着冰冷的巢壁坐下,才感覺到腎上腺素褪去後的虛弱。
她小心地拉開被割破的運動服,查看傷勢。
一道約莫十厘米長的劃痕,斜在左肩靠近鎖骨的位置。
不算深,但皮肉翻卷,邊緣泛白,正慢慢滲出血珠。
那只黑色蟲族的鐮刀前肢,比她想象中更鋒利。
她從背包裏翻出之前找到的一小瓶消毒噴霧——同樣是戰利品,對準傷口噴了兩下。
“嘶——”
冰涼的痛感讓她倒抽一口冷氣,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但沒有感染跡象,就是萬幸。
她撕下一條相對淨的內襯布條,笨拙地給自己包扎。
動作有些僵硬,尤其是在把布條繞過肩膀時,牽扯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
“廢物。”
凱因沙啞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腦海中響起。
帶着一貫的冰冷和嘲諷。
林夕包扎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沒抬頭,繼續手上的動作,把布條末端打了個死結。
“是,我廢物。”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
“那您這位不廢物的,下次親自動手好了。”
短暫的沉默。
凱因似乎沒料到她這個反應。
“你在……不滿?”
“不敢。”
林夕終於抬起頭,看向那片陰影。
昏暗的紫光下,她的眼神清晰而直接。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你想讓我當誘餌,我當了。”
“你想讓我探路,我探了。”
“受傷,是我技不如人,我認。”
“但如果您覺得我不夠格,大可以換人。”
“或者……自己來。”
她說完,重新低下頭,檢查包扎是否牢固。
脊背挺得筆直。
巢裏一片寂靜。
只有遠處能量管道流動的微弱聲響。
許久。
凱因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冷淡,但似乎少了點之前的刻薄。
“傷口處理得很難看。”
“左側巢壁下方,第三能量導管部,有止血苔蘚。”
“去取一點,敷上。”
林夕愣了一下。
她順着凱因說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一粗壯的、搏動着的暗紫色能量導管與巢壁連接的縫隙裏,生長着一小片不起眼的、如同青苔般的暗綠色生物組織。
那東西……能止血?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過去。
蹲下身,小心地用手指捻了一小撮。
觸感溼潤,帶着一種清涼感,湊近聞有淡淡的草藥味。
她將其敷在傷口上。
一股清涼的、帶着微微麻癢的感覺傳來,傷口的灼痛感頓時緩解了大半。
血似乎也止住了。
“……謝謝。”
她低聲說。
沒有回應。
但那種冰冷注視的壓力,似乎減輕了一些。
“那條通道的測繪結果。”
凱因切換了話題,語氣公事公辦。
“傳給我。”
林夕點點頭,集中精神,將腦海中繪制的通道結構圖、岔路標記、潛在伏擊點等信息,通過那越來越順暢的精神鏈接傳遞過去。
她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如同精密的掃描儀,快速讀取着這些信息。
幾秒鍾後,讀取完畢。
“節點處的豎井,通向巢底層的廢棄‘能量池’。”
凱因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若有所思。
“那裏有大量不穩定的能量淤積,和……一些陳舊的防御系統。”
“可以利用。”
“你的布防方案?”
林夕早有準備。
“在岔路A和B的交匯口設置絆索,連接上方鬆動的甲殼結構,觸發塌方。”
“在第三腔室的地面薄弱處,讓工兵蟲挖掘陷坑,底部布置酸液腺體。”
“節點豎井邊緣可以僞裝成安全平台,實際用粘性蛛網覆蓋,限制行動。”
“最後,在通往能量池的垂直通道中段,設置能量過載引爆點——如果能搞到足夠能量的話。”
她一口氣說完,頓了頓,補充道。
“但這些都需要時間,和……具體作單位。”
她一個人,不了這麼多活。
“可以。”
凱因的聲音裏,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近似於“滿意”的意味?
“方案基本可行。”
“我會調撥一隊‘工兵’和兩只‘織網者’給你指揮。”
“至於能量……”
他的聲音頓了頓。
“節點豎井下方三米處,左側內壁,有一處能量導管泄漏點。”
“去收集泄漏的‘原初能量漿’。”
“小心點,那東西很不穩定。”
林夕心裏一緊。
原初能量漿?
聽名字就不是什麼溫和玩意。
“怎麼收集?”
“用你的精神力。”
凱因說。
“包裹它,隔絕空氣,緩慢引導。”
“第一次,會很難。”
“但這是你必須掌握的基礎。”
“否則,後續很多事,你都做不了。”
林夕明白了。
這又是一次“教導”。
或者說,一次更高級的“考驗”。
“我知道了。”
她沒有退縮。
“現在去?”
“休息兩個小時。”
凱因的聲音重新變得冷淡。
“保持最佳狀態。”
“失敗的話,泄漏的能量會把你炸成碎片。”
“……好。”
林夕不再多說,靠着巢壁坐下,閉上眼睛。
強迫自己進入冥想狀態,恢復消耗的精神力。
肩膀上的止血苔蘚傳來持續的清涼感,撫慰着疼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巢的搏動聲,如同沉穩的催眠曲。
兩個小時後,林夕準時睜開了眼睛。
精神力恢復了七八成。
肩膀的傷口雖然還在疼,但已經不影響活動。
她起身,再次走向西北第七區,鑽進那條廢棄通道。
輕車熟路地來到節點處的豎井旁。
井口依舊黑黢黢的,向上吹着微弱的氣流。
她用手電照向井壁左側下方。
果然,在大約三米深的位置,有一處不起眼的裂縫。
暗紫色的、如同熔融玻璃般粘稠的能量漿,正從裂縫中緩緩滲出,順着井壁向下流淌,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悸動的幽光。
這就是“原初能量漿”。
僅僅是看着,林夕就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狂暴和不穩定。
她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精神。
感知場如同無形的手,緩緩向下延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流淌的能量漿。
在接觸的瞬間——
嗡!
一股狂暴、灼熱、充滿排斥的力量猛地反沖上來!
像是一頭被驚醒的凶獸!
林夕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精神力仿佛被滾燙的烙鐵燙了一下,劇烈震顫!
她咬緊牙關,強行穩住。
不能硬來。
凱因說要“包裹”和“引導”。
她嚐試着改變精神力的“形狀”,從“探針”變成“薄膜”,從“沖擊”變成“撫觸”。
溫柔地,緩慢地,將那一小股流淌的能量漿包裹起來。
隔絕它與空氣,以及與周圍不穩定能量的接觸。
然後,如同托舉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一點一點,向上牽引。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力。
她必須全神貫注,精神力輸出的強度和穩定性都必須精確控制。
太強,會能量漿暴走。
太弱,會失去控制。
汗水很快浸溼了她的額頭和後背。
手臂因爲長時間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而微微顫抖。
但她死死堅持着。
一點,一點……
終於,那一小團拳頭大小、被精神力薄膜包裹着的暗紫色能量漿,被她成功地“托”出了豎井,懸浮在面前。
它內部光芒流轉,像是有生命般緩緩脈動。
隔着精神力薄膜,都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可怕威力。
林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比跑了個馬拉鬆還累。
但看着眼前這團被成功捕獲的能量漿,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第一次,做得不算太差。”
凱因的聲音適時響起,依舊是平淡的評價。
“保持這個狀態,把它帶到第三腔室。”
“那裏有準備好的‘惰性容器’。”
林夕依言,托着這團危險的能量漿,小心翼翼地走向第三腔室。
一隊二十多只工兵蟲,和兩只體型臃腫、腹部碩大、能夠噴吐粘性蛛網的“織網者”,已經在那裏等候。
它們排列整齊,復眼無聲地注視着她。
地面上,放着一個由某種灰白色生物材料制成的、碗狀容器。
容器內壁布滿蜂窩狀的細孔,似乎能吸收和穩定能量。
林夕按照凱因的指示,將能量漿緩緩注入容器。
當最後一滴能量漿落入容器時,容器內壁的蜂窩孔亮起了柔和的微光。
那股狂暴的悸動感,迅速平息下來。
變成了穩定的、可控的能量源。
“很好。”
凱因說。
“現在,開始布置吧。”
“工兵和織網者會聽從你的精神力指令。”
“用你測繪的圖紙,結合實際情況,完成所有陷阱。”
“兩天時間。”
“我要看到一個……完美的死亡迷宮。”
林夕看着眼前這群沉默的蟲族單位,又看了看手中簡陋的通道圖紙。
最後,目光落在那碗穩定下來的能量漿上。
她點了點頭。
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
“明白。”
獵網,開始編織。
而獵物……
正在自以爲是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來。